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侠 第49章 压

停在一片杂草丛旁，阿婧盯着背对而立的辰星，猜想他这次前来晴城的原因。若非她之缘故，难道是另有任务？

阿婧怀抱双臂，沉思以对。

一时间，荒芜的院墙外，十分安静。

“少侠。”闵思卓打破沉默。

探听而来的消息，辰星乐善好施。今年“相思节”上，还替一突然受伤的船夫撑船挣钱。从阿婧所说之话推断，辰星应是知晓采花贼一事才于竹林阻拦。

对辰星，闵思卓没有恶意，但能感觉得到，辰星对他或许并不友善。不过，无伤大雅，没人能做到让所有人喜欢。

思考过后，闵思卓决定坦诚相告，“我与阿婧在查彭二鹏，不知你此行是来做什么？”

“一样。”辰星没有回头，只是抬脚往旁边走开，他所站之地前方竟有一个小型土坑。

干硬泥土里，有一只穿着布鞋的脚露出。不难推测，继续挖下去，会挖出什么。

闵思卓瞳孔紧缩，问：“少侠如何发现的？”他疾步过去，蹲下查看。

辰星不答，半侧过身，眸色晦暗的望向走过来的阿婧。阿婧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而是紧盯土坑方向。辰星扭头，更不愿答了。

等不到回复，闵思卓也不计较，站起，拔出佩剑，他让阿婧与辰星让到一边，使出几招“轻风剑法”。

唰、唰！

泥土被刨开，一具年轻男子的尸体显现。

因见过几次蓝恒，其人做事机灵，闵思卓自有几分印象，透过轮廓外形，他辨认出这人，心情有些沉重的说：“是蓝恒。”

阿婧微微一惊，有点不忍，一条人命就这样逝去。阿婧走到辰星身旁，“你如何发现？”她问着话，环顾四周。

此处位于别院后面，距离院墙有一定距离，要精准找到埋尸之处，并不容易。在此之前，还需知晓彭二鹏的别院位置。

“花了点时间。”辰星并不细讲，看也未看阿婧，绕过她，对闵思卓道，“‘轻风君子’打算如何处理这事？”

闵思卓收剑入鞘，唏嘘出声，“应按江湖规矩。”

“若一命还一命，闵庄主可能同意？”辰星眉梢微动，唇角轻扯，又问，“是你处理还是让人代劳？”

阿婧心念一动，见闵思卓默不作声，像是思考，她看向辰星，说：“我与闵公子有约定，该我处理。”

然辰星依旧不看她，也不搭理。

阿婧气道：“喂，我和你说话呢！”

瞥眼阿婧，辰星指一指闵思卓，“我在问他。”

闵思卓无法应答，因始终过不去心里那一关，他感到羞愧，可怜的看了看阿婧。

见他如此，阿婧自然懂了。她大步跨到辰星面前，双手一扯他的衣袖，以让他正视自己，气鼓鼓的说：“我在替闵公子答你。”

辰星收回落在闵思卓身上的视线，垂眸，原本轻扯的唇角一点点抿直。他看着阿婧后退，双眼情绪难辨，脸色平淡到冷漠。月华轻抚，好似无法让他平和半分。

略显僵硬的放下双手，阿婧看着这张俊美迫人的脸，亦后退半步。她感觉辰星生气了，只是想不明白。明明，每次神出鬼没的是他，这人哪来资格生气，该生气的分明是她才对。

呃，自己又为何生气？乍然意识到这点，阿婧更糊涂了。

辰星既是碎星，随心所欲正是常态。他与她并非朋友，不过同门，虽则救过她，为的也是魔窟罢了，辰星并不需要告知什么。

想通这点，阿婧气消，可莫名的，有些奇怪的涩意蔓上心头，她低头走开，“这是我和闵公子的事。”走至闵思卓面前，她道，“走吧，我们去找彭二鹏。”

闵思卓看一眼沉默的辰星，轻轻点头，他脱下外衫，将地上的尸体包好。

见他准备完毕，阿婧先一步动身，飞向别院。

走之前，闵思卓道：“少侠若为蓝家而来，可放心离去，我会处理后面之事。”道了声谢，他扛起尸身，一跃而起。

转眼，此地只余一人。

辰星扯了扯嘴角，仰首望着浩瀚夜空，茫茫无边的天际上，每一颗星辰皆是形单影只。在一点没来由的烦躁过后，辰星的内心终于回归平静。

厢房内，旖旎氛围还未散去。

彭二鹏怀拥一个女子假寐，床榻边，丫鬟手持蒲扇给他们扇着风。

忽地，房门被踢开，声响惊动三人。

丫鬟转身，大着胆子走过屏风，见是一戴着面具、身负双剑之人，她脸色骤变。虽不懂江湖之事，却也听闻过魔窟，她吓得尖叫一声，跑回，“小姐，有刺客！”

“什么刺客？”彭二鹏套上裤子，套上鞋，才站起，就见丫鬟匆匆跑来，面色苍白的扑到塌边，手指房门方向，口齿吞吐不清，一看便是吓得不轻。

见此情状，彭二鹏停步，思索来者何人。

“小瑶莫怕，莫怕啊。”女子穿上外衣，安抚一声丫鬟，她跪坐着昂扬脑袋，但视野受限，看不到外间情况，转而询问彭二鹏，“彭郎，可是你又开罪谁了？”

彭二鹏转头，忆起蓝恒，又兀自否认，闵家人都没有盯着他了，不会是此事。他摇头道：“琴娘，我没有得罪……”

“彭二鹏，可是你杀了蓝恒？”屏风旁，阿婧冷声质问。

“放你娘的狗屁！谁杀了蓝家那小子啊？”彭二鹏几乎是瞬间反驳，回头间，看清来人戴着魔窟面具，他双腿抖了抖，“你、你谁啊？我没杀他，没有！”

阿婧冷眼瞧他，看他强装镇定，只觉讽刺，“这院子后面半里外，埋着谁的尸首，你也不知？”

听言，彭二鹏脸色惨白，身子哆嗦着倒退，撞到床边椅子跌倒，他急忙爬起，“不是我，不是！是他自找的，不是我的错。”

此言意味承认，阿婧向前两步，从身后拔出一柄剑，指向彭二鹏，“杀人偿命。”

剑光冰冷，杀气凌凌。

彭二鹏却在这个档口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望一眼含泪看他的琴娘，他往后退几步，靠于墙边，“我乃土帮新任长老，为叶帮主亲领进门，我父亲是轻风山庄闵庄主挚友，你敢杀我，小心日后成武林公敌！”

武林公敌？阿婧轻笑，不以为意，“你不认识我？”

“你以为你谁，我就得识你？”彭二鹏呸了声，上下扫视一遍阿婧。

手持长剑，身后还有一柄，两把剑，还戴着面具，是个姑娘。

彭二鹏脸一白，“你是魔窟‘月杀’？”

阿婧不置可否。

彭二鹏吓得嘴唇打颤，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是难逃一死了吗？

阿婧踏出一步，这一次是真正意义上的刺杀，杀一个与她并无仇恨的人，她暗示自己眼前之人死有余辜，无需留情。眨眼刹那，她刺出一剑，剑影落下，忽而传来女子惊呼。

“不要！阿婧姑娘！”

阿婧定睛一看，微微一怔。

一双手握住剑身，鲜血淋漓，手的主人却没理会，她望着阿婧，泪眼朦胧，“姑娘，求你放过他。他没胆子杀人的，是意外，定是意外，求你了！”

阿婧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跪地之人，昨日为寻丈夫差点被匪徒伤害，今晚却与旁的男子在此私会，不顾危险，为他求情。

到底谁是她的真心？

阿婧冷冷的说：“让开。”

“除非姑娘答应放他一马，不然，我死也不放。”琴娘哭着请求。

彭二鹏愣愣望着挡于前面的琴娘，心中滋味难言，他不懂琴娘如何与魔窟杀手认识，但看着这个戴面具的人，只觉她有因琴娘产生情绪波动。彭二鹏觉出一丝希望，跪地道：“不要杀我，不要。我可以给你银子，很多很多银子，你别杀我。”

阿婧深呼吸，再度重申，“杀人偿命。”她左手两指伸出，一点，将琴娘定住，而后轻柔的从妇人双手之间拿出剑。

“姑娘，你别杀他啊……”琴娘哭得更凶。

阿婧自不能应她，持剑，走向彭二鹏。

彭二鹏心中震惊，急忙起身要逃，看到丫鬟小瑶瑟缩躲在床边，跑过去，拎起她，将她推给走来的阿婧，又搬椅子。

阿婧扶住小瑶之际，左手袖口落出石钉，她手一挥，石钉飞出，正中椅身，离彭二鹏的左手不过半寸，吓得彭二鹏扔了椅子，跌坐在地。

“姑娘饶命啊！我不想死，不想死！”彭二鹏挪着屁股后退。

放开跪着的小瑶，阿婧站正，缓了缓呼吸，忽觉自己这般逼迫杀人的模样真的像极杀手，似一个恶人一般，她呼吸一窒，有点难受。

看阿婧停住不动，彭二鹏眼珠一转，视线瞟向眼泪汪汪却不能动的琴娘，他有了主意，挪到琴娘身边，对她一笑，从她发髻上拔出一根发簪。彭二鹏挟持琴娘，威胁阿婧道：“放我离开，不然我杀了她！”

“小姐！”小瑶急得大喊，手脚并用，想要爬过去，看到阿婧转身，她又吓得不敢动。

阿婧有点懵，看着彭二鹏，“你要杀她？”

“不，只要你放我走，我不会杀她。”

“彭二鹏，你杀了人，就得抵命。”

彭二鹏大笑，手中发簪直抵琴娘脖颈肌肤，那一处还有他们刚刚温存留下的红痕。

“魔窟杀手说这话就是笑话，你没抵命，我凭何抵？”

阿婧看向琴娘，默默无语的妇人脸上只有泪渍，阿婧问：“你还要护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