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声聒噪的刺耳,心脏跳动快的好像下一秒就能从胸腔里逃脱,方灼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跑了有多远的距离,在模糊的视线中,只有树的重影证明方灼依旧还在无尽的追杀中寻找着逃脱的办法。
一二一。
一二一。
回忆着跑八百米时老师们教导的呼吸方式两步一呼吸的调整着脚下的频率,方灼目光紧盯着不远处的转角。不停计算可用的拐角及小道。
他的身姿在树林中若隐若现,密密麻麻的树木极大的阻碍了身后怪物紧追的步伐。
可是这样的你追我赶注定坚持不了太久。
方灼心里清楚的知道这一个事实。
哪怕他的体力还算充足,可他那原本还算灵活的双腿在一次又一次的呼吸换气中和灌了铅似的愈发沉重。
每一次的加速都像是突破了身体的极限,肺部被拼命挤压的隐隐作痛。
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如果自己想不到怎么逃脱,那么等到他的体力耗尽,自己就会和那些自己看到的那些记忆碎片被吃掉的学生那样,被嚼碎了骨头吸干血液吞噬殆尽。
时不待人。
方灼此刻必须作出选择。
此刻已经临近黄昏逢魔时刻,教学楼旁的树林里,夕阳暖黄色的光穿过层层叠叠树叶,悄无声息的洒落在地面。
那些极其阻碍视线的浓雾终于消散了去,可方灼目光所及之处,却依旧是一大片长的看起来差不多的高大的松柏。身上的衣服被树枝刮蹭喇开一大个口子,露出白到近乎透明的腰身。
而奔走中的人却无心注意这些,隐藏在黑发下那双灿如星辰的眸子总是时不时向身后望去。却又在触及到那道恶心的身影时,皱着眉头把脸扭了回来。
太恶心了,就算是要死也不能被这恶心玩意吃掉。
杀掉它自然是目前最佳的选择,只是对比了一下自己和对方的体型差,方灼还是觉得这事有点悬,哪怕他手中的匕首看起来并不简单,可对匕首一无所知的方灼,绝对不会把自己的命放在赌这把匕首能否砍掉肉瘤上。
它又不是那些和自己身高差不多的黑影。
方灼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肉球,不忍直视的重新回过头。
无论看几次还是不习惯这怪东西。
方灼觉得自己估计不会走回头路了,一想到钥匙走回头路,自己就要踩上那满是油脂的地板,方灼就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克服了一点的洁癖又要当场发作。
决心不再回头的方灼继续拔腿往前冲。
这样一来,现在唯一一个能去的地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刚刚震动传来的地方。
无论那边是谁,能造成那么大动静的肯定不是什么普通的人或者东西,反正自己早晚要过去看看情况,如果遇到的是无辜的人,自己就换条路,如果震动的中心也是和自己身后一样的怪物,那么……
方灼会让它们明白,什么叫“祸水东引”。
最好能让它们一起打一架。
不知道怪物们闹内讧的模样是怎么样的?
方灼内心恶劣的想法蠢蠢欲动。
…………
夕阳逐渐沉寂,就连天边最后的一抹光也即将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唯有最后的一抹橙黄挣扎着攀在夜幕的最尾端,眼见着即将消散,冰凉刺骨的风带走了方灼身上最后的一点温度。
身体因为漫长的奔跑血液循环加快热的过分,脸却被风吹的冰凉。
方灼的大脑已经无心去思考其他的东西,他只是麻木的扯着两条毫无知觉的腿,一边跑,一边空荡荡的大脑迟钝的向自己反问:“为什么要跑?”
“你明明可以解决他,而且停下来解决怪物会比逃跑容易一点吧?”
脑海里“自己”的声音多少的带了些无奈,像是对方灼逃避行为恨铁不成钢一样,抑扬顿挫的语气里还多了几分嘲讽。
“不是之前砍了不少吗?怎么还是克服不了洁癖?”
方灼的眼神溃散,喘息声粗重的如同行将就木的老人般凄厉沙哑,他梗着脖子,如同从喉咙里挤出声音一样,一字一顿的开口:“不”。
不知道说的是不要解决身后这个恶心的东西,还是自己停不下来动作。
……
“唉。”
脑海里的声音顿了几秒,像是不知道作何评价,随后那声音悠悠的呼出一口气。
那个声音似乎还说了些什么,不过方灼并没有注意。他的目光紧落在面前越来越近的出口。
十米,五米……
越来越近了。
他猛然间用力向前一扑去,跨步迈出树林的那一刻,久违的最后一缕夕阳洒落在方灼的身上,泥土裹挟着从鞋底掉落,久违的光线刺的方灼下意识的抬手去挡。心神懈怠的刹那,手臂下意识的动了起来。
“噗嗤——”
一瞬间,万籁俱寂。
原本紧追不舍的肉瘤裂成两半从他的面前轰然倒地。
回过神的方灼躲避不及时,被迎面冲来巨大的腐烂油脂味扑了个满鼻。
比起野外放了三天的鲱鱼罐头还臭。
方灼被恶心的不行,他终于忍不住乒乓的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刀,扶着树身开始疯狂的干呕,错愕混着厌恶出现在他的脸上五颜六色的十分精彩。
自己的手刚刚……动了?
“呃……”
回忆起刚刚手臂不自觉的摆动,刚刚砍怪物时不小心伸手扎入那堆肉泥时手头油腻腻滑溜溜的触感似乎还在手心久久的挥依久之不去。
他倒吸一口冷气,一回想起那个触感,方灼的呼吸又紧接着一滞,脸色彻底绿了。
那双白玉似俊逸温和的脸上英气的眉毛都要打成结,五官乱飞皱的满脸扭曲,无人注意到的地方,方灼已经放飞自我,不管不顾弯腰抓起一堆枯树叶就握在手中拼命的磨蹭。
好恶心好恶心。
他的表情都要麻木了,内心的尖叫都要突破了天际,即使手都被搓红磨掉了一层皮,他却还能清晰的回忆起自己手插入那一团腐烂的肉中将外面那一层皮割开的手感。
滑溜溜。
黏腻腻。
猎户们杀猪的时候惯会用一把薄而宽的刀,顺着猪身上肥肉最多的部分切割下一片厚厚的皮肉,买菜时,大多人都不要这添头,一般的商家也会刻意把皮的分量给去了。
更有的良心商家,肥肉是肥肉,瘦肉是瘦肉分开着买,保证所有人都能买到自己想吃的。而方灼,吃肉更喜欢瘦肉,他习惯不了肥肉软泥般黏腻的口感,嚼嚼不烂咬咬不动。
一个抓不住啪叽一声掉在地上活像是一堆蛆挤在一起令人恶心,白花花的刺的人眼睛疼。
放在往日,不小心摸到灰尘的方灼早就抓着肥皂凑到水池边清洗,只可惜现在地点不对,他环顾四周也找不到一栋有水的教学楼,方灼只得退而求其次,带着恨不得把自己的皮都给刮下来的反胃感疯狂的用树叶搓着手。
方灼未曾注意到的角落,有个身穿着黑衣的男人将方灼的表情变化悉数收入了眼底。
从那破空的一砍开始,秦淮述就注意到了这个拥有着不像普通学生身手的青年。
他矫健,灵活,手中的武器一看就并非凡品,这样人类反杀怪物的情况在这种类似的世界太少见了。
秦淮述见过太多的恐惧,厌恶,崩溃的神色,方灼的冷静在他看来明显的不合时宜。毕竟一个普通的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身手,以及这样的好心理素质。
是同类?还是……怪物的伪装。
秦淮述下意识的扬起眉头,对不远处的那位青年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心,看着方灼苍白飘忽的脸色,他拍拍衣服站起身来,开口搭讪。
“那么嫌恶心吗?”
略含着笑意的声音从远处顺着风飘了过来。方灼下意识的抬眼看去。
就着天边最后的一缕夕阳,操场不知何时出现的巨大的天坑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隔着遥遥的距离,向他投来一瞥。
被夕阳模糊的画面里,一个不知名材料造就的武器在男人手中化为细碎的荧光四散。
随后他裹挟着入夜微冷的空气,向他逐渐靠近,苦艾草的味道将方灼的感官悉数包裹,那人伸出一只战术手套包裹的手掌,递到了他面前。
微微松开,掌心里面是一颗小小的糖果。
劣质的,廉价的仿佛街边随处可见的糖果。
……
“吃颗糖缓缓?”
那人凛冽的眉眼间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捏着一枚糖掐着像是哄小孩一样的语气翻过了手掌,那颗糖就这样落入了方灼的手心。
透明的糖纸上还带着点人体未曾消散的温度。
像是未曾见过如此自来熟的人。方灼抬眼与面前盛满了戏谑的鸦青色的眼相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糖,最后重新低着头,敛眉抿唇,轻声答了句:“还好。”
“我看你不是很好的样子。”
那只手依旧举在方灼的面前不偏不倚,没有离去的意思,方灼诡异的好像对上了面前这个陌生男人的脑回路,心里天人交战片刻后,伸手搭在了对方的手心。
一股巨力传来,方灼被带的向前踉跄一步。
还未等他站稳身体,紧接着又是一个转身,咚的一声,一枚银色的子弹擦过方灼的耳边,将树梢上一只看起来明明已经死了很久,连尸体都有些残缺却依旧能站在枝头上的小鸟打落。
动作熟练无比,像是做过千百次,甚至那人连方灼有可能被自己拽的摔倒都考虑到了,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的滚烫的手掌就那么搭在方灼的腰间,扣着他未曾松开。
“不好意思啊,我聊天的时候不喜欢有东西看我。”
也不知道在对着谁说话,那人的语气懒散又敷衍,顺手又给地上死去的小鸟补了一枪,确认了小鸟不会诈尸后,才看起来有些依依不舍的松开了方灼。
眉毛一挑就没骨头似的往树上一靠。
完全看不出来一点刚刚那种一言不合就出手的凌厉模样。
“吓到了吗?”
“……”
连带着被对方拽了两下的方灼脸色有些不好看。
刚刚被恶心的劲还没缓过来,又被对方拽了两次,到现在还是有点晕。方灼摁着肚子想吐吐不出来,最后只能强压下胃里的难受长长吐出一口气。
“你是谁?救援的人?”
对方着装以及对方那即使放松时依旧显得有些板正的姿态不难逃过方灼的眼睛,更何况对方那一副长相也的确不太像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想起先前听小胖子们提到的外界传言,估计还真是一语成谶。
这人估计真的是外界派来救援的。
只是在等救援的人还没等到,反倒是被自己碰上了。
这简直巧合到了不行。
想起还在超市里还在等自己回去的两个人,方灼一时间有些啼笑皆非。
补档28缺的,今天摸鱼一天,明天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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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