救人救急,叶阳晨干了最后一碗酒,“胡哥,你在西关道等我,我回泽清山取钱,十日内即回。”
胡枫虽是爽快之人,可这么大的恩情,他心里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不知说什么好。在胡枫看来,萍水相逢,叶阳晨便肝胆相照,这份情谊实在难寻。
叶阳晨甚至没有去林府见见慕瑶就骑马出城了。不是他不想慕瑶,而是他怕一见到慕瑶后,两条腿就不想动弹了。正事要紧,叶阳晨想着:“索性帮胡哥办完这件人生大事,回来再去见慕瑶也不迟。”
到了家,叶阳晨拿了十万银票就往回赶路,他甚至都没惊动父亲。说起来,这笔钱是叶阳晨的私房钱,当年叶阳晨与慕瑶成亲,各位亲朋好友都来贺喜,婚礼过后,叶阳晨的“两个妈”就把所收的礼金都交给了慕瑶保管,让她自己存着,以后随意支配。
由于慕瑶那时对叶阳晨没有感情,也就没在意这笔钱,这些年,银票一直锁在柜子的木匣里,没想到这次帮胡枫的忙派上了用场。当然,泽清山的财宝无数,如果叶阳晨跟父亲张口要钱,这十万白银也只是一笔小钱,叶阳天甚至连眼睛都不用眨的。
仅仅十天,叶阳晨果然言而有信赶回了西关道,他进了城便立刻去了青花阁对面的客栈,胡枫就住在这里。叶阳晨见到胡枫后,兄弟两人连口茶都没喝,就一起去了青花阁。他们要尽快把银子交到杨妈妈手里,尽早拿回黎燕的卖身契才放心些。
事情就有这么凑巧,叶阳晨进妓馆时,恰好被林慕瑶看见了。每年叶阳晨都会在七夕前来看慕瑶,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临近七夕,慕瑶已经等得心急了。可没想到都过了七夕,叶阳晨还是没有到,慕瑶便等得心焦了。这天她在家待得实在无聊,便带着洛洛出门散心。
慕瑶和丫鬟行至青花阁附近的干果店,慕瑶正在挑选干果,就听见洛洛惊叫着:“小姐,那个人是不是我们家的家奴小五吗?”
“哪里?”
“小姐你看嘛。”
顺着洛洛手指的方向,慕瑶看到洛洛说的那个人。要说是别人,慕瑶并不会太上心,可这个人是叶阳晨,她只瞥了一眼,便认出进妓馆的正是叶阳晨本人。
洛洛眉头拧着,“小姐,小五是不是进妓院了?他去那里做什么?”
洛洛不问还好,她这么一问,慕瑶更是顿时赫然而怒。
此时,林慕瑶觉得胸口憋闷,气恼得心中好似有一团火,而且这团火越烧越旺。一向冷静平和的慕瑶第一次差点失去理智,她很想冲进青花阁把叶阳晨揪出来。然后当面质问叶阳晨,看他有何话说。可慕瑶的教养和性格都让她做不出这样出格的事。
慕瑶无心再挑干果,坐着马车和洛洛回了林府。一路上,慕瑶不发一言,闷闷不乐,她心里念叨着:“叶阳晨,你坏死了,等你来见我,我再跟你算账。如果你当真去**,我就和你情断义绝。”
慕瑶想起去年叶阳晨瞒着自己去赌场玩,当时自己虽然生气,但是因为心疼他,也原谅了他。只是没想到,时间过去一年,叶阳晨竟然做了更过分,更让她寒心的事。
慕瑶那里发生的这一切,叶阳晨完全不知。这会儿,叶阳晨正和胡枫坐在青花阁的会客室里与杨妈妈谈黎燕赎身的事。
叶阳晨把银票放在桌子上,“杨妈妈,钱都凑齐了,你可以点一点。还请您高抬贵手,拿出燕姐的卖身契,谢谢了。”叶阳晨今天极其客气,就是想帮着胡哥把此事办得圆满一些。
杨妈妈没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才松了口,胡枫他们这么快就筹到了银子。杨妈妈是答应放黎燕走,可真当银子摆在面前时,她却又有些后悔了。
杨妈妈语气如常,“我看赎身的事还是从长计议吧?”
话音一落,叶阳晨、胡枫,乃至黎燕都愣住了。胡枫站起来,一脚踩着凳子,“妈妈,从哪长?从哪计?从哪议?我没理解错的话,你是想反悔吧?”胡枫已经尽量克制着不与杨妈妈撕破脸,但是在这么大的事上,杨妈妈竟然如此言而无信,他的情绪几乎失控。
杨妈妈自知理亏,狡辩道:“我也不是不同意,只是我舍不得黎燕,想再多留她一段时间罢了。”
叶阳晨眯着眼,“多一段时间是多久?”
“那很难说。”
听杨妈妈那样说,叶阳晨再也压不住气,他走过去一把抓住杨妈妈的衣领,“老东西,你不要给脸不要,燕姐想要重获新生,你伤天害理,百般阻挠,是何道理?”
“在这里,我就是道理。”杨妈妈有恃无恐。
“你信不信我把你的店砸了,让你永远做不成这生意。”
黎燕怕局面失控,连忙劝说道:“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行吗?”
杨妈妈开这间青花阁妓馆几十年,什么恶人没有见过,她自然不会被叶阳晨的两句狠话吓到,“这位年轻人,我劝你对我最好客气点,我杨妈妈在西关道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即使京城的王孙公子,我也是认得一些的。想来硬的,我劝你三思,否则你可能不能活着走出青花阁。”
黎燕怕事情闹大,低声对胡枫说道:“大哥,让阳晨兄弟好好说嘛。”
胡枫刚想张嘴,叶阳晨摆手示意他不必讲了。
叶阳晨已经怒火中烧,他真生起气来,没有人拦得住。叶阳晨冷厉一笑,“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威胁我,看来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在今天我的大哥大嫂在这里,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把卖身契拿出来,刚才的不愉快我就翻篇了,否则我一定荡平了你这个狗地方。”
胡枫知道叶阳晨绝不是说大话,泽清山确实有这个实力。
杨妈妈只当叶阳晨是虚张声势,“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随后,她中气十足道:“来人。”
未几,龟公带着四五个打手冲进来,他们齐齐站在杨妈妈身后,各个肤如黑炭,一脸横肉。
叶阳晨根本没把这些龟奴放在眼里,他的眼神陡然冰寒,脸微微凑前,“听过泽清山吗?还有长风寨呢?”
话音未落,杨妈妈已经浑身冒起冷汗了。
泽清山所在的中安郡离西关道并不算太远,无论是来往的客商,还是路过的官员,很多人都遭过泽清山的洗劫,就连前些年官府派兵围剿泽清山都铩羽而归。这样的事被口口相传,泽清山长风寨名声大噪,在坊间甚至成了“妖魔化”的存在。杨妈妈消息灵通,又怎么可能没听过?不夸张的说,她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杨妈妈惶恐,“听过是听过,可长风寨跟你有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我爹爹就是寨主叶阳天,这回有关系了吗?”
杨妈妈有点坐不住了,她深知如果招惹了那些山贼草寇,恐怕青花阁以后也不用再开门营业了。
叶阳晨语气冷冽,“怎么?现在可以谈谈了吗?还是想让青花阁关门?再不就是你要拼一下,把我强行扣在这里?”
杨妈妈强作镇定,颤声道:“我们青花阁也是照章纳税、合法经营,凭什么你说关门就关门呢?”她已经开始词不达意、语无伦次了。
旁边的龟公仍不识趣,用手指着叶阳晨的鼻子,“你小子真是找死。”
胡枫知道不好了,果然,叶阳晨凌空一脚,将那个龟公踹翻在地。屋里剩下的几个打手刚想扑上来,杨妈妈厉喝一声,“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都给我下去。”
打手们各个不服气,可杨妈妈那么说,他们也只好鱼贯而出。
杨妈妈这才站起来身,“你们稍坐片刻,我这就去拿黎燕的卖身契来。”
少顷,她拿着一个长匣子回来。匣子被杨妈妈打开,“这就是燕儿的卖身契了,你们拿走吧。”
叶阳晨拿出匣子里的纸,递给了黎燕,“嫂子,你看看。”
黎燕接过来,如获至宝一般展开信纸,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纸,生怕漏看一个字。她眼含热泪,“就是这个…就是这个……”
胡枫拿过卖身契,在烛火上烧燃了。随着这张纸付之一炬,黎燕眼前蒙上一层水雾,她知道自己是自由身了。
杨妈妈酸酸地说:“燕儿,这回你找了好靠山,以后必飞上枝头变凤凰,想来也就看不上我们青花阁这座小庙了。”
听杨妈妈那样说,又看着杨妈妈露出失落和不舍的表情,黎燕忽地有些难过。忆起往昔岁月,杨妈妈虽然利用自己赚钱,但黎燕记得最多的还是杨妈妈善待自己的那些事,一时心软难说离别。
在世俗眼中,青花阁固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可在黎燕眼中,这也曾是她安身立命的栖身之所。除了学琴学舞的那段日子比较苦以外,多数时候,黎燕都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尽管她不贪恋这样的生活,但不妨碍她感恩发生在这里的一切。
黎燕时常想:“表叔去世后,即使自己不被卖到青花阁,一个人的生活也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让自己身陷风月场所的罪魁祸首也不是杨妈妈。”
历经过苦难的人,往往更感恩生活里善意和温暖,黎燕终究做不到头也不回地离开。
思前想后,黎燕抿嘴道:“妈妈,您对燕儿有再造之恩,现如今又还我自由身,燕儿感激在心,却无以为报。为了报答您,燕儿愿意再陪你身边五年,算是女儿尽孝。”
杨妈妈闻之惊愕,旋即老泪纵横,毕竟黎燕也是她一手带大的,要说没有感情又怎么可能呢?她把黎燕搂在怀里,一时万千感慨。
一旁的胡枫和叶阳晨也对黎燕这个决定感到惊讶。杨妈妈想答应,可她怕叶阳晨,不敢轻易表态。杨妈妈看向叶阳晨,似是等着看他怎么说。
叶阳晨钦佩黎燕嫂子的重情重义,可这种事他却不方便发表意见。于是叶阳晨拍拍胡枫的肩膀,“胡哥,这件事你和嫂子定吧,只要你们觉得好,我怎么都行。现在嫂子自由了,想走可以随时走,很多事就简单多了。”
黎燕盈盈细步走到胡枫面前,“哥,我知道我这么做有些任性,你就让我再陪陪妈妈,全当我还她这些年的恩情。”
胡枫平日都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只有在看黎燕时,眼里尽是温柔,“你开心就好,你做什么我都依你。”
黎燕转头看向杨妈妈,“妈妈,我暂时不走了。”
话音一落,杨妈妈破颐一笑,她觉得自己没有白疼黎燕一场,黎燕还是有良心的。
虽说黎燕还留在青花阁,但现在是自由身了,和以前那种生活还是有不同的。至少以后外出的话,她不再需要征得杨妈妈的同意,也不再有龟公怕她跑了随时看着她。这对黎燕来说,可是天大的好事。
黎燕补充说道:“我不走了,但我有个条件。”
杨妈妈正高兴着,一下子心又一紧,好像做了一个过山车,她生怕黎燕提出什么她做不到的事,那样还是只能眼巴巴地看着黎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