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二十八分,许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在她的认知里面,查案只为真相,不可以掺杂私人感情,否则现实里要多多少冤假错案?
可是这是头一次,她开始怀疑自我。
自认识傅长明开始,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傅长明是否真的是杀人凶手,可是她一次次将自己的假想推翻,直到现在,她也不敢相信这件事。
因为依她看到的傅长明,如果真的是杀人凶手,为什么要执意查清真相,将自己钉死在杀人凶手的牌匾下?
季节冷静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回响:“你要将证据给余娟阿姨吗?”
这几张监控截图几乎可以定傅长明的罪。
其实许宁在此之前并不在意最后的凶手是谁,因为无论是谁都和她没关系,可偏偏是这个结果。
她从枕头底下翻出来手机,翻盖后找到了季节的电话。
手指迟迟在上面拨不出去。
既然已经确定凶手是谁了,还有查下去的必要吗?
出神之际,季节的电话已经打了过来,许宁看着莹白的屏幕亮光,上面季节两个字让她心里好受了一些。
“喂?”季节的声音传过来。
“嗯。”
“许宁,做你想做的。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不需要顾忌我,如果你认定是傅长明,我会站在你这边。”
许宁勾了勾唇角,轻轻嗯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也不知道这照片是真是假,我只信我自己查到的。”
电话那头突然轻笑了一声,似乎这种回答在季节的意料之中。
“那就查下去,不要被外界的信息所干扰。”
许宁认为,在对方意义不明的情况下,几张照片就让她们几日的调查功亏一篑,才是中了敌人的诡计。
想让她陷入自我怀疑或者听风就是雨,那就是太不了解许宁了。
早上,白石寨精神康复中心一开门,许宁和季节已经站在门口。
前台小姐姐吓了一跳,认出来了是上次来的两个小女孩。
“今天是来看徐诗的吗?好久不见。”小姐姐个头不高,笑起来两个酒窝,光是看着就让人心情好。
许宁点点头走上前去拿出手机问道:“我想问一下,上次来这里去看徐诗的是他吗?”男人坐在沙发上,和对面的傅长明不知道在说什么,唾沫横飞。
小姐姐看了看使劲回忆了一下,道:“有点像,但时间太久我有点记不清了,而且,他上次来是长头发,这剪了短发有点不像他了。”
季节只好继续道:“您要不再看看呢?这件事对我们很重要。”
女孩突然恍然大悟似的记起来一件事:“他的脖子后头有个印记,黑黑的一个圈,看上去像纹身,他低头帮那女的捡东西的时候我不小心看见了。”
黑黑的一个圆圈,许宁猛然明白过来,看向季节。
也许是...乌洛波洛斯图腾,那么他也有可能是组织成员!
许宁压下心里的激动,还是去看了看徐诗。彼时徐诗躺在病床上,两只眼睛安详的闭着,据前台说不经常有人来看她,她平时就日复一日的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
一个家境不错的女孩,嫁给了同样有能力的丈夫,还未来得及享受几年婚姻,丈夫突然惨死,财产被哥哥夺走,她自己则只能住在精神病院里。
经历这种人生变故,饶是许宁也有些接受不了。
只不过这次的徐诗看上去更加平静,并没有上次那样的激动。
许宁走出病房的时候和上次的主治医生擦肩而过,浓重的消毒水味让许宁有些头疼。她身形晃了晃被季节一把扶住,季节担心的看着她道:“没事吧?”
许宁天生不喜欢医院的味道,但没什么太大的事只是摇摇头,走到一楼路过前台的时候,前台小姐姐正和旁边的人说话:“我下楼的时候好大一股苦杏仁味。”
“你闻错了吧?医院里怎么可能有苦杏仁?”
两个女孩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许宁目光微微一顿,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向着楼上跑去。
那日傅长明的话回荡在耳边:我妈说会帮我摆平这件事,保证没有人会再记起。
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男人将手中的生理盐水里掺入了□□溶液,离得近了味道逐渐蔓延在房间里。他自认为这里不会有第三个人会来看徐诗,往后也不会有人记起她。
尖锐的针头离徐诗越来越近,徐诗却还是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她在不久前刚被注射过镇定剂,睡得很安详。
紧锁的房门被许宁一脚踹开,巨大的声响回荡在空荡的医院走廊里。
她第一时间看清了距离徐诗近在咫尺的针头,上前一把将男人推开。男人一时不觉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腹便便的他行动起来并不方便。
“哪来的小毛孩!滚出去!”男人气急败坏的在地上挣扎着站起来,季节紧随其后上了楼,手上还在拨打着余娟的电话。
许宁抓起床头柜上的搪瓷杯子趁乱罩在了针头上,不锈钢做的针头轻而易举被搪瓷杯压弯,针头弯曲成了不能刺入皮肤的角度。
徐诗听见动静醒了过来,可身体与眼神还是没有半分变化,只是呆愣楞的看着天花板。
“警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你最好是放下,你现在只是未遂,如果你真的做了什么,那你后半辈子就得在监狱里度过了。”许宁冷声出言警告。
地上的男人眼珠子转了转,他们医院位置偏僻,进来的患者就没有正常出去的,很多人送过来的时候其实就是想找个地方扔下累赘。
他们当然有的时候就要处理一些病重的病人,反正也无人在意。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如果被发现,他还有老婆孩子,往后的日子怎么办?
警车鸣笛的声音在楼下响起,余娟脸色还是微微苍白的带人上来将主治医生压了下去,她看着又以身涉险的许宁叹了口气:“你怎么总是学不会冷静?”
许宁不以为意,而是道:“徐诗很危险,有人要杀她,最好派人来守着。”
余娟这次没有反对,而是示意底下的人去办。
她上次流了很多血,导致到现在都不太舒服。
许宁眼神凌厉,也许她一开始就错了,既然傅长明一事牵扯着上一辈的恩怨,她应该去亲自见一下那位傅长明的母亲。
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可以轻而易举的买通医院的人杀死一个同样命苦的女人?
另一边的傅长明偷了一份自己父母的DNA样本,和自己的一同送去了医院进行检查。
得到的结果是和父亲有百分二十三的DNA重合率,跟母亲的则只有百分之十五...
傅长明手里握着报告,心里五味杂陈。这么多年,母亲将他当成争夺家产的利器,他也从未怀疑过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
如果不是许宁让他去偷一份样本出来做检测,恐怕他这辈子不会怀疑这点。
几曾何时,他理所应当的挥霍着家产,也以儿子的身份叛逆的与父母作对,在这一刻显得他从前是多么的可笑。
DNA报告被交到许宁手里,傅长明痛苦的捂着脸,不知道还应该相信谁。他记忆有些混乱,他明明不记得自己杀死了叔叔,绝不可能,可是监控截图却板上钉钉。
一切的一切和自己记忆中的完全不一样,甚至推翻了他前二十几年的世界观,这让他有些接受不了。
“既然你不是亲生儿子,那么你母亲当年应该确实是有生育的吧?那孩子呢?”许宁看着DNA报告没有什么惊讶的情绪,其实从傅长明身上看到乌洛波洛斯的时候,她就有猜想过了。
季节动用自己父亲的关系查询了当年李思楠生育的医院,恰好就是当年季节出生的医院。市里就这么一家比较好的妇幼保健院,有钱人都愿意来这里生育。
南湾妇幼保健院坐落在市中心,是一家私人的医院。季节花了钱才能见到这里的院长,只是像傅家这样的人家的档案自然是高保密不会给外人看的。
傅长明将身份证放在桌子上,眼神中有一丝的犹豫又有想要知道真相的挣扎:“这是我自己的出生档案,我自己也不能看吗?”
院长老谋深算的眼镜框后面折射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眼神:“年轻人,很多事情一味追求真相,会伤害你自己。”
傅长明看着身侧站着的许宁与季节,是他拜托她们来帮忙的,也是她们一步步帮着自己走到今天的,虽然结果和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但是总应该给逝者一个交代。
他颤抖着手指轻轻点在身份证上,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任何人说话的声音,许宁尊重他的所有决定,毕竟如果傅长明不愿意,谁也没办法看到这个档案。
傅长明犹豫的神色很明显,如果这上面真的写了什么不利于自己的话,那么二十几年的傅家唯一继承人的身份将会被动摇,他母亲的暗中谋划将会功亏一篑。
更重要的是,他拥有的一切将会化为乌有。
“我想看,所有后果由我一人承担。”他深吸一口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