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龙的少女 第6章 贝蒂

新的人生重启不易，可我却乐在其中。

我借助北方冰灾导致粮食歉收的说辞，伪装成饥饿的难民在阿卡雄港住下了。此地贸易繁盛，各地往来人士众多，民众见多识广之下民风自然包容，因此我一介女流靠着娴熟的制铁手艺和丰富的买卖经验在港内一家颇有名气的制铁售铁铺里抛头露面做学徒也不算稀奇。这放在我以前住的村落里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

在生活工作有了清晰的眉目后，我借用所在商铺的名号，以铁器交易的名目向家里写了封信。信的内容自然是向父亲报平安，让他安心。但是个中细节我并没有如实详说，只是粗略说自己在路上侥幸逃脱。除此之外，我还想让他搬到阿卡雄港来和我一起开始新的生活，毕竟那个是非之地，终究不能够长久待下去。

十五日后，我没收到回信，但面对面地见到了父亲。

唯一的担忧烟消云散后，我更能心无旁骛地工作挣钱。起初，我还会抽空想一想阿尔芙和其他新娘的境况，但时间久了，有一家自己的商铺这个想法更多地占据了我的脑海，那些不愉快的过往也被渐渐封存在记忆的深处。

就当我以为拉切西斯女神出于怜悯延长了我的生命线时，她的姐姐终究还是按捺不住，试图出手绞断。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天色阴沉，狂风大作，海浪比平日狂躁许多，正是风暴来临的征兆。街道码头上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影，只有几个水手在检查船只，加固缆桩。店长当即决定闭店休业至风暴过去，指挥我们将店门口的商品连同陈列木台一并抬回。

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回头应声，却看见了几张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的脸。它们理应被沉进前世的井里，现在却如水鬼般潜游上来，狞笑着要将我拖下去。

我立马回头，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一切都晚了。他们只大惊失色了一瞬，就冲我走了过来，抓住我的手臂想要盘问。我故作惊恐，大喊我不认识他们，引得其他帮工上来询问。这番纠缠吸引了巡逻的骑士队前来查问，我曾经的同乡这才意识到这里可不是那个能够允许他们为非作歹的村庄。如今我是这里的居民，而他们是外来客，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能对我做些什么，他们最终悻悻离去。

好在阿卡雄港正是大力寻求发展之时，十分需要人才，凭借我的技艺和口才，在缴纳税金后，顺利成为了海港的正式居民。在这个方面，还得感谢曾经村子的落后使得我可以钻无其他冲突身份文书的空子。

回家之后，我还是有些后怕。为了避免日后与熟人碰面，我特地选择了最西南的海港，从这里到村子最快也需要打马五日，平日村民只会在附近的村落城镇采购经商，不应该会来到这里。

虽然他们没能如愿将我带走，但这件事情终归还是败露了，他们一定会去四处查找之前新娘的踪迹。在脑海中思索他们前来的可能路线后，我暗呼不妙：利奥妮所在的莱塞纳正是自绵远山区到达海岸的第一个必经城镇！

因为她还是更加习惯农耕生活，所以留在了最接近山区的莱塞纳。自那一日分道扬镳后，我只和她通过一回书信，互报平安。

我仍旧惴惴不安。第二日和父亲大致说明情况后，我借着风暴来临的几日休假，匆匆前往莱塞纳探明情况。

经过几番打听，我找到了利奥妮所住的长屋，可屋子里空无一人。生活用品整洁地摆放在恰当的位置，棚区的牛猪无精打采，食槽里空空如也，想必是屋主人走得着急。

看到没有暴力的迹象，我稍稍松了口气，但向邻里问及她的去向时，我的心又一次悬了起来。自那次带走我未遂后，我的那些曾经的好村民估计是想赶快向村长和主教报告这一奇特情况，当下便往回赶。据隔壁的奶奶说，一群外乡人匆匆路过这里时，看到了正在屋前缝补衣物的利奥妮，之后将她团团围住，好像对她说了些什么。

“对了，那群人里面有个骑士，”奶奶似乎突然想到了些什么，“虽然他穿了长袍，但底下那亮闪闪的铠甲我可不会看错，我的眼睛还好着呢！”

“不过自那群人乌泱泱地来了又走了之后，小姑娘的脸色惨白，我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没一会儿就出门了，不知道去了哪儿。这都是昨天的事了。”奶奶摇了摇头。

我急忙和奶奶道声谢，快马加鞭朝那个我再也不愿踏入的故乡赶去。

这群人真是狡诈，知道强行带走人不是办法，只能逼利奥妮自己回去。能要挟她的……多半是她还在村子里的几个姐妹！在路过山涧等马饮水时，我才想清楚其中手段，于是更加害怕性格柔弱的利奥妮告发阿尔芙，给我们的救命恩人带来麻烦。

我和马休息的时间又缩短了不少。

在天第六次被落日血霞染透的时候，我终于到了村子附近。我本想去西面山上找阿尔芙，但那个石穴在十分高耸的山壁之上，如果不是靠大家伙，绝对上不去。我只能先潜到村子里了解情况。

观察了一番后，我发现在这个本应全家用餐的时间点上，屋舍竟然都空无一人。仔细算算，原来今天是礼拜日。

快要接近教堂的时候，我听到了鼎沸人声，男女老少，混杂一通，气势之大，不知道是要将什么邪恶除去。蹲在彩窗下的墙根旁，我在不甚清晰的字句中辨别出了“流□□”三个字。村里的人都是这么叫阿尔芙的。

显然这件事已经败露，想必是利奥妮或者其他新娘因为胁迫尽数吐露。我害怕被人无意撞见，没有再继续偷听下去。路过偷了一些瓜果后，我躲进一个废弃的棚屋，打算依形势而动。

其实我有想过阿尔芙并不惧怕这些人，依仗黑龙的力量，她完全可以一走了之或者发泄不满，所以我打算等局势落定再离开。

她会像之前一样骑着黑龙呼啸而下，以武力痛斥村民的人命威胁吗？黑龙会喷火烧毁庄稼吗? 或者用翅膀掀起飓风吹飞一切?还是用它那十分有力的尾巴和利爪踏毁房屋?我幻想着他们神祇般的降临。

我想象过各种重逢场面，有悲痛的，有欢欣的，有热血的，却唯独没有想到，和阿尔芙再见面时，她浑身是血的瘫坐在木栅车里，后面跟随的几辆板车拖着黑龙四分五裂的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