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白采云就这么在谢知化怀中啜泣,哭累了,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不清楚。
他好像将这些年的委屈尽数宣泄了出来。
谢知化就这般怔怔望着怀中的少年,又不自觉移到桌上的酥饼上,如玉的面上说不清什么情绪。
他知晓,少年已经不是只会跟在他身后的小跟班了,对方会有新的人际,会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会成长,又逐渐变成个完整的个体。
届时,白采云便不是谢知化的白采云,而是白采云的白采云。
这本该很好,但他心中却罕见生出愁绪。
……万一,白采云不再喜欢他了自己该怎么办?
这种想法仅在脑中一闪而过,谢知化便很快压了下去。
他修的无情道,无情无欲当时最好。
谢知化这般劝谏着自己,可搂着白采云的腕臂却越缩越紧,目光沉霭地看着明显是旁人送的酥饼——白采云不会自己去买这些,先前对方牙疼,这些甜食的用量都由他控制着,能放在桌上,必是旁人送的。
酥饼放在桌上,已所剩无几,足以见主人对其的喜爱。
谢知化很快移开目光,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若是自己看得久了,会忍不住毁了糕点。
但这不好,他没理由这般做。
谢知化手臂渐松,将白采云放下,为其脱鞋,盖上被子,而后转身离去。
桌上的糕点完好无损的在盘子里。
*
夜已深,许是哭过了,白采云睡得极沉,可饶是如此,他仍觉得自己的眼皮被什么东西压得喘不过气,黏糊糊地,激得他身体忍不住发起颤,他禁不住皱起了眉,可却很快黏糊的感觉消失了,旋即便是耳垂处,似乎有人轻声在他耳边轻声呓语,他想听清,可却睡得越发沉。
桌上的酥饼不知去向。
昨夜睡得极好,等白采云醒时,已日上三竿,师兄的笔记正放在桌上,昨日吃剩下的酥饼被热过了,旁边是碗热气腾腾的粥。
白采云不禁弯了弯眼,师兄素来是待他极好的,就是不知师兄何时走的。
等略微洗漱过后,白采云喝过粥,他重新拾起师兄特地为他准备的笔记,经过昨日,他心中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他不在纠结是否能成功,只是去做事。
就像师兄说的,他饿了知道吃,困了知道睡,会认真学习,他已经很棒了。
师兄的笔记极为详细,有时还会引经据典,衍生出无数个小故事。薄薄的个小册子,硬是写成了厚厚的书,白采云懂得、不懂的都在上面。会的、不会的也都有标注。
白采云拿出纸张,重新验算抄写。
等学累了,他便拿出阵法书画画,对于他来说,那些被世人称为难的画符像是个个有趣的生命,铺满了瑰丽又无人知晓的世界。
白采云沉浸其中,不知今夕何夕。
等再次意识到时间,便是木易来了。
这些天,除了师兄,他这小屋迎来了旁的朋友,不同于师兄的内敛,除去容易脸红的特点外,木易其实是个很活泼的人,时常会讲些生活中的趣事,偶尔也会和白采云讨论些功法,不过大多是木易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白采云:“师兄意下如何?”
这时白采云往往只需说“尚可”二字即可。
让白采云过足了师兄的瘾,还没有任何负担。
木易真是个合格的师弟。
时间久了,白采云也不会端着架子,而是不懂就问,得益于当初师兄教他的那些,在理论方面他和木易可谓平分秋色,甚至他还略强于木易。
不过他的修为却迟迟突破不了。
白采云怀疑是自己没有真正受到刺激,除去正常修行外,修仙之人大多会去外界找魔修或者凶兽,在濒临死亡之际向死而生,然后进入下个阶段。
可白采云入宗后最危险的斗争不过是每年内外门弟子间的比试,每每他要去找凶兽与魔修时总会被师尊以修为太差的理由驳回,师兄素日很忙,他也不愿打扰。
可这般下去,也不知何时能突破?
白采云倏忽盯木易盯了好久,对方的修为不错,为人处事也很有说法,不如让对方带着他去找凶兽,一路上也算有个伴,师尊现在又不管他,也不必请示。
白采云想清楚后,为木易倒了杯水,不经意问:“木师弟,我近日想出宗寻求突破之法,你可愿同我一起?”
木易本觉得这些天就像做梦般,和喜爱的师兄一同说话吃茶,谈论功法,除去睡觉外,约莫真切和道侣已然差不多,现下对方还猛地凑过身来,恍然间能闻见白采云身上的香气,寻常东西是没这般香的,应当是师兄身上的体香。
熏得他大脑都是迷迷糊糊的,饶是如此,他还是下意识说:“不行!”
倒不是白采云不能寻求突破,只是对方心思过纯,长得又好看,要是遇见什么坏人,他很难护住对方。
更何况,师兄出宗是为寻求突破,宗门外的突破方式无非几种哄,还都得见血。旁人倒还好,若是白采云这般剔透精致的人,脸上染上血都是他的罪过。
木易觉得自己言辞过于激烈,赶忙温下声斟酌道:“不是我不行,是我们都不行,这些日子宗门外魔修凶兽安生不少,传闻魔尊现世,各大宗都召回弟子以备不时之需,这段时间不宜出门。”
……魔尊。
白采云皱了皱眉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急忙被木易打断。
“师兄,你若不嫌弃,我可当你陪练,效果也是一样的。”木易语气有些急切,像是怕白采云不同意般,他极力找自己的优点:“我上个师兄就是和我打一场后突破的。”
事是真事,木易天赋本就不错,实力较师兄好,不过上次是因为双方打急眼,见了血,那位师兄才突破的,若是平常,这般机遇可遇不可求。
即便那师兄最后突破了,木易仍是赢了师兄。
刀剑无眼,可他还是有自信收着力,定不会伤白采云分毫。
白采云不知木易心中所想,思忖片刻,觉得这也不失为个好方法,正好现下可以检验他是否进步。
这些日子,他思考良久,并不仅仅用所学的剑法,而是融入了阵法,一停一顿,皆是学问,他自觉自己学了阵法后如有神助,便是知道木易修为高他许多,也毫不露怯。
“既如此,承让了。”
白采云话音刚落,便主动出击,他的身形很快,虽剑法不精,可脚步玄妙,一时让人看不出其中奥义。
木易原本松懈的神情猛地顿住,俊秀的眉眼认真了起来。
若真输给心上人,实在太没面子了。
他有心放水,奈何白采云步步紧逼,让他不得不全力以赴。
越打,越是心悸。越打,他的剑出的越快。
此时已经不是对心上人的手下留情,而是对强者全力以赴的尊重。
斗法时间不长、也不短,但若修为是筑基对金丹,委实称的上优秀了。
白采云最终还是没有突破,也没赢,不过这场比试打得他酣畅淋漓,眉眼都是畅快的笑意,他的脸上有道被刺伤的血痕,并不难看,反倒让人移不开眼。
他虽然没赢,但也将剑砍到对方的衣袖,他知晓木易定会手下留情,饶是如此,他还是逼得对方拿出真本事。
他脸上的伤便是最好的勋章。
木易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痴痴望着师兄,满眼莫名的神情。
他觉得好像有朵花,要开了。
白采云对自己的表现很满意,木易虽抵不过师兄师弟,却是年轻一辈的佼佼者,换言之,他现下也不差。
虽说是讨巧用了阵法。
他回想着着方才的比试,当真是畅快,手上的剑也不自觉重新出了鞘,沉浸在这似是而非的感觉中。
佳人舞剑,随风独立。
无需多言,木易很轻易便看出对方正有所感悟,他沉默片刻,而后悄悄的退下了,没发出丝毫声响。
白师兄是真正想做出点成绩的,并非旁人说的那种只会跟在大师兄身后的舔狗美人。
被误解了这么长时间,白师兄定然很难受,即便对方不在意那些嘲讽,他也应当为白师兄证明。
往后几天,木易在茶馆、在酒楼,提前给了说书先生银两,将原先白采云的“整日跟在大师兄后面舔狗美人”的形象改成“为寻求突破不耻下问的修仙者”。
白采云也只是求仙问道的芸芸众生,而非他们说得那么不堪。
可惜观念并非一朝一夕改变的,大多人只当个乐子听,旋即便很快抛诸脑后,木易也不在意,他所做之事只求问心无愧。
这种说法还没来得及传入正主耳中,先是传入了燕曲耳中,狭长的眼略微扬起。
他依稀记得当初那个猫似的软团子。
不耻下问的求仙者?
委实不像。
可忍不住的,他想重新看看对方,毕竟师兄弟一场,若真不耻下问,他这个师弟也配教上一教。
为自己找好了理由,少年的步伐逐渐轻快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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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