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 谢应他们几个在后台准备,宁眠跟云初坐在包厢里。
宁眠侧眸,看到卡座那边的女人, 皮肤雪白, 一双丹凤眼微微挑起,仅涂了口红,微微牵起笑容, 主动冲她们打了个招呼。
宁眠点了点头, 算是回应。
相反, 云初到哪儿都能跟其他人快速打好关系,何况时梨长得漂亮,她对好看的人和事物从来没有抵抗力, 三分钟就夸了一百八十条彩虹屁,又听熊起说时梨是祁则的女朋友, 眼睛更亮了点儿。
时梨跟祁则算起来还是她们的学长和学姐,两个人也是从明德一中毕业, 高中就认识,不过那会儿大家都知道两个人的关系不太好,加上祁则出国,两个人好些年都没联系,直到一次机缘巧合,时梨朋友跟她说新开了家酒吧,她开始跟祁则频繁地偶遇。
后来, 祁则实在没有下限, 时梨也就跟他在一起了。
宁眠稍微歪了点儿身子,一边儿听两个人的故事,一边儿往舞台那边看。
她没真的进过酒吧, 喝酒也只不过是从便利店买的,度数不高,多数情况下都是随便尝尝,从她这个角度能很清楚地看到舞台,工作人员也正在调试设备。
“你们头一次来酒吧?”时梨挑眉,“之前听过演出吗?”
明德一中多得是好学生,时梨看这两个人就乖乖的,一点儿也不像是坏孩子,这会儿眼睛都瞪得大大的,更是坐实了时梨的想法。
云初摇了摇头:“还没有呢!不过前几天平安夜,学校组织了个晚会,小眠跟谢应一块儿上台演出了,当时我在后台,整个人都傻掉了,太厉害,太震撼了。”
“哦,是吗?”时梨不在意地笑笑。
云初到现在都记忆犹新:“真的!真的!特别热血沸腾!说起来还挺有缘,我之前还跟我爸爸说毕业就要来酒吧看线下乐队呢,没想到还没毕业呢,就有机会了。”
时梨拍了拍云初的脑袋,感叹:“小朋友还年轻,学校.......”
云初都不敢想在酒吧里乐队会什么样。
宁眠忽然想起她跟谢应认识以前,楼下的废弃车库里确实比校园舞台上更震撼。
当时,谢应他们以为清水苑没有人,也没有顾及过周围,吉他的声音都调到最大,每天晚上宁眠都觉得她能被震起来。
酒吧的背景乐忽然停下,宁眠听到那边儿有调整麦克风的声音。
“喂?”是谢应的声音。
宁眠抬起头,看到谢应。
他单手扶着支架,肩上背着吉他,另一只手搭在边缘,暗红色的光打落在他的鼻尖,空气中好似有漂浮不定的灰尘,在光影里,他像是老旧影片的男主角。
“好久不见了,最近有些忙,今天一共有三首歌。”谢应笑了笑,说,“给你们的,新年快乐。”
谢应回了下头,给熊起他们做了个手势。
鼓棒声响,伴随吉他的混音。
宁眠愣了下,她听过不少次他们的弹奏,在废弃车库,在熊起的朋友圈,在学校晚会的舞台上,但是与这一场完全不同,谢应在舞台上,谢应让人挪不开视线。
“好多歌都很好听,不过也只局限线下了。”时梨有点儿遗憾,“其实,如果小应愿意,发展的应该比现在要好吧。”
“只在线下?”宁眠还没有搜过谢应他们的歌,不知道能不能在网络上找到。
时梨叹了口气:“嗯,小应家里不太支持他做这个,算是......有些阻碍吧。就是可惜,不能随时随地听到,明明这么好听。”
一首歌结束,宁眠看到有人抬起手。
谢应停了下:“接下来,是第二首。”
大概是因为知道了没办法在线上听到的缘故,宁眠产生了些私心,悄悄地拿出手机,凑近了些包厢口,摁开了录音。
她有点儿想录下来。
两首歌结束,有人站起来,随着音乐摇动。
三首歌结束,舞台下是疯狂的尖叫声,全场无一人不为之所动。
宁眠垂眸,看了下手机的录音界面,心想第三首八成是废掉了,还在想,就见谢应回身,而后,何星雨跟熊起他们相继下台,给谢应找了把椅子,拉到了舞台中央。
灯光不再晃眼,谢应就这么安静地坐在舞台边,拨了下吉他弦,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宁眠,嘴角翘了起来:“第四首。”
宁眠一愣。
不止是她一个人,酒吧里的气氛也因为这么一句话炸到没有边儿,没人能想到还会有第四首。
谢应对台下一笑,做了个手势:“嘘,这首歌是给你的,希望大家也可以陪着她,一起听。”
此时恰到凌晨,谢应说:“新年快乐。”
灯光缓缓降成蓝色,台下是温黄色的夜灯,像是宇宙与银河。
“这首歌......”时梨原本还随意靠在软座上,听到前调直接起身,“他很久没弹了,我还以为是给喜欢的女孩子写的。”
云初傻了:“原先就有?”
“两三年前?”时梨记不太清具体的时间,思考道,“如果我没记错,那会儿他修了很久,后来有个作曲人觉得不错,想买,开了不错的价格,谢应拒绝了。因此我们才推断......”
“可他不是喜欢小眠吗?”云初问。
“小眠?”时梨这才跟眼前的人对上号,熊起也没有讲宁眠的身份是什么,意识到她可能说错话:“我的意思是,我说喜欢的女孩子是个人的猜测,仅代表我个人观点,不用放在心上的。”
“可谢应也太........”云初皱了皱鼻子,“亏我还以为谢应不太一样,真是的。”
宁眠至始至终没说话。
因为这首歌的前调,她听过。
那时,宁眠刚回宁家没有半年。
宁母还是很讨厌她,在宁鸿德面前还说得过去,只要宁鸿德不在任何事情都不一样了。宁眠不能随便吃阿姨给她的水果,不能随便多看一眼,不能表现任何让人讨厌的行为,宁眠生怕会让他们不开心。
可是,还是不行。
宁瞻不同于宁眠,自然不会懂宁眠为什么总是这么小心翼翼。他拉着她去楼上,那会儿是宁瞻学琴没有多久,他连五线谱都没认熟,更别说想要弹出什么好听的音乐,他想让宁眠给他弹一下,宁瞻想知道是不是钢琴坏掉了,为什么他弹出来的声音跟宁眠的就是不一样。
宁眠本来就不能有任何脾气,何况是她的弟弟。
于是,宁眠跟着宁瞻上楼,两个人进了房间,她坐在钢琴边上,还没有弹完第一小节,宁母破门而入,不由分说就把宁眠从座椅上拉了下来。
宁眠那会儿不知道解释什么,她连杯水都不敢动,现在却动了属于宁瞻的钢琴。
大约是因为还在宁家,宁鸿德一会儿还要回来,宁母没有跟宁眠发太大的火,她没有让宁眠出去,只是让她站在门边儿,转身就拽住另一边儿的宁瞻。
宁眠紧贴着门边儿,听到宁母跟宁瞻讲话。
“妈妈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什么样的行为?是小偷!是贼!是没有人会喜欢的!”宁母一字一句教训宁瞻,“你跟妈妈保证过什么?你说你不会乱拿其他小朋友的东西,妈妈也承诺过不会让其他小朋友乱拿你的东西,是不是?”
宁瞻软糯地嗯了一声,完全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宁母回过头,看了眼宁眠:“现在到了你练琴的时间了吗?没有到你为什么要到琴房?妈妈教你规矩,不是让你来破坏规矩的。”
宁母只是在说宁瞻的不是,但她每骂一句宁瞻,宁眠都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冲她。
太阳落下去小半个,宁瞻跟宁眠才从琴房放出来,宁母领着宁瞻去房间里看书,宁眠站在楼梯口,她一个人下楼,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宁眠不敢走,之前林菀千叮咛万嘱咐,她说好晚饭前一定会来接她,她不想让林菀找不到她,只能躲到了大门边的墙角下,强忍着泪水,一言不发,等时间流逝。
宁眠不知道到底是几点,不知道她还能忍多久,她只知道林菀跟她说过她是不能哭,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是......她为什么不能哭?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隔着石墙,宁眠听到了壁传来的声音,揉杂在她的抽泣里,他问:“有人吗!”
宁眠噎了一下,没敢讲话。
“我都听到哭声啦!”
“妈妈教训你啦?我妈妈也经常教训我的。”他的声音还带了几分奶气,“但是我是大孩子了,每次都坚强不哭的,爸爸说妈妈说的话都是对的,而且男儿有泪不轻弹的。”
“你怎么不说话呀?”对面的人并没有因为宁眠不回答而气馁,用手捶了捶墙壁:“你是不是不想聊这个?”
“算啦,那你知道吉他是什么吗?你见没见过?前段时间我开始弹过吉他呢,好多人都夸我弹得可好啦,你想听吗?”
那边儿还是没人回应。
“你听听吧,你听听看好不好听?”
“不要难过啦。”
根本没有给宁眠拒绝的机会,对边墙已经有吉他的声音,阳光渐渐落下,院内没有人,小路边的小灯渐渐亮起微弱的光,四周也被覆盖了层雾气,模糊而不真实,但因为吉他的声音,宁眠又无比清楚她现在身在何处。
他弹奏的声音很大,除了开头,后边儿可以算是毫无章法,根本值不上一句夸赞。
可却是因为吉他的声音,压过了宁眠的哭声。
这份安静被打破。
她可以不怕别人听到。
她可以靠在墙角,哭得溃不成声。
就如此时,谢应隔着的人群是过去隔在他们之间的石墙,他在那一边儿,而她在另一边。
她没有办法清楚地看到他的脸,却知道,他一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