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霜发现,天塌下来,还有远山的嘴顶着。什么事她不问,他肯定不说。比如,她问下一步聚神流程怎么走。
远山沉默了半晌,似乎是没想到聚神流程进展这么快。
神识靠神力唤醒,神目由比目珠打开。昆仑木可以辅助恢复神体,神力会寻着昆仑神的气韵回到掌心。而这最后一步最难,要重锁神格。
神格相当于一个搭扣,嵌存着命途中最深刻的羁绊。换句话说,是落入无间之地的罪证或者凭证。司月只有找到昆仑照的碎片,并送回昆仑,才算赎清罪孽。而成霜——
远山沉吟着问道:“你觉得你怎么才能找回神格?”
成霜不假思索:“揍陆吾这非要开大光明阵的狗东西一顿!要不是他我也不会下岗!”
赤水的沙漏让她的记忆道有所恢复,虽然还有许多人的面孔与声音都记不清,但她回忆起了万神劫——陆吾的大型造孽现场。
远山似乎是被她的回答震了一下。半晌,他讷讷地说:“据司命测算,是找回你的群云镯。”
万神劫,成霜曾将她的群云之力分成两半,一半送给了怀渊。
怀渊的踪迹尚不得知,但昆仑照的碎片已经现世。聚神的重点似乎是自然而然地只能向司月倾斜。
如果成霜没有发现远山的眼神黯淡,她会觉得这一切正常而又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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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月听说后,立即拉着成霜倒了三趟地铁,诚心前往燕山寺烧香,期待天降昆仑照碎片。
结果到了一看,门都没开。
面前紧闭的红漆庙门,无声地表达了它的为难。
“和尚不渡老道,大家文化源头和业务体系不一样,同行是冤家,不开门也正常。”司月宽慰了自己一番,悻悻地又踏上了返程的地铁。
立夏已到,大老远来吃闭门羹,人又从空调贼凉的一号线踏进没空调的二号线,成霜很烦躁。
摩肩擦踵。司月抓着头上的广告吊环。成霜无处可抓,只好抓着司月肩上皮包的带子。百无聊赖之际,随着地铁运行的气流呼啸声,成霜陷入幻想,自己穿着一身酷帅黑衣在飞驰的地铁上飒爽抓贼。
歹徒朝她腰上开枪,一枪,两枪,三枪……好狠。
成霜从白日梦中捂着腰出来,发现正是司月在用手肘捅她。
司月拿眼神挖苦她:“做白日梦呢?浑身都冒着傻气。”
成霜:“你怎么知道?”
司月:“你没看到周围人都往后稍了稍吗,不知道以为我是来溜傻子的。”
两人身上似乎挂着什么“生人勿近,恶犬伤人”的牌子,周围空出了一个圈。无人敢靠近。
此时,一个带着渔夫帽和墨镜的陌生男子进入“金刚伏魔圈”,他刚从远处过来,并不清楚状况,便更显得突兀。
经停一站,又上来一波乘客,填满了空隙。趁此机会,渔夫帽的一只手伸向司月的皮包。
成霜眼尖看了个正着。这人怎么想的?翻司月的包还不如翻垃圾桶找出来的值钱东西多,那五十万彩票已经深藏地底,并没有改变司月的穷鬼生活。成霜按兵不动,准备人赃并获,一举拿下,光荣地接受地铁站的锦旗。
本匀速前行的地铁,忽然刹车。渔夫帽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成霜的腰。她登时大怒,暑热气找到了发泄口。枪已上膛,马上炸膛。
成霜立刻钳住那只“咸猪手”。
骨头断裂和膝盖砸地的声音同时响起。
成霜一不小心用力过猛,掰断了这作死鬼的腕骨。而一脚踹向了那人膝窝,让他跌下去的人正是远山。
成霜忘记自己的另一只手还拽着司月的皮包肩带。经她这么一扯,顿时肩带断裂,皮包倾斜。第三种声音接踵而至。上百颗“转运珠”从司月皮包中倾泻而出,滚落一地。
地铁上人仰马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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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霜本可以是智擒扒手的勇敢市民,现在却以“危害治安”和“自卫过当”的罪名,被关进了派出所。渔夫帽先生被送进医院急救。
派出所的大叔打量成霜,问道:“小姑娘家家,力气这么大,真没学过功夫吗?”
成霜低着头,丧气地回答:“没有。天生天赐,大力出奇迹。”
远山话里有话:“力气不会用,就不要瞎用。”
“这个年轻人说得对,见义勇为也要适可而止。”警察大叔啜饮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问道:“还有这个小姑娘,你出门带那么多珠子做什么?”
司月指天发誓,她绝不是准备哪人多往哪撒,制造踩踏事故的恶徒,只是买了好几把转运珠去开光的小可怜。
警察大叔不信,人家开光都开一个,她这属于批发。
司月心酸地表示,因为她是个老倒霉蛋,需要穿一个转运珠帘。
“迷信使人落后。”远山一锤定音。
警察大叔很欣赏这位虽与狐朋狗友为伍,却出淤泥而不染的男人,对他青眼有加,给他递了一杯冰美式。换来成霜和司月的斜眼而视。狗男人,踩着她们的肩膀上位。
幸好地铁上的乘客均未受伤,没有酿成事故。警察大叔和所长老头认识,让单位出人把她们领回去。
当时,千钧一发之际,远山出手给每个人都加了一层气垫似的结界。
齐闻来领人的时候,远山已经凭借他刚正不阿、崇尚科学、进退有度的风仪,成为了警察大叔的座上宾,两人饮起冰美式,共聊法治社会的建设问题。仿佛刚刚没有和司月成霜一起抱头蹲在地上。
成霜交了罚款,司月写了长篇保证书。两人唯唯诺诺,接受警察大叔的徒弟对她们进行社会治安理念方面的再教育。
远山则和警察大叔握手道别,表示他回去一定会着重提高朋友们的素质,少给社会添麻烦。
出了派出所的门,成霜才敢“切”一声,“你不是也踹了一脚,装什么局外人。”
远山:“起码我没有把人家骨头弄碎。”
成霜争辩道:“恢复神力不久,没掌握好力道嘛,惩奸除恶的心太炽热了。”
远山开始“山言山语”:“没关系,一会儿去查查银行卡的余额,你就凉快了。”
齐闻捂住手机的听筒,走过来,对成霜说:“路先生刚刚看到你被地铁站的人带走了,特地来问,需不需要他的帮助。”
成霜不自觉地扫了一眼远山,避重就轻地说:“可以的话,让所长给我涨工资,谢谢。”
齐闻:“……”
“路先生。赤水?”远山轻而易举地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
成霜心里一跳,“你怎么知道?”
赤水以路洵明的身份参加会议的时候,远山明明还没回来。
远山绕到司月身后,示意成霜过来看。
只见司月的卫衣兜帽后,贴着一张纸条——“瘟神出现,四方躲避。”
远山伸手摘下纸条,凑到成霜鼻子附近,说道:“海水的气息太重。”
只有赤水会搞完恶作剧后还特地来表达关心,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做的。
远山吐出两个字:“无聊。”
“无聊!”成霜还以为,真的她傻笑把路人吓退的呢!
司月把纸条拿过来,左看右看。“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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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回程,坐在司月的煎饼摊前,远山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赤水又来挑拨什么?”
成霜避重就轻:“没什么,就是和我骂你来着。”
“你也和他一起骂我了?”远山问道。
成霜义愤填膺:“怎么可能,我当即痛斥他狗眼看人低,维护了你的伟大形象。”
远山意会:“懂了,俩人一起骂的。”
远山似乎对赤水骂他这件事习以为常,又问道:“他还有没有说别的?”
这个问题很考验人。如果成霜说没有,以远山心思缜密的程度,一定能猜到她在说谎。
成霜看向远山的眼睛。“他问我怀渊在哪,我说我不知道。”
远山沉默了,过了一会儿,直视她,强调道:“我也不知道。”
他忽然皱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说道:“你身上也有很重的海水气,你最近是不是进过赤水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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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等人前脚走出派出所,赤水就从医院里把倒霉的“小偷”领了出来。一挥手就接上了他的腕骨。
痛楚还在,关静依旧面目扭曲。但他低头不敢吱声。
被重黎开了记忆道,却又不想和重黎继续干下去,被按头在孤山旅馆放完火后,他匆忙跑路。为逃脱重黎,唯一的办法就是投靠实力非凡的赤水。
只是赤水也嫌他废物。
“你说说你,让你去给一个小姑娘绑个GPS都绑不成。还好你有点脑子,贴了张纸条没让他们起疑。”赤水衣冠楚楚,大步走在前面。“算了,赵长生的店铺正缺一个活计,你去把她换出来。”
赤水提着关静去勘缘堂,把人扔给赵长生的同时,说道:“这GPS还得你亲自去绑。”
啃着糖三角的赵长生:“哦。”
她开始打量自己的新伙计:“你有什么技能?”
关静怕赤水一伙彻底抛弃他,急忙大声说道:“我有导游证!”
赵长生擦擦手:“哦,那你给我看店吧,我出去游。”
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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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远山的盘问,成霜眼珠一转:“这你要问司月了。”
司月掩面:“别他妈问我,我不想再提这个人。”
远山不解。
成霜替司月澄清道:“她说的是袁君惠。”
“袁君惠?”远山的注意力被新出现的名字转移。
“一个卖海货的,93市场的太子爷,司月的追求者。”成霜从三个角度描述了此人的社会角色。
说到最后一个词时,远山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这年头还有人看上司月吗?
成霜叹气:“说曹操,曹操就到。”
顺着成霜的目光,远山看向对面,
一个青年男子正快步走来,从93市场的另一头,直奔司月的煎饼摊。
“怎么又来啊?!我脑瓜子嗡嗡的。”司月火速关火,收拾东西,摘下围裙。
袁某要到,司月要跑,两人都在拼速度。遇还是不遇,That’s a questio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