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剑行 第4章 第 4 章

昨日清晨，寿春所谓的不情之请有二：其一是请孤辰君出席修者大会；其二便是对这些年轻修者指点一二。

这两件事归根结底都是为了安定人心，九盈便同意了。

申时刚过，山脚下已经堆满了许多人。虽说人人都可去拜会孤辰君，但可不是人人都有能力登上浮岚山。浮岚山有阵法，阵法中有妖兽，寻常修者不费上一个时辰是出不来的。

九盈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药炉的火渐渐小了，灵碳散发着余热。半晌，易殊从壶中倒出氤氲热茶，“你一个人下山吗？”

圆溜溜的奇云兽像只小老鼠似的，在院子里乱跑，撞到九盈脚边。原本干枯的皮毛变得油光水亮的，估计是孟菡给她喂了什么灵丹妙药。九盈提溜起它，道：“还没想好。这小东西不在你的冰窖里待着，怎么跑这来了？”

小东西在空中无力地挥舞自己的四肢，“吱”了几声就懒得叫唤了。

“占元在它身上开辟了个小空间，四季如冬。寿春把秘境之中的事都和我说了，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到了东海之后吧。还得找镇石，反正这事也急不来。”九盈端正身子，喝了口陈皮茶。

易殊小时候就发觉了这人对时间没什么感受，怕不是自己老死了她都还是这幅模样。她看起来正经，其实散漫得很。连指点阵中弟子也只是派去了神识，本人则在这里悠闲地喝茶。

天色渐晚，燕子归巢。竹门外响起两道人声。

“孤辰君，师尊。”

“孤辰君、易殊君。”

孟菡和虞涣恭敬地抱拳。

“嗯？进来吧。”九盈略感意外，没想到竟是这两人率先登上了浮岚山巅。一个药师和一个用蛊的，找自己做什么呢？

奇云兽一蹦蹦到孟菡身上，孟菡接住奇云兽，迷迷糊糊地说：“弟子好像没什么要请教的，让虞涣先来吧。”

易殊闭上眼睛，暗暗翻了个白眼。九盈笑了一下，道：“行，那就他来吧。”

少年看上去比孟菡淡定些，掀开自己的刘海道：“不知孤辰君可有办法解开此印？”

饱满的额头上，一点鲜红的辰砂印渐渐显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引人瞩目。九盈跃到他身前看了半晌，圆印中间隐隐有流火涌动。

“生来便有的锁灵印。”九盈很久没见过这东西了，一时之间没认出来。具有如此充沛的灵力却无法使用，怪可惜的。

“正是。”虞涣不自然地退了半步。

“我不擅解术法。恐怕帮不了你。”九盈坐回原位，“不过我知道有一人会，只是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不知此人姓甚名谁，我去寻便可。”

“芮汝红。这人行走世间常用不同的名号，不知如今又叫什么。”

“多谢真人。”

“小事。话说，你们是怎么出阵的？”九盈的神识并没有察觉到阵法有所改变或是被破坏。

“出阵吗？我们是顺着后山小道走上来的，没入阵。”孟菡解释道，“我和虞涣只是想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

意料之外的回答。后山的小路是供没有灵力的杂役走的，只要身带玄天宗的腰牌就能上来。九盈轻笑，道：“你们要不要同我一起下山，去尘世？”

“欸？可以吗？”孟菡瞪大了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虞涣：“多谢孤辰君。”

“吱吱。”奇云兽叫了几声，孟菡从被幸福砸晕的迷糊中醒来，道：“多谢孤辰君，师尊我可以去吗？”

“孤辰君都这么说了，你觉得呢？”

易殊叹气扶额。孤辰百年不曾出世，孟菡只去过各类秘境，这小子又不会灵。她怎么感觉这事这么不靠谱呢。

三人离开玄天宗时正是立夏。寿春本想给三人践行，被九盈拒绝了，她向来不喜欢这些场合。

是日清晨，雾气还未散去。寿春、易殊和占元送三人到山门。一向开朗的孟菡也难得的感到了些离别的伤感，有些闷闷不乐。

“做出这幅样子干什么，又不是五六岁的奶娃子。”易殊语气有些严厉，“出门在外，长点心眼。”

“是。”孟菡低声回应。

彦君拿出一个储物镯，道：“孟菡姐姐，给。师尊昨日夜里给你装的东西。”

孟菡接过储物镯，抱住彦君，“彦君，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哦。彦君会想你的。”

“行了，扭扭捏捏的。”易殊背过身。

孟菡：“师尊，再见。”易殊没答话。

占元难得有个正经的样子，“孤辰君，这是怀玉长老为您制的剑鞘。”

九盈把暗淡的揽华剑放入鞘中，道：“有劳她了，再会。”

“再会。”

昨夜起风，玄天宗最后的桃花也已经落尽了。三人踩着青石阶上的花瓣而下，渐渐隐入云雾中。九盈和虞涣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孟菡一步三回头，仿佛这次离开后就不能再回来了似的。直到再也看不清玄天宗的大门，她才一路向前看。

山脚下有个名为清水的镇受玄天宗庇护，人口不多，三人打算先在此处歇歇脚。一进城，奇异的鲜香扑鼻而来。九盈眼睛倏地亮起来，跟着飘荡的香味来到一家小摊子前，道：“不如就吃这家吧。”

“三位是外地人吧，吃点什么？”年轻的摊主面容憔悴，勉强打起精神招呼。孟菡穿着常服，摊主只以为三人是过路的。

“隔壁桌的面还有吗？有的话来一份那个吧。”

“有的。两位呢？”

“一样。”

“好嘞，三碗百桔面，三位稍等。”女子招呼好三人，给灶台旁的男人擦了擦汗。看来这是年轻夫妻。

热气腾腾的汤面很快就端了上来，三人吃饱喝足，终于想起自己还没付钱。九盈自然是没带钱的。顶着九盈期待的目光，孟菡掏了掏储物镯，艰难地咽下口水，道：“好像，没带钱。”

虞涣摸摸荷包，想起来自己把钱用来买蛊虫了，道：“这个可以吗？”

一块精美的白玉。买下这个摊子都绰绰有余。

摊主笑了笑，道：“这位公子莫要开玩笑了。我们只是小本买卖。”

虞涣有些窘迫，脸烧得慌，“可以赊账吗？我去当了就可以来付钱了。”

气度不凡，出手阔绰，还有些天真，大概是隐世家族出来游历的弟子吧。虽然没给备碎银有点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历练和吃苦应该差不了多少。摊主道：“我们这的当铺恐怕收不下公子的宝玉。三位是我们摊子最后的客人，就当是我们请了。”

“最后的客人？这么好的味道，不做了岂不是很可惜？”九盈遗憾道，本想着明日再来吃一回。

“是。家中女儿病重，镇上的大夫都说看不出是什么病。我们想带她去大些的城找大夫。”说起女儿，摊主脸上多了些光彩。

孟菡往九盈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没反对，道：“在下自幼便修习医术，不知可否让我去瞧一瞧令爱？也当是回报您的这顿饭。”

“这……那便有劳了。”摊主犹豫了一下，想着试试也无妨便同意了。

男人沉默地收拾东□□自推着板车走在前头。这是一座小院子，庭院里种着些香料和蔬菜。一个老太太正在水井旁择菜。

“回来啦，今天有客人？”

“娘，这是来给琳琳看病的大夫。”闵若葵解释道。

“再厉害的大夫也治不好吧。”老太太嘀咕了一下，“行，那你们先看着。”

闵若葵有些尴尬地引三人进堂屋，道：“我娘就这样。”

一进门，男人先给妻子的坐凳放下靠垫，而后给四人倒茶。男人道：“我去看看琳琳。你累了就先休息，我很快回来。”

闵若葵：“不知三位如何称呼？”

“我叫孟菡，这位是九盈，他叫虞涣。”孟菡热心介绍，“路上您说令爱突然陷入了沉睡，请问是多久前开始的呢，除了长时间的昏睡可还有其他的症状？”

闵若葵：“大概是半个月前。琳琳她睡前还好好的，第二天早上怎么喊都不起来。当时我还以为她只是赖床了，就没叫醒她。直到日落了她都还不起来，我们这才发现她似乎醒不过来。对了，她昨天清醒了一会儿。”

莫名其妙的昏睡和偶尔的清醒吗？信息有些少，孟菡脑子想了好几种类似的病症都无法确定。

“我们可以去看看令爱吗？”

“当然可以。”闵若葵带她们来到厢房。三人看着男人怀中的琳琳，感觉自己的理智受到了冲击。这分明是一只猫啊！把猫当女儿养吗？

“孟姑娘，你可看出些什么了？”见她迟迟不说话，闵若葵有些紧张。

“原谅在下冒犯。”孟菡迟疑了一下，问：“敢问闵娘子，这孩子是你亲生的吗？”

闵若葵似乎被问了很多遍这个问题，也不恼，“是的，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你是不是觉得她不像我们夫妻俩？很多人都这么说。不过我娘说琳琳和像小时候的我。可惜我小时候不爱别人给自己画像。”

说到这，闵若葵叹了口气道：“琳琳她出生时就身体不好，整整十天了才能睁眼。不过越长眼睛越明亮，在夜里也看得可清楚了。”

这就是猫吧？难道只有自己看见的是猫吗？孟菡求证般看向两人，从两人眼中得到肯定的回复。

男人怀中那黑猫忽地睁开眼睛，绿油油的眼珠直直地看向九盈。九盈扫了猫一眼，道：“不知可否在你家借助一宿宿，琳琳的症状与我一位好友很是相似。她如今已经痊愈，我今晚传书问问她。”

“九盈姑娘也会医？”

“略懂。”

“那实在是麻烦你们了。”闵若葵像是看到救星般，哪怕竭力控制，语气里还是透出了一些激动。

闵若葵特意给三人下厨。孟菡注意到墙角放着一根拐杖，问道：“家中有人腿脚不舒服吗？”

“啊，孟菡姑娘是指那根拐杖吧？我丈夫少年时不小心摔伤了腿，前些年遇到了一位神医才好起来。这拐杖便一直放在那了。”

“原来如此。”

饭很香，孟菡却吃得心里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