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四月初一还有九日。
携带着一纸陆吾令,成霜再次乘吉量下凡。
医院给成霜打电话让她把医药费清了,她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大活人在病床上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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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州市第一人民医院。
关静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唯一还在作祟的就是他的情绪病。
首先,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倒霉的那个是他!
关静看见成霜后,连日以来的憋闷都化作一句脏话:“草了,我招谁惹谁了,导个游差点把命搭进去。”
其次在于,成霜等人居然把他扔在医院里不管不顾,自己出去冒险!
“你们这群人,真行啊,就这么对待导游?!”关静气得躺在床上哼哼。
最后在于成霜找的护工居然是他前妻。
“这是什么?!这是我在生物学意义上濒临快死了的边缘,又在社会学意义上一脚踏进了棺材板!”关静掐自己人中。
成霜唯唯诺诺地赔礼道歉。
“不应该,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实在是过分了。”
这两句话来回排列组合,应对关静叨叨叨的控诉。
关静气饿了,便转了话头:“中午吃什么?”
成霜毫无察觉,继续:“不应该不应该,实在是不应该。”
“?!”
“应该应该,这个应该,我去给您买全家桶。”成霜赶忙关上病房的门,把关静的怒火挡在门后。
还好赵长生刷卡给他开了单间,不然关静这个碎嘴叨法,隔壁病床脑梗了还要赖他。
转身出了楼道,成霜就把什么全家桶半家桶的抛诸脑后。或者说,从一开始,成霜的注意力就很飘忽,左耳进右耳出,心里惦记着远山那个不理人的背影。不知不觉间,她又绕回了医院。
推开关静病房门的那一刻,成霜忽然恢复了记忆,她临走前说给关静去买全家桶来着。
关静见成霜两手空空,拿鼻子在病房里四处搜寻,似乎没有炸鸡的香味。
“说好的全家桶呢,你买哪去了??”
成霜很尴尬,只能把保洁大姐新买的垃圾桶拖过来:“如果我说,我去‘全家’买的垃圾桶,你会信吗?”
“??!”
“病人不能吃太油腻。”成霜劝道。
“我早好了!!!”关静震怒。
何止是好,等这帮b人等得都要发毛了。
成霜赔礼道歉,给关静买了三个全家桶,才止住他逼逼叨叨的怨气。
两人就这么叽叽喳喳地乘火车返回了冀州。
关静不愿再理这帮人,也不想知道为什么一群人进了云州,回来的只有成霜一个。他哼哼唧唧地躲进九元大街的勘缘堂。
成霜将病号送回工位,出了门却遇到一个熟人。
“这不是咱成霜老妹儿吗?”魏老四看到成霜也很惊讶。
成霜:“四哥有事找赵长生?”
“来找赵大师算算姻缘。”魏老四憨憨一笑。
“她出远门了,店里只有一个半吊子——等会儿,姻缘?你?姻缘?”成霜反复核对这个词,这玩意和魏老四有任何沾边的地方吗?
魏老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双下巴。
成霜觉得更诡异了,他是在害羞吗?
成霜模棱两可地套话:“你的姻缘难道是那个大姐?”
魏老四心思不会拐弯,愣道:“赵大师也和你说了?”
忍着魏老四桃花满面的羞赧,成霜知道了魏老四的心上人是谁。
别墅区里那个不问世事的女人,连轰动全城的凶杀案出现在居住地都无动于衷的女人,警察问询也拒不开门的女人。
魏老四,你原来是喜欢一些挑战。
成霜奇道:“可是我看她不像是愿意和人说话的样子。她会理你?”
“当然!”魏老四一脸纯情地喊“低调低调”:“原来那个倒垃圾的让我撵走了,她家的垃圾我都是上门去取,她还冲我笑呢。”
“……”
祝魏老四早日感动佳人后,成霜抖落鸡皮疙瘩,赶往洞天大厦。
说实在的,她其实是一个有人间职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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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禾这辈子没这么尴尬过。
下班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她看资料看得眼都花了,一出门就一脚踩进了水泥地,其粘软,一瞬间让她以为踩的是年糕。
未干的水泥地上留下了两个脚印。
良禾不明白,门口抹水泥怎么不放指示牌!良禾抬头看了一眼洞天大厦明光锃亮的门厅,再看看这赫然印在门前的大鞋印子。她很纠结,怎么办。
一番思想斗争后,良禾决定装死。
有本事去查摄像头。
但事情倒霉就倒霉在她回来的时候,在同样的地方又摔了一跤。
这次她特地避开了水泥,踏上了中间铺路的金属板。可金属板出溜了。
当良禾踉跄到保安大叔面前时,她听到了那句死亡之问:“这三个脚印都是你踩的吧?”
这真是命里有时终须有,良禾要为一个小时前的自己顶锅。
良禾垂死挣扎:“是吗?我不太清楚。”
保安大叔老练地看向良禾鞋底:“这简单,看看你的鞋上粘没粘泥就行了。”
良禾此时无比希望自己没有脚,是一只会吐泡泡的人鱼。
她讪笑:“还真有。是我也有可能。”
别问,问就是可能。
保安大叔也笑了,往鞋印那里一站,打开手电:“抬脚,来比一下鞋底花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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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禾一脸晦气地上了三十二层,看到了同样一脸晦气的齐闻。
良禾叹气:“我今天运道不对。”
齐闻:“巧了,我也。”
良禾问道:“你咋了?”
齐闻:“我一脚踩门口水泥上了。”
良禾:“……”
原来有一个脚印是齐闻的!
良禾找了个废纸壳子蹭自己鞋边上的泥,还不忘递给齐闻一张。正在此时,成霜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家人们,看着老头了吗,今天大周一的,这里里外外转了半天都没看见他人。”
齐闻:“你还知道人是要上班的?”
成霜自觉地拿起墙角的墩布,开始清理办公室的泥脚印,以此博得齐闻女士的好感。“什么上班,上班是什么东西?”
良禾好心告诉成霜:“老头白天去跑经费审批了,很烦躁,早早回家养生了。”
听说成霜找所长是辞职的,齐闻换了新鞋,从卷宗柜里取了一沓材料拍到成霜的桌子上。“把你的项目结了再说。”
地面被成霜墩出了泥花,良禾看不下去了,把墩布接过来:“刚我就想说了,这不是墩布,这是所长的地书笔,他上午顺手放这儿的。”
齐闻收了成霜的辞职报告,便带人去开会了。
三个讨论会连轴转,下个季度的工作是有了些许眉目,但大家的耳朵都不堪重负。
所有人正颅内发昏中,良禾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在了齐闻面前。
齐闻:“……”
会议自然是不能再开下去了,众人积极地架着司月,再不走,一会儿就得派自己收拾地面了。
刚进电梯,两道雄浑的呕吐声响起,整座大楼里立时涌现了此起彼伏的呕吐声。
各个办公室的电话响个不停,楼下救护车开始嗡鸣。
洞天大厦的人非常倒霉的食物中毒了,成霜帮忙抬人的时候问今天是不是有人来过。一位同事告诉她,有人一个女孩子白天来找了成霜好几次。
成霜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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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升起,大厦表面的投屏从流量广告换成了新闻,央视正在批评成年人电子烟上瘾现象。
93市场的夜市依旧热闹,只是摊煎饼的小店早换成了卖鸡翅包饭的。
“emm也行吧,就要这只。小点,吃不了,明天该坏了。”
成霜转头便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小小一只的身影,戴着一顶鼓气翅膀的帽子,站在果木烤鸭铺前和老板还价。
爱叼纸卷的倒霉司月回来了,成霜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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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见成霜凑过来,本来想狠狠地甩脸子。让她见死不救!但觉得天太黑,成霜也看不清,就算了。其实比起成霜,司月更想骂的是远山这个狗东西。
在成霜的死缠烂打之下,加上她新买的烤鸭确实需要成霜的冰箱,司月决定先存档,为黑化留空间。她这样想着,便顺了顺气,站在烤鸭炉边问成霜:“你怎么比这烤熟了的鸭子看起来还焦头烂额。”
成霜说这事起源于齐闻给她的那沓有很多“!!!”批注的资料。
数月前,一个任务驱动型论文汇编集被层层转包。老头交给他最信任的齐闻来做,齐闻又交给她最信任的成霜来做。最后出了纰漏,所长把齐闻痛批一顿,说她态度有问题,刚刚齐闻又把资料放在成霜面前,痛批她态度有问题。
成霜还得加班补救,所以一时半会儿还辞不了职。
“所以是你的问题?”司月转头和烤鸭店老板说:“多来一沓饼。”
成霜并不承认。“她要是早和我说这个任务是老头派的,就老头那细到一个字一个标点的审阅方法,我早就诚惶诚恐、毕恭毕敬、精益求精了。”
“所以是齐闻的问题?”司月又问成霜:“你家冰箱里还有没有黄瓜可以切丝?”
“没有!”成霜开始推卸责任。“齐闻她看也不看就交上去了,没有把好最后一道关!”
“这不是信任你吗?”司月转头和烤鸭师傅说:“酱够了,别太多了,咸。”
“谁让你成天正事不干,一天天出去冒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被开除了呢。”提了一兜子烤鸭的司月告别店主,下次再吃到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成霜:“离开除确实不远了,如果我重金聘请良禾给我当枪手的事情被齐闻知道。”
“你这么有钱?早知道这烤鸭让你付钱了。”司月有点后悔了。
“地主家也阔过。”成霜惋惜。在没有遇到这帮人之前,她还是一个勤勤恳恳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的标准科研人,要不然齐闻为什么把课题交到她手上,不给她的良禾。只是遇人不淑,才会每天不务正业。
司月奇道:“良禾不是和齐闻住一起吗,她怎么给你当枪手?不会被发现?”
齐闻是工作狂,每天都要在洞天大厦待到晚上九点半,大厦关门前才收拾收拾回家。良禾可待不住。每天下午五点就跑了。
两人常在半夜打个照面,良禾迷迷糊糊提醒她‘小心早衰’,齐闻昏头昏脑地回她一句‘不辛苦,命苦”。她哪里知道工程外包转内包,良禾五点下班之后,在家里忙着赚成霜的工资。
“齐闻不知道现在怎么在家里痛骂我呢,我已经求良禾帮我吹枕头风了。”
虽然良禾只回给她一个省略号,但是成霜觉得她一定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