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余娟难得回家吃饭。
路上突然开始下起了大雨,许宁没有带伞,幸亏离得近又跑得快。
“小宁,快来吃饭了。”奶奶笑着从电饭煲里盛了一碗大米饭放在桌子上,“今天吃西红柿鸡蛋汤,伴着米饭吃。”
余娟一言不发的帮着奶奶往桌子上端菜,许宁甚至有些恍惚,余娟见她没有反应才抬眸道:“愣着干嘛,吃饭。”
长桌上三个人,奶奶不停的给许宁夹菜,许宁已经有点吃不下了,才开口道:“奶,我真吃饱了。”
许奶奶红了眼眶:“你说你们娘俩,多久没坐在一起好好吃顿饭了?”
“要是凌志还在,该多开心啊。”
许宁和余娟的动作霎时一顿,对于她们来讲,许凌志的死是一场无法正大光明言说的腐肉,每被人揭开一次,都是彻骨的痛。
许奶奶也意识到了什么,偷着用衣角抹了下眼泪:“你看我,这么好的日子说这些话,你们吃,吃。”
最快恢复的是余娟,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夹菜吃。一直到许奶奶吃饱回了房间,许宁才压低声音道:“我有情况要说。”
余娟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吐出一个字:“说。”
*
乌洛波洛斯图腾,存在于组织成员及被拐卖儿童身上,是一种标识也是一种勋章。
他们病态的想要通过在儿童身上产生烙印,来达到一种满足感,一种将他人命运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快感。
余娟严肃的又问了一遍:“你确定在他身上看到了乌洛波洛斯图案?”
许宁还记得那一瞬间血液倒涌的感觉,“虽然没有纹完整,但是肯定是,我对那个图案很熟悉。”
她曾见过那个图案三次,一次在小时候跟着父亲出现场时死者儿童的身上,一次在小学放学路上组织成员企图拐卖她来报复她父亲的时候那人的手腕上,最后一次是在父亲失踪时遗落在地上的手机里的彩信中。
那是一道梦魇,伴随着许宁的成长。
所以她一定不会看错。
傅长明暂时还是住在季节家隔壁,只是这一次没有了保姆,只有他一个人住。透过季节家的窗户还可以看见傅长明坐在花园里看书。
男子喜静,半点看不出曾经桀骜不驯的模样,如今的他好像一株水仙,寂静高雅,实际上却并没有根脉。
或许是察觉到了季节的目光,男子抬头轻轻点了下头,季节也礼貌回应了一下。就是这样一个人在六年前顶着杀人凶手的名声消失的无影无踪。
许宁来了以后几个人一同坐在客厅里,还是昨日的模样,只是许宁口袋里的手机一直亮着屏幕显示着正在通话中。
那一端的余娟和聂海瑶安静的在办公室里听着这边的动静。
“以往都是我和保姆住在这里,可是那天保姆临时家中有事请假回家,我便一个人上床睡觉,可是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案发现场了。”
“你当天有没有见过什么人?”许宁的声音在电话里响起。
长久的静默之后,傅长明觉得回忆逐渐模糊:“我不记得我有出过门,大概...只有我的家庭教师。”
“但他只是我妈给我请的老师,拿钱办事不了解我们家情况,应该跟他没关系。”
当年这起案件在派出所有备案,监控没有普及也无从查证,作案时间应该是在半夜,周围并没有居民目击。
虽然凶器在傅长明手中,但是上面的指纹并不符合拿刀杀人的姿势,而且法医报告显示,尸体是被人从背后用重物敲击伤到脑干而死,与刀伤关系不大。
刀伤只是在傅伯元死后又补上的罢了,并不是致命原因。
嫁祸的意味很明显,所以傅长明才能全身而退,但是流言蜚语可不管什么证据不证据,就连常年在精神康复中心疗养的傅长明的婶婶,都已经打心底认定了凶手是傅长明。
因为没有过多线索,这么多年一直没有破案,傅伯元的妻子因丈夫横死精神失常常年在白石寨疗养院接受治疗,傅长明的父亲也并不关心弟弟被谁所杀,他只希望这件事息事宁人不要影响企业形象。
所以一直拖到现在都没有了下文。
白石寨疗养院坐落在易城某个乡镇上,它的选址比较僻静,远离闹市很适合精神患者疗养。
许宁和季节到的时候出示了自己的特殊顾问吊牌,工作人员也不懂那些,只是听说是警方的人赶紧将人带到了徐诗的病房。
虽然傅伯元已经死了,但是徐诗是弟弟的遗孀,傅长明的父亲傅峥并不介意每年花一笔钱养着徐诗,对于他来讲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
许宁到的时候,徐诗在自己病床上挣扎,三五个医生压住她的身体,为首的医生企图向她注射镇定剂。
她是趁着医院没人的时候偷溜出去的,而且被人送回来之后一直在念叨着要报仇雪恨,情绪极度不稳定。
许宁更好奇的是,她一个常年住在精神病院的人是怎么在第一时间知道多年未归的侄子回国的消息,她这样的精神状态又是怎么避开医生护士顺利离开的。
“徐诗。”许宁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病床上挣扎的女子有一瞬间的停顿,她好像很多年没有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了。
医生趁机给她的静脉中打入了镇定剂,被说明情况后交代许宁:“患者过一会要午睡,有什么事情尽快说吧。”
男医生高大壮硕,许宁觉得他有点像放大版的教导主任,医生交代完和其余人走了出去,许宁看着那医生的背影发呆。
很多时候,没有证据,但是许宁有种直觉,而且人都会有种感觉,一种对自己友好或者不友好的感觉。
许宁认为这个医生属于后者。
徐诗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宁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她一直这样吗?”
工作人员也不太了解,她刚来了没两个月:“从我在这里开始就是这样的,她不像其他人住在一起,她自己一间病房。之前其实还挺好管理的,就是最近突然情绪开始激动。”
“最近有人来看过徐诗吗?”
工作人员想了想:“有,我值班的时候有一男一女,看起来是两口子,但是那个男的...有点奇怪,长发到肩膀,很少见这么阴柔的男性。”
许宁和季节又想办法跟徐诗说了会话,可是无论她们问什么徐诗都不会回应,只有说起傅伯元的名字,她才会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打了针的缘故,她的眼睛一直在眨动,呆呆的目视前方,呼吸急促却没有任何表达。
季节朝着许宁摇了摇头,许宁这才作罢。无论她们问什么,说什么,徐诗都不会回应。
跟着工作人员去了监控室,只有走廊里有一个摄像头,乡镇上的疗养院环境没有那么好,只能调取这一周的监控录像,再往前的都会被循环覆盖,所幸傅长明也就是这几天回来的。
“等一下,这个画面,放大。”
许宁突然出声,指着老旧台式电脑的一个画面。
保安一愣随即放大,一个暑天穿着黑色冲锋衣的人为了不被人认出身份,还带了墨镜进了徐诗的病房。
但还是能从细枝末节上勉强判断出来是个女人。
许宁指着画面问季节:“这是傅长明的妈妈吗?”
这个年龄,还知道傅长明回国事情的,许宁知道的只有一个人。
季节鼓了鼓腮帮子,摇摇头:“无法判断,但是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许宁也不知道,但许宁觉得这个节骨眼打扮成这样来找徐诗,一定有问题。
两个人又调了其他监控,但这里的监控七天一更新,往前就没有了,七天来只有这一个女人进过徐诗的病房,至于工作人员说的一男一女已经是上周的事了,没有证据也没有登记。
这里的疗养院规制不严格,登记不完全,人也不多,规模也不大,充其量就是让徐诗有个地方住。
许宁叹了口气,这么多年没结论的事情,她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就得到什么结果。
后来许宁又找傅长明确认过一次,傅长明说他的母亲并未在这七天里见过徐诗,她巴不得一辈子见不到这个女的。
季节和许宁解释过,傅峥在外面不止一个小情人,但是都上不得台面,傅长明的母亲为此绞尽脑汁希望自己丈夫的目光一直放在自己身上,而且傅长明作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往后也理应继承家业。
可是如果傅长明彻底被毁了,例如被舆论攻陷又或者是自己堕落了,傅峥不会把自己的产业交给这样的儿子,说不定就会从外面再生一个私生子回来。
徐诗虽然精神失常了,但是她一口咬定傅长明是凶手,只要她还活着这件事就一直被人记得,只有徐诗死了,这件事才能彻底被淹没在时间里,无人提起。
傅长明的母亲李思楠对徐诗有多厌恶,可想而知。
这件事怎么想都不可能是李思楠做的。
“你好,请问你还记得进徐诗病房的一男一女长什么样吗?”许宁看向前台工作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