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修士和云绣纵目之处,一名恍若明妃的女子站在那儿。
她容貌极为出众,像是混在鱼目中的夜明珠,于人群中闪闪发光。
她着一身广袖深衣,头上挽着飞仙髻,斜插着一根由珍珠拼成的星辰簪,腕上戴一串大小一样的纯白南珠,大大小小珍珠,和她双眸一般清亮。
她所着深衣内衬湖蓝,外罩层层半透明鲛纱,风吹过裙角,深深浅浅蓝,犹如河波荡漾,煞是好看。
似是察觉到旁人视线,她偏转脸蛋,露出芙蓉花面,秀眉杏眼,一双眼波水润,似雨洗青山,天然生出媚。
“恩人,她长得好美啊。”喻慕元惊叹,“也就比我差上那么一点吧,和我爹娘有得一比了。”
陆六六对上那双水润眼,眼底平静无波。
那女子以手轻抚髻上星辰簪,朝陆六六和喻慕元微微一笑。
她一笑,眉眼弯弯,少了那点媚,多了几分清纯与友善。
偷看被人发现,喻慕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移开视线。
他对陆六六道:“恩人,我们去逛街。”
陆六六没动,也没看他,依旧盯着那名女子。
喻慕元见陆六六瞧别人瞧得专注,不太乐意了。
他手牵着陆六六衣袖摇晃,委屈道:“恩人,她长得还没我好看,你看我呀。”
陆六六随意地撸撸喻慕元的头,视线依旧落到那女子身上。
喻慕元不满陆六六敷衍,不太高兴地嘟嘟嘴。
那女子一笑之后,裙角翻飞,转身混于人群之中,消失不见。
云绣放下玉簪,意趣索然,再面对富贵修士,态度冷淡了下来。
不同于其他四人视线落到那蓝衣女子身上,白净剑修则看到那蓝衣女子将一金珠递给龙修士。
他立马喊道:“龙道友。”
龙修士听到白净剑修喊叫,不好充耳不闻,只得拉着同伴与白净剑修汇合。
白净剑修问得毫不客气,“那女子为何给你金珠?”
龙修士冷笑:“机缘莫问。游仙城机缘为金珠,你会不知道?”
白净修士心知从他这问不出什么了,小声嘀咕道:“狂刀拿了金珠立即死亡,谁知道你会不会被那邪修盯上?”
龙修士被白净修士说得头皮发麻,攥着同伴的手微微用力。
他怒道:“不会说话别乱说话!”
不过,他打定主意,待会儿就多拉几个道友相陪。
白净剑修不服气,“我实话实说而已。”
龙修士狠狠地剜了白净修士一眼,道:“等出了游仙城,你给我等着!”
白净修士无谓地耸耸肩。
有了这一插曲,云绣没有再逛街的心思,五人在街上溜达达地左顾右盼,却没人上前送金珠。
回酒楼时,白净修士不解道:“连龙道友那样的人都有金珠,为何我们这些青年才俊却没有?难道龙道友潜力比我们高?”
喻慕元和白净修士中间隔着富贵男修,他探出头,回道:“可能你们长得,不太符合主流审美?”
富贵男修一身宝物,和喻慕元一样像个小纨绔;白净剑修娃娃脸,虽是剑修,但看起来像个没长大的小弟弟;云绣长相艳丽,瓜子脸,狐狸眼,像个妖女,从容貌上来说,确实不似龙修士那般,儒雅中正,仙风道骨。
白净剑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怪我筑基太早。”
富贵男修合上玉扇,轻敲了下喻慕元的头,道:“乱说,从没听说过,游仙城挑有缘人,是以容貌取人的。”
喻慕元不服气,“或许以前的游仙城之主不以容貌取人,这一代游仙城之主,便是个看脸的。”
云绣听得有趣,递给喻慕元一朵朱瑾花,笑吟吟地开口:“若真这样,凭小友这容貌,或能中选机缘呢。”
喻慕元听云绣夸她容貌,顿时眉开眼笑。
他抖擞身子,接过朱瑾花,矜持地开口:“前辈也就长得比我差一点,若我能入游仙城主的眼,前辈定也能入。”
云绣掩唇一笑,眼波流转,“你这小孩,会说话,若遇上生命危险,捏碎那朵朱瑾,我会——”
“过来救我?”喻慕元抢答道。
云绣横了他一眼,笑吟吟地开口:“想什么美事呢,我可不敢落单。”
“那你会干嘛?”
“替你收尸呀。”云绣轻笑一声,“所以小孩,跟紧我,别丢了。”
她视线扫向陆六六,“酷小孩,你也一样。”
陆六六回视,眸底冷淡,并无多余情绪。
云绣微诧。
若真是凡人,不说心怀感激,也会有所激动,而这个女娃子,从初见之始,便没变过脸色,除了面对喻慕元时有些许情绪波动,其余时间犹如傀儡人一般。
有趣。
云绣多瞧了陆六六两眼,收回视线。
不同于陆六六冷淡,喻慕元倒是颇为自得。
云绣这话意味着,在这秘境,她会庇佑两人。
说要庇佑喻慕元的,还有龙修士和清涟君。
不过龙修士和清涟君,一个是担心他身死,他母亲会无差别地复仇;一个是看在他父母的份上,为那份香火情而多看顾一下,不似云绣,是因他这个人,而愿意给出承诺。
他凑到陆六六身边,得瑟道:“恩人,我人见人爱。”
陆六六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喻慕元不满陆六六的态度,大声道:“恩人,自打你见那女子,魂都丢了,她有那么好看吗?”
云绣闻言,笑道:“‘秋水为神玉作骨’,确实好看啊。”
喻慕元酸溜溜地开口:“明明我更好看。”
云绣掩唇,噗嗤笑出声,“你个小孩,哪有男修和女修比美的。”
喻慕元本以为云绣又要老生长谈,说爱美是女修的特权,男修爱美会被人耻笑,正想辩驳云绣她观念狭隘,求道路上不分男女,美学意识,亦是如此。
谁知,却听得云绣开口:“女修之美,似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又如出水芙蕖露滴花蕊,比雾更轻,比雪更洁,比梅更艳,比玉更润,清兮扬兮,无不悦兮。”
“男修之美,啧,再怎么好看,也带着污浊之气。”云绣睨向喻慕元,“你也就是个少年,还没沾上尘世气息,带着几分轻灵之气,勉强可以称得上美字,你再过几年,也是个浊世佳公子,而非仙境美少年。”
陆六六侧目,云绣这番话,和贾宝玉的‘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男儿是泥做的骨肉’这句话,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处,若她不是个女儿家,不知要惹多少芳心零碎。
富贵男修扇拍打掌心,笑问:“云绣仙子,那我这浊世佳公子,可曾入得你眼?”
云绣没接这话茬。
她现在对富贵男修淡了心思,对他抛过来的暧-昧视而不见。
富贵男修重新展开玉扇,略显无奈。他不过是看到美丽事物多瞧了两眼,怎么她就生气了,她不还是一样多瞧了么?
喻慕元听得受不了,直道:“你这是偏见,偏见!”
哪有一口咬定,男修就是比不上女修好看的,世上好看的男修还是很多的。
他望向陆六六,寻求支持:“恩人你说,她那话,是不是不对?”
陆六六再次敷衍地点头,道:“对对对,你最美。”
喻慕元再洋洋得意起来。
他睥睨云绣,昂首道:“美,是不分性别的。”
云绣觉得这小孩较真挺有意思,打趣道:“看你这意思,一个男修长得比女修还美,挺自豪的?”
喻慕元纠正道,“不是比女修还美,是比所有人还美,你这是搞性别对立。”他骄傲地开口:“我迟早,会成为仙九界第一美人。”
此话一出,白净剑修、富贵男修和云绣都忍不住乐出声。
而陆六六,呼吸一顿,又有种难以呼吸的暴怒感。
这还真是,喻慕元能说出来的话呢。
她本以为,喻慕元开口闭口要找个实力强劲的道侣已足够令人窒息,结果他还能让人窒息出新高度,谁的目标,是成为天下第一美人的?!
“喻慕元!”陆六六咬牙切齿道。
喻慕元头皮再次发麻。
他缩缩脖子,强撑着笑脸转头。
见陆六六怒气上涌,脸上霜寒一片,他忙扶住陆六六手臂,大声道:“恩人,莫生气,莫生气,运转灵气,和我一起念《清心诀》,清净大自在,心神合为一……”
陆六六:“……”
喻慕元操作太骚,成功地让陆六六歇了怒火。
她甩开喻慕元手臂,朝喻慕元冷笑一声,没再说话。
喻慕元闭了念经的嘴,乖巧,以及死猪不怕开水烫。
反正恩人惩罚无非那么几样,和妖兽搏斗、跑步、站桩、练基本刀法,他无所畏惧。
到了后院,又听得一片喧哗之声。
云绣眉头微锁,轻松神色一扫而空。
她与白净剑修、富贵修士、喻慕元陆六六前往喧哗之处,却见院子里站了不少修士。
她走到清帘君身边,问:“又怎么了?”
她想起龙修士,玩笑似地试探道:“不会是龙道友出了什么事吧?”
清涟君点头。
白净修士吃了一惊,神色有些古怪,他道:“可是跟那金珠子有关?”
清涟君再次点头。
“不会是邪修见谁有机缘杀谁吧?”白净修士怒,“这心思忒歹毒了些,就是见不得人好。”
富贵修士在旁搭腔:“都是邪修了,哪还有心?一群贪婪不知餍足的魔物罢了。”
清涟君叹了口气,开口道:“不仅仅是龙道友,外出拿了金珠的都陨落了。杀害他们的也不是混入我等内部的邪修,而是游仙城的。”
旁边有个修士补充道:“那金珠是个邪器,能瞬间就将人精血神和元婴吸之一空。之前那些道友,都是这般死去的。”
云绣不寒而栗。
他们来游仙城,哪一个不是来寻找机缘?
过往游仙城从未死过人,故而他们从未往游仙城上想,对游仙城内居民递上来的金珠,更是宝贝。
而幕后凶手正是抓住这一点,将他们一杀一个准。
这一局不算难破,巧就巧在,凶手利用了他们惯性思维。
他们倒是不由庆幸,自己没被机缘选上。
白净剑修静默片刻,忽然道:“幸亏我筑基太早。”
云绣、富贵男修:“……”
‘秋水为神玉作骨’——杜甫·徐卿二子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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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怪我筑基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