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多晴转阴,大风从窗外涌进屋内,司昼斜在美人榻上,双臂环抱,风鼓起广袖,怒色绕眉,一连三个质问。
“谁告诉你们是我偷的白菜?”
“谁让你们进我衣帽间的?”
“以及,谁给你们的胆子来质问我?”
成霜站在C位,于是被司昼的炮火轰了满头。为求自保,她连忙倒戈,跑到司昼身后,指着赤水和司月。“你们两个!快老实交代!”
赤水和司月对视了一眼。
赤水:“你和你的微神真像!”
司月给出白话版:“你和远山一样都是狗登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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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被罚去清理雨水渗漏的窗台。她找来旧报纸,在大落地窗的下沿排布,贴好。
赤水被罚擦玻璃,他耍着抹布问司月在做什么。
司月抹平报纸边角,“听说狗恐高,特地给远山和成霜贴的,怕他俩往下一看,吓吐了。”
赤水很欣慰,说司月果然有识人之明,不枉他帮司月解决了一个麻烦精。
远山听他如此鄙夷袁君惠,不禁嘲道:“他不像你吗?怎么也不同命相怜一下?”
赤水目露敌意。
远山状似无意地掏出一块新的昆仑木。
赤水放下手里的抹布,意味深长地说:“早晚你栽在我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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斜风细雨,天台铺了一整块人造草坪。橘猫赵富贵追着玉兔,一旦逮到就用胖爪子扇它的头,仿佛是什么新玩具。
玉兔落荒而逃,橘猫围追堵截,一抹银白色和橘色交织。赵长生前去抓捕凶徒。司月热切帮忙。
而干燥温暖的房间里,只剩远山和司昼。
远山看着窗外景色,心情松快,与司昼漫谈起来。
“西王母派你下来,是为了让你找姮娥。玉兔都要自力更生偷白菜了,说明你根本不想管。但你早就向西王母借了寻踪仪。”远山笃定地说道。“从始至终,你想查的,只是西海的人,西海的踪迹。”
他望着窗外迷蒙的雨色。赤水在天台上看热闹,成霜在一旁啃起给玉兔准备的胡萝卜。
司昼不说话,隔着玻璃,看向那笑得开怀的人。
依稀之间,他似乎仍是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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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司月因白天追猫劳累过度,几乎睡死在床上,但成霜将她摇晃醒。
司月坐起来,头上顶着鸡窝,半睁着眼睛:“不是闹鬼别叫我。”
成霜:“闹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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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霜拨电话:“赵长生,你家进猫了!”
果不其然,神镜是不用睡觉的。一分钟不到,就站在两人面前,说这猫就是她家赵富贵。
成霜:“你是欺负我眼神不好,还是欺负司月脑子不好?”
司月:“?”
赵长生:“大惊小怪,本神镜的猫,白天和晚上有两幅形态可以切换。只是你们之前没注意。”说罢意味深长地看了成霜一眼:“就像有的人,看似是两个,其实是一个。”
赵长生施施然离去。
只剩一只银灰相间的长毛布偶猫,高傲地蹲在床头柜上。白天憨态可掬的大胖橘已然消失。
听到有人直呼其讳,布偶猫耳朵微动,睥睨两个头发凌乱的蠢女人。
成霜陷入思考,以猫喻人,很难不觉得这破镜子在暗示她什么。
司月从赵富贵“橘切白”的奇闻异事中回过神来,灵光一闪:“我明白了!怀渊和远山!是一个人!”
司月来了精神,盘起腿。要唠这个她可就不困了。
“成霜,你想,他俩都和你有一腿,而且自始至终怀渊都只活在你那不靠谱的回忆里,从没出现过,而远山身上又藏着秘密,他俩指定就是一个人!”
成霜不信。远山就不会说人话,而怀渊完全没有这个特点。
“人格分裂啊!”司月一拍大腿:“现在的远山只是一部分怀渊,”司月开始推设定:“可能是怀渊犯了个错,被剥夺了“好好说话”这项能力。”司月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这不就可以解释,远山为啥不愿意去帮你找怀渊,找到了正主,他这个分体就没了呀!”
成霜无言以对,深恨自己想象力的贫瘠。
见成霜不信,司月怂恿她前去一试。“万神劫的时候,你不是给怀渊套了一个云镯么,去查查远山手腕上有没有标记。他不是一直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么,又对上了!为了遮掩!”
司月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立刻出门,不到半小时就为成霜偷来了书房钥匙。很难怀疑赵长生不是故意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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钥匙在手,成霜不去也想去了。
于是,当晚夜半,她溜进远山的房间。
远山常常玩消失,生活痕迹寥寥,居住之地十分整洁。成霜搜寻了整个房间,一无所获。
忽然,门外脚步声传来。
她立刻躲进床下。
更深露重,来人将外套一脱,挂在衣架上。
随着床咯吱一响,床下的成霜开始摇人救急。她轻轻掏出手机,调成静音后,给司月发信息:【快把远山弄走,给我一个从社死边缘爬出去的机会。】
司月:【等着。】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成霜一个多余的动作都不敢多做,生怕惊动远山,他的五感远在所有人之上。
随着“咚咚咚”的敲门声,司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下来吃夜宵吗?”
“不吃。”远山嗓子微哑,果断关门。
成霜发短信:【???你的办法这么寡淡?】
司月:【莫急,还有招。】
敲门声再次传来。远山开门,径直说道:“我说了不吃!”
“不是吃夜宵,是司昼找你有点儿事。”司月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你让她来找我。”
司月刚想说:“其实也没啥事”,远山续了一句:“十分钟内来。”“砰”地一声又关了门。
成霜继续给司月发信息:【这就是你的planB,大姐?】
司月:【捏马,谁知道他这么狂?我现在还得把司昼骗过去。】
成霜急速码字:【去找赤水。】
累了,队友太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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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进来的是司昼。
“你又回昆仑了?”司昼问道。
远山抬手拦住她的话头,抬手布下了结界。
神力在四周流转,将二人的密语挡在屋内,却未能对床下藏着的成霜设防。
“怪不得司月说你现在人不人鬼不鬼,这一副心力交瘁的样子,任谁看了不起疑。”司昼打趣道。
成霜屏住呼吸,希望远山不要纠缠司月的话。
“起疑又能怎么样,你不说,就只能是‘疑’而已。”远山不以为意。
“但赤水好像对你的身份很感兴趣。”司昼笑道。
“你好意思说?如果不是你当初让他承建八方山岩,他怎么能私开暗道,趴在那儿,把该听的不该听的都听了。”
趴在床下的成霜,感觉有被内涵到。
“工程是你验收的,你也没发现,凭什么说我。”司昼拉过来一把椅子,落了座,裙摆拖地,笑道:“你我还是各扫门前雪,少置喙彼此闲事的好。”
远山坐在床角,肃声道:“下一次天之九部巡检的日期要到了,不能掉以轻心。你最好看住赤水这个捣乱精,不然到时候还是保不住他。”
司昼声线冷冽,意有所指:“区区微神,做好你自己!”
远山也话里有话:“莫管他人瓦上霜。”
气氛有些紧张,成霜大气都不敢喘。为了以防万一,她在床下加封结界,屏蔽自己的气息和身影。
云气流转,却在床下遇到阻滞。她发现床板里藏着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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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密语结束,司昼解开结界,离开了房间。远山躺回床上,闭目小憩。
司月发消息:【在挑拨了,赤水马上到。】
敲门声第不知道多少次响起,远山深吸了一口气,忍住要发火的脾气,霍然打开门。
赤水骂道:“远山你给我滚出来!”
远山那口气又吐了出来,把门“砰”地关上了。
前后不到几秒钟。
搞远山果然还是要靠赤水。
成霜一个战术翻滚就从床下爬了出来,想要迅速离开这个房间。脚步却在门前停住。
难道白来一趟?她已经发现藏宝地点了。
说干就干。成霜把远山枕头扔到床边,掀开被子,卷起褥子,手中凝出一个刀状云锋,找准位置,准备快速切割。
脚步声却好死不死再次响起。
成霜只好立刻给床铺还原,重新扎进床下。
屏住呼吸数秒,一只大手便提着成霜的一只脚脖子,把人拖了出来。
远山嫌恶地甩着衣袖上的水珠,靠在衣柜旁,审视成霜这一身睡衣打扮。
成霜先发制人:“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明明设结界了!”
“如果我的门没有被来来回回地敲。”远山略略上扬眉毛:“司月在帮你望风吧,你的同伙还能再拙劣一点吗?”
成霜快速编了一个借口:“其实,我给你新买了一件衣服,特地来送一下,见你不在,就歇会儿等你回来。”
“衣服呢?”远山伸手。
“随手赛衣柜了。”成霜信口说道。
远山笑了,打开衣柜的门,说道:“你一共给我买过二十四套衣服,其中,冬六夏六,春秋两季共十二套,以深蓝色为主,每个款式、牌子我都记得。你新买的是哪一件,我现在就找。”
“……”
憋了半天,成霜冒出一句:“你觉得不觉得,我还挺大方的。”
远山扣上衣柜门,轻笑:“其实是衣服买了没到,想先来给我带个话是吧,”
成霜疯狂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未料,坑埋在下一句。
“订单给我看看。”
远山踱步到床边,从成霜身后拽出自己的枕头,搭在床头,靠上去,“没有是吧,那你就在这里想,想出一个不那么拙劣的借口再回去。”
成霜苦思,到底什么借口才天衣无缝。想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对他言听计从,这似曾相识的恶劣感觉!
她正准备撂下一句:“我就是来视察一下各个房间的卫生情况,没有别的理由。要你管我?”然后理直气壮地踹门走人。
未想,“砰”的一声,门真的被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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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水怒气冲冲地闯进来,叫喊道:“你居然把老子塞到冰箱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必须立刻找回这个场子。
在赤水闯进来的那一刻,成霜和远山不约而同地手上动作——成霜往被尾钻去,远山将被头往上抻。
负负得正。成霜毫无遮挡地一头磕到床尾木框上,“嘶哈”一声,抬头正对上赤水饱含恶意的揣测。
赤水恍然大悟,冲远山说:“原来你急着回房间,是还有这出!”
远山:“……”
成霜捅远山:“解释解释。”
远山笑了:“你不是正在组织借口,你来解释。”
浑身沾着冰碴的赤水忽然忘记了自己是来报仇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原来这般,这般如此!
远山轰赤水出门:“没事就滚。我们这儿还有事没解决完呢。”
赤水抬手道:“切勿扫兴,继续。”
他怒气尽消,兴冲冲地关门走人,买喇叭去,马上就让这个精彩场面经典永流传。
远山轰走好事者,靠回床上,闭着眼睛,掐自己的眉中,对成霜说:“想解释的话编好再去,像你刚刚那么拙劣的借口,只会欲盖弥彰。”
成霜抱被沉思。赤水传都传了,如果今天毫无收获,岂不是白但虚名。
远山似乎是感应到了一股杀气,猛然睁眼,一句“你又要做什么”还未能脱口而出,就被成霜用被子蒙了头。
成霜擒住他的手腕,急不可耐地扯他的袖口。
居然还有袖扣,这破衣服是谁买的!
居然是她自己!
远山把被子掀开,按住成霜作恶的手。
此情此景,以被相隔,成霜从侧面斜着欺身压上,仿佛“跳窗”事件昨日再现。
“成霜你不长教训是吧!”远山的眼睛里泛着红血丝,下巴新长出来的胡茬还没能及时剃掉,倦容满面。
成霜语气不自觉地带了撒娇的意味:“我没摸你!就看一眼!”
远山是个有经验的受害者了,只愣了几秒,便明白了成霜的意图。“想从我手上找云镯?”
成霜不承认,说道:“这你别管。”
远山冷笑道:“成霜,千年过去,你的云镯真的还会显形吗?”
就在成霜愣神的这一瞬间,远山手上骤然发力,起身一翻。攻势骤然颠倒。
既然总有刁民不让他休息,那他还是醒着吧。
远山用被子缠住成霜的手腕,再以昆仑木固定。成霜被捆成一朵巨大的棉花陀螺。
远山很满意,好整以暇地开始盘问:“谁和你说我有云镯,赤水?”
成霜努力挣了挣,却发现自己被绑得极其结实。
他捆猪呢?
成霜泄气供出司月的名字。
远山倒是没想到司月还有这等智慧,有些惊愕。
成霜复述了一遍司月的精彩设定,远山越听越皱眉,听到他还不是本体的时候,冷笑了一声,说道:“司月多少有点臆想症,你信她你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头脑发热,胡言乱语,你俩真是一对好搭子。”
成霜直接问道:“所以,你不是怀渊?”
远山似斩钉截铁地说:“不是!”
他回答得如此之快,似乎是生怕和他扯上一星半点的联系。成霜早就有所猜测,问道:“你是不是也讨厌怀渊?”
怀渊鼎鼎大名,半身上古凶兽,是三青神鸟中的异类,敢直拒西王母,自愿走进万神劫阵法。远山既然是司昼的远古好友,怎么会没听说过怀渊。她想,远山一定很讨厌他。
远山靠近成霜,深邃的目光照进她的瞳孔深处。
他的眼角有些微红。灯光垂在眉睫处,投下浅浅阴影。成霜的眉心开始泛起一丝隐痛。
这种意味不明却十分饱满的凝望,她总觉得自己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他启唇:“为什么要说‘也’?”
成霜一瞬间也糊涂了。
对啊,为什么要说“也”。她想到了谁?
也许疲劳之时便会心神松懈,远山只觉不该问她这句话。
为了岔开话题,他挽起袖子。
成霜的注意力被立刻分散。
这就要揍她了吗?!
远山无语。
“你不是要检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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腕上光洁,连道疤痕都没有。成霜挑着他的手,看来看去,嘀咕道:“我怎么知道是真没有,还是没法显形呢。”
他随口一说她还真信。
远山深吸一口气,系好袖扣:“我帮你回忆一下,你们云水一族就好给人家送个首饰。一旦上身,终生不失效,不隐形。不信的话,你想个办法把司昼的袖子卸了,去看看她的上臂。”
随后,远山把她撵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