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想到这里,顿觉一阵懊恼。
哪怕是昨儿夜里再没休息好,直接在他面前倒头睡过去也太牵强了。
明昭理了理思绪,问福蕴道:“江丞相有没有问什么?”
福蕴想了想:“我同他说,你昨儿夜里几乎一夜未睡,他便没多问了。”
明昭松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觉不对:“你方才说是江丞相将我抱回来的?回来的法子那么多,他为何要抱我回来?”
见她就差将“真是僭越”这四个字写在脑门儿上,福蕴好笑道:“你怎还倒打一耙来了?明明就是你自个儿抱着人家不撒手,还在这儿怪江丞相?”
明昭起身的姿势一顿,有些不敢置信:“我抱着他……不松手?”
福蕴点头道:“对呀。”
而后,就将她折返回来所见到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
当听到福蕴说江元黎将她放在步撵上但她就是不肯松手时,已不由得抠紧了手指,再听得他们一路回到贪狼殿后,明珩和江元黎一人一句轮番连哄带骗说了好久才将她的手从江元黎身上掰下来时,明昭已不忍心听了。
在福蕴反应过来之前,明昭当机立断地缩回薄被里,将自己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
福蕴好笑地伸手去拉她被褥:“人家江丞相可是波澜不惊地走了,你如今这幅模样,像什么话?”
明昭听了这话,觉得她说得好似也有几分道理。若真要论起来,江元黎才应该是更为担心的那一个,她在这儿不好意思什么呢。
明昭平复了一下心绪,又慢吞吞地起身,打算梳洗一番后去用晚饭。
正整理衣襟时,发觉福蕴正一瞬不瞬地在看她,不由奇怪道:“怎的了?难不成是我睡饱了一觉,人都变得美了些?”
福蕴被她这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噗嗤”一笑,待笑够了,又正色道:“昭昭,你可有细想过你为何偏只对江丞相一人这样?”
明昭倒不觉得这事儿哪里奇怪,就事论事道:“我能嗅到他人身上不寻常的气味,这你是知晓的,有的人身上味道好闻,有的人身上气味恶臭,依我的经验来看,这气味大都与那人的品性为人有关。”
“就好比我哥哥,如同盛夏的烈日,威严又明亮,说明储君之位他当之无愧。”
明昭拿自家哥哥举了个例子,想着江元黎独有的味道,虽然心里有些不大情愿,却还是如实夸奖道:“江丞相如此好闻,正说明他是一位品性高洁之人,无愧于百姓对他的赞美,是一位好丞相。”
听明昭说了这么大一串,却依旧没说到点子上,福蕴循循善诱道:“是这么个理儿没错,但是好闻的人很多呀,你先前不是说我身上的鸢尾花香气馥郁,可也没见你离了我便睡不着呀?”
明昭先前倒从没想过这一点,眼下听得福蕴这样说,便猜测道:“我也闻不出江丞相身上究竟是什么味道,不过大约是一种有安神功效的草药?”
若非是有安神功效,否则怎会让她忽略旁的那些因素,沉沉睡上一个好觉呢?
这个猜测倒也不无道理,福蕴沉吟一瞬,继续道:“这也不无道理,但有没有另一种情况呢?”
见明昭疑惑地看向她,福蕴斟酌着道:“有没有可能,江丞相便是你最最喜爱的味道呢?”
明昭这时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不可置信的同时又有些好笑:“我同江丞相之间结下的梁子你又不是不知,若非他身上味道好闻,我是一面都不想见他的。”
福蕴自然知晓明昭说的是什么事,不过这事儿在她看来无足挂齿,也不知当年怎的就让明昭记恨上了,明明年幼时关系尚可,这会儿却是连江元黎的面都不想见。
且依着福蕴看,江丞相多半都不知晓明昭当年为何疏远于他。
再退一步来说,江元黎同明昭走得近,不过是得了周帝的授意罢了,难说有几分真心,明昭这边气鼓鼓的,说不准江元黎完全都不当回事儿,甚至压根儿都没留意呢。
况且明昭一年一年长大,同他疏远也是自然,江元黎更不会主动来亲近她了。
于是明昭便一直憋着这股劲儿,到现在也不愿意给江元黎好脸色看。
没想到睡着后倒是黏糊得紧。
也难怪福蕴有这个猜测,毕竟见了她紧紧抱着江元黎不放的模样,任谁都觉得两人间不简单。
现下明昭只说喜欢江元黎的味道,态度已然明了,福蕴虽然仍觉此事微妙得很,却也没再继续问下去,转而道:“你昨儿一夜未睡,今夜里可要如何是好?”
说起这个,明昭也很是头疼:“前几天倒还好,忍忍也便过去了,自从前日得了江丞相的玉用了一晚后,便觉着难受都翻倍了,非要有他不可。”
福蕴听她抱怨,面色有些古怪,明昭瞧了她一眼:“想笑便笑吧。”
立刻便有笑声溢出来,福蕴道:“若是不知晓内情的听见你说这个,只怕你对江丞相相思成疾了。”
明昭正为着今晚发愁,没心思同她说这个,哪知福蕴越说越起劲儿了:“听闻江丞相年轻时,京中因他相思成疾的姑娘家可不少呢。”
明昭觉得奇怪:“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个?”
说了这么些话,福蕴早有些口渴,走回桌边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后才道:“鸿胪寺少卿次女盛婉琳与我交好,她曾说起过她长姐先前一心想做丞相夫人,等了好几年,见江丞相实在没有娶妻的打算,这才听从家中安排,选了个门当户对的男子成亲,如今小侄儿都要上学堂了。”
“听闻她长姐那个年纪的姑娘,至少得有一半儿都向丞相府示好过,只是无人得到过回应罢了。”
明昭听得诧异:“就这个木头,竟然这样招姑娘家喜欢?”
福蕴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也就只有你说他是个木头。人家江丞相十六岁便高中状元郎,少年意气风发,从长街上打马而过,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家。更何况江丞相龙章凤姿,如谪仙入凡,这样的人招姑娘家喜欢,属实是再正常不过了。”
福蕴说着,又觉有些奇怪:“说来也是,江丞相年轻时引无数人倾慕,却怎的迟迟未成家呢?”
这话听得明昭不乐意了:“什么年轻时年轻时,江丞相现在老了吗?”
听明昭偏袒江元黎,福蕴有意揶揄道:“可不是?宝珠给你下套都只牵扯江倾白,江倾白可是要唤江丞相一声叔父的,你若当真与江倾白有什么牵扯,那不得跟着江倾白一同唤他叔父?”
“都成你的长辈了,可不就是不年轻了?”
明昭张了张口,却发觉反驳不得,可“叔父”这个称呼却好似一根鱼刺卡在她喉咙,让她有些隐约且绵密不不适。
怎的就是“叔父”了?
福蕴不过随口揶揄一番,却没想明昭当真沉了脸色,顿时面上笑意更深:“说不得他?”
明昭只觉心中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不过福蕴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同他相差十余岁,江倾白又同我差不多年岁,这声叔父,也不是使不得。”
明昭说完,仿佛明白了方才那股怪异感从何而来了:“叔父便罢了,只是怎的非要同江倾白扯上关系?他身上一股臭鱼烂虾味,我怎近得了身?”
福蕴被她这特殊的拒绝理由弄得一笑:“看来以后选驸马时,还得让你先去闻一闻才行。”
明昭才不觉得这是玩笑,认真道:“那是当然,若是选出来个臭的让我日夜相对,只怕那公主府我都不想让他踏进半步来。”
福利顺着她的话想想了一下自个儿每日要同一个浑身散发着酸臭气味的人同榻而眠,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只觉得那人哪怕学问再高、面容再俊俏,她也忍受不了,便赞同明昭道:“是得见一见,可不能糊里糊涂就成婚了。”
两人又闲话了一阵,明珩便派人来通传,道是用晚饭了。
福蕴也受邀留下一道用饭,二人并肩往外走去,一路穿过院子,来到厅里,还未拐过弯进门,明昭便嗅到了一股以前从未嗅到过的气息。
像是大漠里苍劲的烈风,夹裹着滚滚黄沙席卷而来,扬起漫天的尘烟。
明昭顿时被呛了一下,又咳了好几回,一时间只觉呼吸都不顺畅了。
福蕴立时伸手抚她后背,担忧道:“没事儿吧?好端端怎的被呛着了?”
明昭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这气味倒也不是说好闻不好闻,只是同明珩的气息混合在一起,让她霎时间感觉自个儿身在大漠,头顶是烈烈骄阳,脚下是满天黄沙,四周一望无际,只余她一人。
大漠孤烟。
无端让她有些慌张。
就仿佛她一个人被就在了荒漠中央,无人来寻她。
直到福蕴身上的鸢尾花香从缝隙里挤进她身侧,明昭才好受些许,勉强定了心神,问道:“里边儿还有谁?”
福蕴一看她这样,便猜到她是嗅到了另一人的气味,见她反应竟这样大,不由得有些担心,又有些不知所措,并未着急回答她,而是问道:“另一人,是个臭的?”
明昭摇了摇头,这人同明珩、江元黎一样,单纯的香与臭已经无法形容他们身上的气息,只得尽量向福蕴描述得具体一点:“像是滚滚黄沙,携着一往无前的气势。”
话音刚落,就见福蕴松了一口气,明昭不由得更好奇了,一边问一边往里走:“到底是谁?”
福蕴也不再卖关子,笑道:“是魏南星,魏南星回京了。”
十六岁的江丞相:姑娘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二十六岁的江丞相:姑娘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三十六岁的江丞相:小满,长夜漫漫,可不能浪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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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颗荔枝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