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霜付了巨款,提着煎饼袋子,准备走人。忽觉不对,她不是来买煎饼的!
把煎饼袋子系好,放到窗台上的篮子里。成霜左右看了看,见熙熙攘攘的市场里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破落的小摊,便如同卧底接头一样,凑过去,低声说:“司月,是我!”
93市场微型企业家司月女士,从帽檐下抬起一双迷离的眼睛,打量了这位面孔柔和的女人一会儿,忽然惊喜道:“成霜?!”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成霜正想扑上去抱一抱。
“你一边挪挪,别挡着人买煎饼。”司月把她扒拉到一边。
“……”
成霜问自己意识海里的那个男人:“她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这样?和在昆仑丘的时候一样!”
已经开启了聚神之路,便会陆续回忆起过往的一切。而有关司月的这部分,是最先出现的表层记忆。她清晰地回忆起司月是怎样的一个人。
“你就比以前很有进步吗?”意识海里那道声音反问。
“当然了,我现在就如同win23最新一版的更新!”成霜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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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狭小的店面里只摆着一张桌子,倒是很干净,成霜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司月,这水都凉了。”成霜说。
春寒料峭,凉水喝的人身上发冷。
司月忙着给人摊煎饼,“旁边有插座,你自己烧一壶,兑兑不就温乎了嘛。”
“行。”成霜说。
你是真不客气。
过了早高峰的煎饼售卖时段,司月终于忙完了,坐到成霜对面,叹气:“累死爹了。”
虽然这里空间逼仄,人声鼎沸,但成霜觉得,这并不妨碍她们交流一下彼此的近况和未来的目标。
但成霜还没开口,司月就追着一个没付钱的顾客跑了出去。她被门槛绊倒的那一刻,成霜想起了司月以前无数个狼狈的场景。心中响起一首歌叫作“往日重现”。
成霜呆呆地拎着六个鸡蛋的煎饼,站在叫卖声此起彼伏的市场里,闻着炒饼的香味,麻木地看着对面因为二斤猪肉而呛呛起来的几位大哥,隐约觉得,她的聚神之路多少也得和“狼狈”沾点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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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成霜离开昆仑丘后的一百年里,司月的生活还比较太平。上正常的班,倒正常的霉。偶尔会下雨不带伞,穿白鞋踩到泥里,取快递正巧被弹出的柜子门拍到腰。在午休时刻,不厌其烦地给各位神友讲各种断袖故事。
谁想到从第二个百年开始,就开始流年不利。倒霉浓度过高,差点导致风神预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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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都要从神君陆吾颁发“全境驾驶条令”说起。
自从司云神成霜下凡后,群云无首,飘来飘去,谁也管不了。无法行云,等于交通系统瘫痪了一半。只能依靠太阳神车,运转长空交通。为了减轻太阳神的业务压力,陆吾决定让昆仑诸神轮值公交司机。
司月曾在办公室试图掀桌子表达对这个狗屁条令的不满。奈何,没掀动
一时之间,昆仑丘只能掀起一阵学车之风。
司空部本来没有废物,“学车运动”后就有了一大批废物。司月不幸地在这场新规中扮演了一个最大的废物——她怎么也通不过太阳神的考试。
要说这考核很难吧,也算难,如果成霜还在,大约要和她一起抱头痛哭。要说不难吧,也不难,其他部门都通过的差不多了。多少是没通过的那帮子人有点问题。
司月去考了四次,没有一次过。
第一次是考试途中遇到三青鸟送信,中途停下,就发动不起来了。第二次是浮云障目,撞山头上了。第三次是,头天晚上愁得没睡好觉,导致睡过了没赶上。第四次则是第一次的重复。
司月很崩溃,学个车快学出心理障碍来了。
要是平时不努力,考场掉链子也便罢了。关键是,司月平时练习非常认真。起早贪黑,晚上还得去上夜班,练的太阳神的车都有点冒烟。
太阳神只好暂停考试,开始修车。
一时半会修不好,就懒得修了,先戳了一个“暂停使用”的牌子。
司月此人十分有良心,很过意不去,主动提出帮太阳神修车。
司月倒霉是倒霉,但办起事来还是靠谱的。太阳神欣然应允,快乐地去找西王母去打牌。庞然大物的太阳神车被交到了司月手上。
故事发展到这里便急转直下。
那天可以说是司月在岗期间最倒霉的一天,也是她神生最倒霉的一天。
她抱着一堆修理工具上了云梯,包括但是不限于从雷神那里借的铁锤,从风伯那里借的除尘扇。
“云梯”是昆仑丘的新发明。
原本诸神从自己的山头,去昆仑长空尽头的神殿办公,可以踩云而行。但是鉴于群云流散,不听使唤,陆吾便下令司空部用昆仑长空一半的流云,组了一个“通天云梯”,增设了一个开云梯的岗位,也算是顺便促进就业。偶尔不太好使也不是大问题。
当日,虽然只搭载了四个神,司月却有些窒息。
在狭小的空间内,同乘的朝霞神和晚霞神忽然和对方大打出手,毕方鸟蹲在角落里吓得直哭。
司月的倒霉之处就在于,总能遇到一般人遇不到的事情。
司月终于忍不住了,吼毕方:“我说你别哭了哥。”
人家俩打架她管不了,但是这只死鸟能不能别嚎了。
毕方被吼地呜咽了一声。
司月满头黑气,看着前面这打得不可开交的二位。
朝霞和晚霞互劈神光。
她不理解这两姐妹到底结了什么仇,试图劝架,但专注于挠对方脸的二位都不搭理司月。
此时,因为动静太大,云梯故障在了半空中。
“……”司月好想重拳出击,砸开这个云梯出去透透气。但是考虑到这是昆仑丘的公共财产,砸坏了赔不起,还是没敢下手。
她在云壁上钻洞。好不容易钻出了一个洞,她扒着洞口,朝上方守云梯的开明兽喊道:“这云梯卡住了!”
开明兽新上岗不久,探头探脑,冒着傻气地说:“不会吧,刚刚还是好的。”
司月没好气地说:“刚才是好的,不能现在坏了吗?别墨迹了,赶紧给我拉上去,我受不了了。”
耳边传来毕方的嘤嘤哭声和两位霞神的激烈打斗声。司月一度觉得昆仑丘要完了。
开明兽只好左摇右晃,将这个云梯“哐叽哐叽”地抖来抖去,想要乱拳修好老云梯。
给司月晃吐了。
毕方一边哭一边呕,朝霞神和晚霞神倒是因此停手了。
开明兽将他们拖上来后,打开门,看到的就是因为呕吐过度而趴在地上的四位神君。
他丈二摸不到头脑,云梯到底是怎么坏的。
没有人有心情给他解释。
司月扛着自己的包,迅速爬走。一边骂骂咧咧,毕方鸟、两个霞神以及开明兽,加起来,是一对神经病和一对大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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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的活干得非常漂亮,小半天过去,太阳神的车就已经修好一半了。但她所守护的昆仑月却突然故障了。
月亮的轮廓越来越淡,散出紊乱的光。
司空部的员工本就不多,成霜下凡了,司星正出差还没回来,太阳神只顾着和西王母打牌,朝霞和晚霞这一对姐妹还在怄气,昆仑长空几近无人值守。
流云无序地交错流动,空中一派乱象。
“还有点好事吗?”。司月只好骂骂咧咧地又去修昆仑月。
但因为这一天过于奔溃,司月忙中出错,误拿了修太阳神车时从雷神那里借来的铁锤。
这不是一般的铁锤,太阳神的大车受得住,别的东西可不见得受得住。
司月气呼呼的一锤子砸下去,一道惊雷劈了出来。经过昆仑月的反射,两重威力返了回去,把司月直接炸飞了。
因为群云流散,也没能接住她破碎的神格。
司空部领导司昼闻讯赶来,只能看到昆仑长空的流云乱作一团,五光变错,散出诡异的五彩神光。不仅月亮被炸得稀碎,司月更是连锤子带人全都不翼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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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霜总觉得神可以倒霉,但不能这么倒霉。
而司月的故事打破了她的认知,她倒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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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痛陈往事,讲述了她如何意外下凡的过程。可谓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
一有买煎饼的顾客来,她就停顿,如此断断续续,一直讲到晚上。
远山作补充,接着话茬继续讲了司月离开昆仑丘之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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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昼轻车熟路地组建了班子,四处寻找,终于在昆仑照附近寻到了司月的一些神识碎片。只是,粘在了雷神的铁锤之上,弄不下来。
陆吾大笔一挥给雷神批了经费让他去搞个新锤子,随后将司月连着那雷神锤一起送下了轮回道。
所以司月的本体现在是——散着月华的铁锤。
“这像话吗?”司月一边往煎饼上撒葱花一边叹气,堂堂月神,沦落至此!
司月抓起葱花来,假模假式地从手心里漏出来两三粒,又放回去了。
成霜说道:“确实不像话。不过,你能不能真撒点葱花。”
“今年大葱八块九一斤!”
摊位外面,天有些灰蒙蒙的,只有个半弦月虚弱地挂在天上。
昆仑月本来一直精神饱满地挂在天上,直到被司月一锤子凿成了碎片。司空部全员一起上,修缮了许久,才勉强让昆仑月继续悬在天上。却因此生出盈亏之变,但凡有星无月的夜晚,那就是昆仑月又被返厂修理了。
司空部流年不利,不仅接连损失两位得力干将,设备也频发故障,其他神君表示业务压力很大,希望司昼能向陆吾请示一下,拿成霜、司月空出来的员工宿舍改建个棋牌室,搞个职工福利。
陆吾在申请表上批注:想打牌?我陪你们打。
没有人再提这茬。
“陆吾挺不错的,他是不是知道我们会回昆仑丘,所以替我们留着房子。”司月说。
“……不是,陆吾打算把我的符惕山改成他的后花园,把你的玉弓山改成他的资料室。”成霜转达了远山的话。
“我就知道!所有倒霉事的源头就是陆吾这个狗东西让大家伙都学车,都怪他……哦草想起来了,学车之前,我辛辛苦苦写了八十年的一篇报告,他看了一眼说写得不行不用再写了,再写也这么烂。要是让我再见到他,一定先让他吃老子一拳。”司月低着头碎碎念。
远山:“接收你回单位的条子就是陆吾神开的。”
“我就背后说说。”司月怂了。
成霜郑重地握住司月的手:“闲话少叙,我们今天之所以会聚在这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聚神之路。”
接下来,她原样复制远山给她画的大饼。
司月迅速地接受了这个事实。“这煎饼谁爱卖谁卖,我要我的铁饭碗!”
在红尘里煮了几遭,她们同框的画面已经不是“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了。而是一个摊煎饼的,一个买煎饼的。多少有点心理落差。
司月从账本里撕下来一张纸,拍到桌面上,“说吧,第一步做什么?”
倒霉蛋上线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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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司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