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顶美味的所有极乐门弟子倾巢出动,眼睛放光抓黑太岁去了,缥缈宫留下的作用也不大,迟枍雪和苏辞回去照顾两个病倒的同门,裴玉和谢清弦到城门附近等周勇叔侄。
他们可能也染上黑太岁的霉运,不好说会不会连累旁人,再去他们叔侄家不合适,得跟他们说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远远地,赶着牛车的周勇就擦着汗朝裴玉几人招手。周浔坐在牛车上,很安静,只是脸上戴着个点着两坨夸张腮红的福娃娃面具,看上去似乎大胆了些,手上还有个五颜六色的小风车。
裴玉低头,小声和谢清弦咬耳朵,像蛊惑人干坏事:“清清,他有面具和小风车耶,你喜不喜欢?想不想要?”
谢清弦不喜欢,可他想要裴玉送的。
“喜欢的,想要。”
“可今天是周浔生辰才有的礼物,清清也是今天过生辰吗?”
谢清弦愣住了,眼睛睁大,看着裴玉:“我,我不知道······”
傻乎乎的小狗真好玩。
裴玉闷声低笑,让谢清弦摊开手,在手掌上放下一枚金色的小锁:“长命锁,小时候我娘给的,现在给你了,我们清清以后也要平平安安的。”
长命锁略显陈旧,有的地方甚至还有细细的划痕,都是过去的裴玉留下的痕迹,攥紧这枚长命锁就好像能把裴玉的过去一同攥住,那是他永远也无法参与和见证的过去。
谢清弦心脏“砰砰砰”剧烈跳动,血液急促涌动,雪白的脸颊渐渐透出绯红:“我,裴玉,我好喜欢,我会好好保管的!”
“乖。”
和周勇简单解释后,周勇带着周浔离开,裴玉则和谢清弦住进苏辞她们住的客栈。
但显然,普普通通一块金子做成的长命锁并没有实际的保护作用,更不能抗衡黑太岁的霉运,谢清弦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裴玉:“······”
就他娘的有点尴尬。
谢清弦烧得整张脸通红,手里紧紧握着长命锁,勉强睁开眼皮,哑着嗓子安慰裴玉:“我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别担心。”
裴玉给他换湿帕子,没好气把他的眼睛捂上:“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觉悟,给我好好休息,睡觉!”
等谢清弦呼吸平稳之后,裴玉才轻手轻脚出去。
下到大堂,迟枍雪和苏辞点的菜已经上齐,裴玉撩起衣袍坐过去。
苏辞问他:“清清怎样了?”
裴玉:“喝了小半碗粥,刚睡下。”
“我两个师兄也才刚醒,”苏辞叹气,“黑太岁这霉运也太厉害了,希望极乐门的道友努努力,把它收了。”
裴玉思忖,指关节敲桌:“我记得,绝顶美味的掌柜说,当初他师父见到的那个太岁有双耳,无五官,隐约具有人形,还有很重的阴气,想吃了它的妖魔鬼怪不少,对吧?”
迟枍雪看向他。
“哇,好难吃,跟绝顶美味的饭菜差远了!”苏辞尝了几口菜,一边吃一边嫌弃,还不忘回答裴玉,“对,他是那么说的。”
“那么,”裴玉的手停下来,漫不经心对上迟枍雪的视线,“那东西成精的话,会便成人吗?”嘴角微勾,似乎带着几分愉悦,“仙子,我有个猜想,不知和你的是否一样?”
*****
月明星稀,万籁寂静。
周勇坐在油灯旁补衣服,周浔则靠在窗口,脸上还带着童子面具,眼睛一眨不眨看小风车被晚风吹得慢悠悠转。
周勇转头看他一眼,不自觉笑了出来:“小洵还玩呢,这么喜欢?喜欢的话叔叔下次再给你买。”然后举起缝补好的衣服,“你看这次绣的小风车好不好看?”
大男人带着一个有问题的孩子,就得当爹当娘,周勇三年前连绣花针都没摸过,三年后都会绣小风车了,还有模有样。
周浔走过来,低头看那个小风车,眼底涌现笑意,还伸手摸了一下,轻轻点头。
好看。
忽然,他的耳朵动了一下,眼中的笑意很快褪去。
同时,周勇双眼无神,像是提线木偶一般,呆滞地收拾好东西,吹灭灯火,回房间盖好被子歇下了。
周浔放下风尘和面具,摸了一下越来越多裂痕的佛珠,面无表情推门出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哪怕月光皎洁,入夜后的山林依旧安静得可怕,周浔不以为意,双手手指消融变形成两把骨刀,脚尖点地,弓箭般射出,一刀割断扑出来想吞吃他的山魈。
血液飞溅。
然而这对被异香吸引的妖邪造不成威慑,几十只流着口水的妖邪慢慢自阴暗处走出,将周浔团团围住。
一只山和尚舔舐嘴唇,看着周浔,目光全是血红的贪婪:“太岁,你实力早已不复从前,前几次能全身而退不过是那些妖邪太废物,今晚你是逃不了的,不如直接让我们分吃了。”
周浔不语,直接闪现到山和尚头顶,骨刀径直朝它的天灵盖刺下!
这便是他的答复。
“!”山和尚大惊,匆忙闪躲,拉过旁边的一只妖邪当盾牌。
那妖邪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劈成两半,内脏流了一地。
而这不过还是这场杀戮的开始。
一个黑衣人站在远处的树上,眺望这场黑夜中的杀戮,手中通讯玉牌泛出淡光:“情报有误,飞雁山的那个孩子不是天煞孤星命,可能是太岁寄生。”
通讯玉牌另一边传来分辨不出男女的声音:“传闻太岁有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大动荡前就很难找到踪迹,把它带回来。”
黑衣人:“是。”
周浔那边的杀戮已经到了尾声,无数菌丝从他的身体冒出,每一条都像长矛利刃,洞穿所有妖邪的躯体,刺破它们的头骨,贪婪吞吃血肉脑浆。
妖邪在痛苦中挣扎,然而无济于事,只要被菌丝缠上,它就会立马分裂出更多的菌丝,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就能将猎物全部包裹起来。等它散开时,里面的妖邪什么都不剩下,就连骨头也被溶化吞噬干净。
周浔手腕上的佛珠彻底破碎。
山和尚也被缠绕大半,拼命啃咬撕扯菌丝,但不管它怎么弄,菌丝生长的速度都远远大于他弄断的速度:“太岁,你,你恢复实力了?!”
山和尚原本是这整个飞雁山实力最强的妖邪,经常带着其他妖邪下山祸害百姓,甚至有一段时间百姓被他们吃光,引起了修道界的注意,派了好几拨人过来围剿,它们才安生了不少。
等修道界渐渐将这里的事遗忘,别的百姓也陆陆续续搬过来后,它们想继续重操旧业,却不料有只太岁来到了这里。
太岁像人,但没有五官,身怀异香和妖邪最爱的阴气和地气,觊觎它的妖邪如过江之鲫。但它实力过于强劲,试图吞吃它的妖邪无一例外都成了太岁的养分,山和尚运气好,侥幸逃脱,但从此也不敢靠近再靠近它一步。
飞雁山的主人就成了太岁,在它的威慑下,妖邪不敢下山,山下的百姓倒是安居乐业了许多年。
直到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太岁突然实力大减,还和人类混在了一起,压抑已久的妖邪们又开始蠢蠢欲动。它们争先恐后去寻找太岁,都想吃掉那块吊在嘴边多年的肥肉。
但太岁积威多年,大多数妖邪怕有诈,一开始只是暗中试探,发现太岁真的实力大减后,所有妖邪都兴奋了,准备蜂拥出山,然而太岁的气息却突然消失,还来了个年轻的和尚修士,又把它们剿杀了一轮,妖邪们只好老老实实藏在山里。
直到近段时间,太岁的气息竟然又出现了!
不怕死的妖邪去了一波又一波,虽然回不去的很多,但也有不少活着回去了——也就是说,太岁的实力还没恢复!
得出这一结论,山和尚兴奋得原地来回走了几遍,于是就有了今晚的状况。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岁竟然恢复了实力,难道之前都是为了骗它现身设的陷阱?
周浔根本不理会山和尚的叫喊,抬眸远眺,正好对上黑衣人的目光。
黑衣人一愣,身体比意识反应更快,想离开,捕网一样的菌丝却早已埋伏在他脚下,他一动,便立马被洞穿缠绕。
黑衣人知道这些菌丝的厉害,眨眼的功夫既能把一个厉级的妖邪吸得尸骨无存,想也不想拍出几张火焰的符咒,猛烈的火焰扑起,菌丝被焚烧,他也借此间隙脱身。
可惜了,距离太远,没能留下。
周浔收回所有菌丝,对着某个黑暗处,菌丝缠绕出两个字“出来”。
沉默数息,一阵窸窣声中,裴玉和迟枍雪走了出来。
迟枍雪面如冰雪,流霜剑出鞘,握在手中,似乎一旦周浔有什么不恰的举动剑刃就会刺穿他的胸口,把他冻成一座易碎的冰雕。
裴玉则完全相反,笑意盈盈,宛如踏月赏景的风流贵公子,而不应该出现在满地妖邪血液未干的荒山野岭:“现在我们该叫你周浔还是太岁?”他侧过头,对着身后道,“对吧,周大哥。”
周勇是个憨厚,还带着不少大大咧咧的老实人,在所有人都以为周浔是妖邪,是祸害的时候,是他站了出来,顶着叔叔的名头,干尽了爹娘的活,悉心照顾周浔三年,为他撑起一片天。
他总是那么坚强乐观,挺拔的身躯似乎永远不会在周浔面前弯下。
但现在从黑暗中走出来的周勇,在周浔眼里的周勇,面色苍白,身子佝偻,像是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小洵。”周勇叫他。
周浔双手背在身后,把自己攥得生疼,嘴巴张开,用尽全力:“叔,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