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这人情况不对。
刚交手的瞬间方灼心里就已经有了度量,感受着手腕反哺几乎要将自己震开的力道,眼睛里带了几分的凝重。
有好事者已经拿出手机对准了治安局用来调节矛盾的窗口,打开摄像头准备录像,被闻讯赶来的管理者们相继阻拦。
自从出了情绪场之后感觉自己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复苏的方灼抬手熟练的打晕了面前怒目圆睁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
他本已经做好和刚刚一样打入一片泥里差不多手感的准备,却意料的敲到了中年男人好似还并没有开始变化的身体。
随着中年男人在自己面前缓缓倒下,眼瞧着那人被架上担架带入治安局中不见踪影。方灼下意识眉头紧蹙起,喃喃道:“是畸变才刚开始的原因吗?”
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那团黑色的泥只是占据了中年男人半只胳膊就没有在继续?是发生什么了吗?
既然即将成为管理者的一份子,方灼自然也了解过这个怪物世界在监管者内部的别称:“情绪场”。
没人能知道它是怎么产生的,只知道一进去的人们会被本能的放大其中的一项负面情绪,随着时间的推移被灰雾侵蚀同化。
假若不能在情绪场再次开启前找到“门”的存在,并摧毁它,情绪场内的怪物就会顺着“门”流入现实造成伤害。
所以,这是“门”内的影响被带到现实来了吗?
他偏过头,与身侧站着的同样面色严肃的其中一位管理者面面相对。
“你怎么老遇到这种事情?”
那是一张方灼曾经在电梯里有过一面之缘的脸。方灼没能忘记这人是混在那一堆管理者中,掀秦淮述老底掀的最开心的那个人。
娃娃脸的管理者看着面前混乱的场面感慨一声,自来熟的勾搭上一旁站着的方灼的肩朝着他挤眉弄眼:“同学,你到底是怎么在情绪场里和咱们老大认识的?说说呗?”
无论哪里都缺不了八卦的人,娃娃脸管理者当然也毫不例外。他颇有一种哪怕世界毁灭都阻止不了我磕cp的模样,朝着方灼招招手凑到方灼耳边嘀嘀咕咕。
“我们老大可是从来没有监管过谁,内部都在传你厅倒霉被我们老大盯上了呢。”
世界剧变前,他不过也才和方灼一样,刚上大学的年纪,正是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心的时候,更何况现在八卦的主角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个世界依旧生活着几十亿的人口,他们被分布在全球各地,日如一日车水轩昂的马路上人来人往,汽笛声混着脚步声构成了人们生活的每一天,可已有暗潮浮于表面的和平下,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的显露踪迹。
娃娃脸管理者又一次的看向了自从出现后就带来一系列剧变的青年,无论怎么看,面前的人都正常而无害。
他相信上峰和秦淮述的决定,但他也已经做好了随时为世界牺牲的准备。
从他异变的那一刻起,平凡的生活早就离他远去了,若是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监管者们,大约是光明背面的独行者,守着世界沦陷的秘密,期盼着这和平的时间能够久一点,再久一点。
他们都有个共同的愿望,可最近,陆南渡发现,这个愿望好像没有实现的可能了。
他的目光追随着人群的逐渐散去,落回身旁重新拿起了奶茶的方灼,颇有些烦躁的嘟囔:“这是这周的第三起了。”
中年男人的异变并非个例。
在方灼离开情绪场的二天,也是他回到现实的第二天,百川路的治安局就上报了一起极为诡异的“分食”事件。
据文件内描述称,百川路的一块居民区内出现了下半身化成了黑泥的奇怪女人,每当午夜的时候,她总是口中喃喃着“女儿”游荡在居民区的廊道上,好像在寻找失踪的女儿。
目前这个“母亲”已经被管理者带走看押了起来,治安局试图找到她异变的源头将她恢复成原样,也不知道他们找到没有。
“说起来,这个男人和之前治安局接受的畸变者很像。”
同样的都是在“找女儿”,同样的畸变方向是一滩黑色透明的泥。当出现了两个无论怎么看都极为相似的存在,那他们则有很大概率是为互相有联系的。
方灼心底默默的跟着补充。
陆南渡同样也注意到了这点,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符合年纪的严肃来,蹙眉想起管理者内部分辨畸变者最基本的标准:无意识的异化怪物,可刚刚遇到的会说话的男人,怎么看都不符合畸变者的最初定义。
“我需要把这件事上报。”
难道畸变者也随着情绪场的变化改变了吗?陆南渡看起来显得颇为忧心忡忡的模样抬起手腕上黑色的终端轻点两下。
一封加密的邮件通过数据网络被送往“枢纽”,也许过不了半小时就能收到回复,“枢纽”构成的时间和第一次发现“情绪场”的时间相近,算是整个Z国第一个有关于处理“畸变”的部门。
只是在治安局之后,枢纽就成为了用以传递处理网络中畸变相关信息,收集资料的情报部门。每个进治安局的管理者都要知道它所代表的含义。
枢纽建立于2024年11月22日,小雪,只是那天未曾下过雪,仅有大规模异常的雨雾覆盖了Z国的大半个区域,遮掩住了世界的变化。
唯有不到千万分之一的人注意逐渐变化的世界,这正是枢纽的由来。
耐心等待着回复的时间里,为了避免后续发生的意外,陆南渡不得不作为辅助人员关注治安局一楼的人员安全,毕竟谁也不知道,畸变的人是否有能够影响人二次畸变的可能性。
世界正在日益趋向危险。
可治安局骤然紧张的氛围,并没能影响到椅子上坐着重新喝奶茶的方灼。
他铅灰色的眼睛里埋藏着一如平时的温和笑意,仓鼠似的大吸了一口奶茶,一颗颗的咬破其中混着的爆珠,舒服的眯起眼。
“秦老大没和你一起吗?”
堪堪绕了四周一圈排除了危险的陆南渡拉开方灼身边的椅子紧接着坐下,一双闪亮的眸子下意识的四处张望。
被看了好几遍的方灼唇角一抽:“没有。”
“哦。”
没见到秦淮述,陆南渡也不失落,掏出藏在衣兜里的三阶魔术方块咔吧咔吧的拧着,不一会就拼好了一面。
人来人往忙碌匆匆的治安局一楼,唯有方灼和陆南渡两个人无所事事。
缄默的时间总是过的很慢,不知道过了多久,治安局的大门再次被打开。
走入的是姗姗来迟的秦淮述,那人穿着一成不变的黑色夹克,手中抱着一个头盔,好像下一秒就能去山地来一场刺激的摩托车比赛。
随着马丁靴踏在地面利落的脆响,秦淮述裹着一身燃烧过头淡淡的硝烟味靠近,随着两个人距离的缩短,硝烟味被熟悉的苦艾草代替。
“出事了?”
秦淮述的语调依旧有些漫不经心,拖长的语调却带着安抚的意味,他甩手将手中的头盔丢到方灼的怀中,无视了一旁站着的陆南渡,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面前站着的方灼。
从头发尖到裸露在外的脚踝。
确保方灼没有受伤后,他才笑了一声。
“很好,没缺胳膊少腿,也没多长一些不该多的东西。”
他伸出带着皮手套的手,压在了方灼的肩膀上,冰凉的皮革不经意间触及到方灼被包裹在衬衫领下的肌肤,刺激的他下意识一哆嗦。
“怎么,很冷吗?今天降温,你没多穿衣服?”
方灼扭头和那一双黑沉沉的的好像不透光的眼睛相对,润了润有些干裂起皮的唇角,那一抹苍白的底色被拉的很直。
“不冷,穿了。”
“长官,我是个人,冷了会自己穿衣服。”
这人上哪看出的自己很冷,就因为自己哆嗦了一下?
方灼瞟了那人搭在自己肩膀上没撒的手,没吭声。
反倒是秦淮述被呛了一嘴,愣了一下,随后乐了,他也不着急走了,搭在方灼肩膀上的手变成了胳膊肘,整个人的重量压在方灼身上,将他压的一塌。
“你就那么对千里迢迢赶回来的你长官?”
陆南渡呢?陆南渡早在被秦淮述无视的第一眼,就往旁边一杵着拿着自己的魔方种蘑菇去了,他刚刚往秦淮述和方灼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有些看不下去的把眼神收回来了。
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在这里,自己应该在车底。
真的。
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不知道方灼嘟囔了什么,总之秦淮述看着好像没听清的模样,陆南渡眼看着自己顶头上司兼老大的秦淮述纡尊降贵的弯了腰凑到方灼面前扯着耳朵听,脑海里嗡嗡的放着他最开始刚进治安局那会。
那会的陆南渡大学刚读没几个月就进了治安局,没怎么经历过社会拷打的他像个愣头青一样跟着自己的同僚学习怎么运用自己的能力,顺便帮忙跑腿打印文件并送到对应人手中。
那天,他正把一份文件递到秦淮述的面前请他批阅,面对上司还有些紧张的人讲话声音因为没底气小的可怜。
可那时的秦淮述是怎么表现的?他靠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还是个新人的陆南渡,拍拍文件笑道:“新人你这样不行啊,声音太小了我听不清。”
“回去练练嗓子什么时候敢大声说话了再来送文件。”
陆南渡就这样被秦淮述以一个无聊的理由丢去了需要外出的组,历练了整整一个月才回来,说话是敢说话了。只是那一个月奔波在外累的他不行。
所以……面前这个笑的如沐春风一脸温和却毫无自知的男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