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染兰香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欲伴左右假为奴身

又一年过去了，叶阳晨已经13岁了，又到了他去西关道的日子了。每年七夕前，都是叶阳晨最开心的日子，因为他可以见自己的媳妇了。三年过去了，叶阳晨每年都会按时来，慕瑶也都习惯了。

时间可以令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当初因玲珑印之事，慕瑶对叶阳晨生出的恨意也在时间中慢慢消磨掉。叶阳晨对慕瑶来说，是比朋友的感情还深厚，更胜似亲人的一种存在。

叶阳晨进西关城的时候，正巧远远看见了林府的管家林忠，林忠身边还跟着慕瑶的丫鬟洛洛。叶阳晨很好奇那两人今天怎么会结伴出门，于是便跟在两人身后。

走了一段路，叶阳晨见两人进了人市，他便猜测林忠和洛洛可能是要去市集采买丫鬟或家丁。

叶阳晨突发奇想：“真是天助我也，如果我能被管家林忠买进林府当家奴的话，那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住在林府，这不仅可以离慕瑶更近一些，见慕瑶也更方便，说不定还能经常在花园与慕瑶偶遇。省得我每次去看慕瑶总要上房揭瓦，偷偷摸摸的。”于是叶阳晨找了件破衣服也混进市集里，扮成卖身的穷人。

叶阳晨刚假模假式地坐在路边，便看见两个贵族公子哥对一名小乞丐拳打脚踢。

如果放在往常，他一定立刻过去将那两个公子哥的手脚打断。叶阳晨特别嫉恶如仇，对于他讨厌的人，除非不出手，出手必伤人。但是今天的情况不同，叶阳晨想来想去，也只能暂时忍一忍了。毕竟他要去林府做下人，如果当街打架把事态若闹大了，万一被林忠看见了，他还怎么去林府做家奴啊？

不过，那名乞丐已被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叶阳晨总不能坐视不管。

于是，叶阳晨装作喝醉了，冲过去把那两个公子哥撞倒在地。两人站起来便要挥拳打叶阳晨，叶阳晨捂住头，“两位大爷息怒，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两个公子哥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无论他们怎么出手，都打不到叶阳晨。叶阳晨在地上连滚带爬，贡献着影帝级的表演，就是恰到好处躲开每一拳每一脚。叶阳晨表演得那么像，两个公子哥还觉得叶阳晨只是运气好才没有中招。

打了一会儿，那两个纨绔子弟没占到任何便宜，反而累得满头大汗，自然也就没了兴趣再和叶阳晨纠缠。

一个对另一个人说：“算了，真晦气，我们还是走吧。”

另一个人点头同意，但是临走时还不忘耀武扬威，冲着叶阳晨吐了口口水，并吼道：“臭要饭的，今天算你运气好，再让我撞见你，非把你腿打折不可。”

叶阳晨眼神带着狡黠的笑，小声嘟囔：“下次让我见到你们，腿折的肯定是你们俩。”

待两人走远，叶阳晨才来到小乞丐身边，“你没事吧？”

不管怎么样，叶阳晨还是帮着他解了围，小乞丐感激地看着叶阳晨，“我没事，谢谢恩人。”

“这没什么。”说着，叶阳晨拿出衣服里的帕子，擦去乞丐脸上的血。

乞丐有些不好意思，但出于对叶阳晨的信任，他没有躲闪。

叶阳晨仔细打量着小乞丐，他约莫乞丐的年龄与自己相仿。虽然乞丐的脸脏兮兮的，但清澈的眼神中依旧透着纯真，这让叶阳晨同情之余，又生出一丝好感。

叶阳晨递给乞丐一瓶跌打损伤的药，“这个给你，抽空你自己擦擦，伤口就不会那么痛了，也好得快一些。”

小乞丐接过药瓶，怯懦地说道：“谢谢。”

叶阳晨关心问道：“他们为什么打你？”

小乞丐仍然胆怯，“我刚刚去捡地上的一个铜板，结果不小心撞倒了他们的脚。他们非说我弄脏了他们的衣服，就出手打人。”

“别人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

“我不敢，而且我也打不过他们。”

叶阳晨也知道这个问题是个蠢问题，这个世界本就弱肉强食，想反抗也是需要实力的，而他只是一个乞丐，又哪来反抗的底气呢？虽是如此，可叶阳晨每次遇到有弱者被活活欺负，他还是心里窝火憋气，并且总忍不住要帮着讨回公道。

叶阳晨疑问道：“这地方是买卖人的地方，你也是来这里卖身为奴的吗？”

小乞丐如实道：“不是的，我只是单纯地过来要饭的，这里有钱人多一些，要饭要容易些。”

叶阳晨从身上掏出两锭银子，“这个给你，买点东西吃。”

乞丐一脸惊讶，“这是给我的？”

“是啊，快拿着。”

小乞丐眼含热泪，颤着手捧着银子，连连点头感谢。片刻，他看向叶阳晨，“我真的可以支配这个银子吗？”

“当然可以啊。”

听叶阳晨这样说，小乞丐连忙转身跑开。叶阳晨不明所以，跟着乞丐走入背街的巷子里。

叶阳晨见巷子里有个老奶奶半昏迷地靠坐在墙角里，她身旁还有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叶阳晨猜那个小女孩应该是她的孙女。

乞丐对那个老妇人说道：“老奶奶，你醒醒，你看有银子了。”

老人家缓缓睁开眼睛，看见银子后，眼睛一亮。

乞丐把银子塞到老奶奶手中，“老奶奶，你拿着银子，带你孙女去吃点好的吧？”

老太太千恩万谢的，眼睛里闪着泪花。

不一会儿，乞丐走了回来，叶阳晨笑问：“你为何把银子都给了那祖孙俩？”

乞丐解释着：“那个老大娘腿脚不好，又带了个小孙女，太可怜了。我看到过好几次，他们捡垃圾吃。这钱他们比我更需要。”

叶阳晨感慨乞丐心地善良，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把生的希望给别人。

望着乞丐“干净”的脸，和那清澈的目光，叶阳晨忽地问道：“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什么？”乞丐呆呆地问。

“就是你不能一辈子都讨饭过生活啊。”

乞丐唯唯诺诺道：“我还能做什么？”

“你要对人生充满希望，不能自暴自弃。”叶阳晨也知道，生活的苦难早已击垮了乞丐所有的自尊和自信，但令人感动的是，他心底还保存着最珍贵的善良。

话音落下，乞丐眼神飘忽不定。

叶阳晨展颜一笑，“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去处，就跟我一起走吧？我给你找个好去处。”

“去哪？”乞丐眼睛一亮，但这希冀的眼神很短暂就消失了，他自认只是个乞丐，没有资格想的太多。

“我准备去给大户人家做家奴，不如你就跟我一起去，不仅有饱饭吃，还有工钱，比你在这儿要饭讨饭好上太多。”

小乞丐半信半疑，“这能行吗？我们这么狼狈的样子，大户人家怎么可能要我们？”

叶阳晨一脸淡定，“这你就别担心了，我自有办法。”

乞丐的脸上终于绽放笑容，不知为什么，他就是那么信任叶阳晨，从第一眼开始。

叶阳晨暖声问：“忘了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我就只知道自己叫小六。”

叶阳晨在心里深深同情着小六，一个人活在世间只能靠要饭，而且竟连一个姓名都没有。他继续问道：“那你今年几岁。”

“十一岁。”

叶阳晨展颜一笑，“我今年十三，年长你两岁。”

小六声音还有几分稚嫩，“那恩人就是哥哥了。”

叶阳晨与小六就坐在路边，面前竖着一块简易的牌子，上面写着“卖身”两个字。片刻间，一个富人家的管家走过来问道：“卖什么价啊？”那眼神和语气都充满了蔑视。

叶阳晨扣着脚趾头，不像是要被卖的样子，同样是一副不屑的样子，“二百两。”

那个管家眼睛瞪得像牛蛋一样，“啥？二百两？你要抢钱啊？”

也难怪管家惊讶，通常情况下，买个丫鬟或小厮，充其量花个二三十两银子，即使再多也不会多过五十两。叶阳晨狮子大开口，当然把人家吓到了。

叶阳晨依旧满不在乎的样子，“我是有潜力的，你爱买不卖，我就这个价。”

那个管家又仔细打量了叶阳晨一番，随之“呸”了一声，然后背着手转身走开了。

一连几个过来买奴才的，叶阳晨都是开口要这个价格，小六在旁边低声道：“哥，你要的这个价格太高了。”他整日在这边要饭，买卖人的行情还是知晓的。

叶阳晨笑得神秘，“别着急兄弟，你就不要说话，一会儿听我安排就好。”叶阳晨是故意漫天要价的，因为他只想卖到林家。

不一会儿，林府的管家林忠在人市的街上绕了一圈，又绕了回来。

叶阳晨远远地便看见洛洛旁边多又多了两个婢女，他猜测那两个丫鬟是林忠刚刚买的。慕瑶与诗怡已渐渐长大，自然需要更多的人伺候。

按理说，林忠是林府大管家，采买家奴的事本不需要带着洛洛同来。只是因为这次是给林府的小姐选丫鬟，林忠便希望能让慕瑶姐妹都满意。林忠本是想让两位小姐亲自过来挑选，但慕瑶不愿抛头路面，诗怡对这类事情又不上心，所以才派了洛洛来帮着看看。

出门前，慕瑶再三嘱咐洛洛道：“关于选丫鬟，你陪着林伯去看看就好，不要太过多言，最终还是要管家主事。” 洛洛自然满口答应。

林忠走到叶阳晨跟前，停下脚步问道：“小伙子，怎么个价格？”

“我们两兄弟，我是小五，旁边是我的弟弟小六。我们两人合起来，你给十两银子就好。”

林忠眯眼笑着，“这个价格怎么这么划算？”

说完，林忠看了看小六，见他骨瘦如柴的样子，便不太想要，“两人十两银子，那么我如果只要一个的话，是不是五两银子就可以了？”

话音刚落，小六眼里藏下了失落和难过。多年生活在贫困穷苦的底层，受过太多的白眼，自然会更敏感些，他一听就知道买家不想买自己。

叶阳晨当然也听得明白林忠话里的意思，“那不行，我怎么可能丢下我弟弟？要想买就必须一起买，否则就没得谈了。”

见林忠迟疑着，叶阳晨补充说道：“大不了这样，到了林府后我们兄弟俩只要一份工钱。”

林忠反问：“只给一份工钱你们也同意？”

“同意啊。”叶阳晨回答得很轻松。

正在这时，洛洛在旁边说话了，“林伯，我看他们两个也怪可怜的，尤其这个小六，他身上好像还受伤了，我们就买下他们吧。”

出门的时候，慕瑶还多次跟洛洛强调“凡事多听林伯的”，可洛洛看到这种情形，她还忍不住同情叶阳晨和小六。

林伯露出慈祥的笑，“好吧，那就这么定吧，你们两个随我走吧。”

叶阳晨站起身来，目的达成，他喜不自胜。叶阳晨甚至假想着，若是自己突然以林府家奴的身份出现在慕瑶面前，慕瑶一定很惊讶，他想象着那个画面一定很好笑。

洛洛见小六依然愣在那里没有动弹，于是眯着眼睛道：“还愣着干嘛？跟着我们走啊？”

小六望着洛洛，那一刻他觉得洛洛就如仙女一般，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光，照进自己的心里，温暖着全身。小六永远都忘不了洛洛跟林伯说情，自己才有机会进了林府，当然他更忘不了叶阳晨帮他摆脱了贫苦的生活。

就这样，一行人跟着管家林忠回了林府。刚刚进林府的门，他们这些人正巧碰见林远峰从外边办公回来。

林忠躬身道：“老爷，这些是今天刚采买回来的家奴。”

林远峰正色道：“好的，你来安排就好。”

林远峰正要往里走，突然看见人群中的叶阳晨，一时停住了脚步。虽然现在的叶阳晨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脸上还挂着灰，可林远峰还是觉得叶阳晨眉眼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只是这个念头转瞬即逝。

虽然叶阳晨才十三岁，但是五官里还是有林远峰义兄卫忠海的影子。林远峰稍作迟疑，才又迈步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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