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里,余昭明都非常积极地去练剑。
下雨了,去;受伤了,去;先生不在场,他也仍去。好似没有什么能再止住他的步伐,而余昭明的修行也是日行千里,快得让人惊叹。
重点是,箫子渝这几日着重去学魅术,对余昭明亲手教的机会也是越来越少。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进步这么快,让先前看不起他的皇亲贵族们不由得心生佩服了。
一日,箫子渝正要行去太子殿,恰好在路上瞧见了太子的侍女谷幼,两人一见面,就很自然地谈起了太子。
“其实太子以前的天资不差,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生了一场大病后,身体越来越不好,修为也逐渐落下了,成了族里修炼最慢的孩子。”谷幼摆了摆头:“不过好在有公子,让我觉得殿下重铸辉煌的时日指日可待!”
箫子渝也轻声回道:“谷幼姑娘秒赞了,这些日子里,也劳烦姑娘教习魅术了。”
谷幼抬起手:“对了公子,我也实话实说一句,我觉得您的天资好得都不像人族了。”
箫子渝掩面轻咳:“此话怎讲?”
“魅术是我们狐妖一族特有的能力,莫要说人族,就算是妖族也没有谁学会的。这么一算,您这还是破了古人啊。”谷幼由衷赞扬道。
“也许,只是真心想学罢了。我前些日子听说殿下不愿学魅术,不知近来可学得怎么样了?”
“魅术?”谷幼愣了一下,“殿下的魅术不是早就习完了吗?他现在的魅术比我的水平还要高上一截。”
“???”箫子渝一怔,敢情他这是自以为是?
他问道:“那,魅术高者,会着魅术低者的调吗?”
“这种情况很少见,除非是人家愿意吧。但一般没有人会愿意被魅术控制的,若真如此,多少会有一点喜欢的因素在里面吧。”
箫子渝被噎了一下。
那他成功过,这算什么?
余光中,他扫见了一个端着粥的侍女向正殿里行去。
“公子。”侍女行礼。
箫子渝颔首,淡淡问着:“这是什么?”
“回公子,俞花糖藕羹,是送往陛下桌上的。”
他有些疑惑:“妖王不是早已辟谷,为何还需要这东西?”
“这……”侍女面露菜色,“公子,主子们的事,奴婢也不好知晓。”
箫子渝想来也是,于是轻声道:“你去吧。”
行在去太子殿的路上,箫子渝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当时那羹端来时的味道,闻着感觉有点出奇的香,好像快要到令人上瘾的程度。
“殿下?”
箫子渝走了一会儿,也没见着余昭明的影子。
“殿下?”走着走着,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什么细细簌簌的声音,便知道是小殿下了,于是装作不知道,被余昭明捂住了双眼。
余昭明:“猜猜我是谁?”
箫子渝心里笑了几声,面上装作沉思的样子,摸上抚在眼睛上的手。
他皮肤生得通透,长指上泛有一点微红,好看得移不开眼。
“唔,让我想想,是个坏学生,对不对呀?”
“我才不是坏学生。”余昭明松了手,微微踮起脚,也能到箫子渝的下颚了。
箫子渝揉揉他的头,暗戳戳地把头发揉乱,又去摸摸小耳朵。
余昭明受着,眨着眼睛轻轻说着:“先生,你喜欢送你花的人吗?”
箫子渝认真道:“送我花呀,那看是谁吧,不是什么人送花都能收的。”
“那我的呢?”余昭明红了耳尖,“先生说今日比魅术,输了的人满足对方一个愿望,可是真的?”
箫子渝轻咳了一声,“不必比了,我输了。你想要什么?”
“我送你花,你可以拿着么?”说着,随他撤去障眼法,殿里挂满的文心兰抛入眼前,醉人心脾,下起了微微花雨。
而这些花瓣调皮得紧,往箫子渝身上泼了个满怀,挂满了三千青丝。
余昭明有些扭捏道:“先生,你可以喜欢送花的人吗?”
箫子渝怔了怔,眼皮跳了一下,“你……”
“先生,我心悦你。”
“……”
许是花听到了主人的袒露,越发卖力的绽放,散在有箫子渝在的风里。
“月落丛中,美人入霰”,这是整个幽州对他的赞美。
他持剑,自繁华丛中走来,笑颜温柔了岁月。
余昭明想清楚了,其实在第一次见到先生的时候,他就该是喜欢先生了。如痴如醉,便再也思虑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箫子渝轻轻望着他,朱唇微启:“殿下,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但仅是第一个。”
余昭明愣了愣,好似百花丛林也黯然失色,再也没有鲜活气息。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殿里静的有些不现实。
“我可以……知道原因吗?”
其实瞧见余昭明的神情,箫子渝也有些于心不忍,但还是正声说着:“你是太子,我是先生。就凭这一点,你我就绝无可能了,殿下。这种虚无有的东西不该困扰你,况且,你还小。”
“所以你觉得我是闹着玩的?”虽然没有回应,但是余昭明已经明白了。
他点了头,双手紧握着发颤:“很抱歉打搅先生了,今日功课的答题我稍后派人送你房里。”
箫子渝淡淡地点了头,两人的举动忽然陌生了许多。他扬声道:“殿下好生修养。”
而出了殿,箫子渝还藏了一朵文心兰,落在手心里,孤独又脆弱。
“殿下啊……”余昭明是该走在前列的人,无论如何,无论何人,都不该拉他下水。也没有任何人能站在他的身侧,包括他自己。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将是整个幽州的王。
翌日,晨课,余昭明没有来。
箫子渝瞧着,顿时觉得有些愧疚,可又实在纠结去不去与他谈论。
些许去了,他更想不通了怎么办?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连这些小孩子们都很明显感受到今日先生讲课时的心不在焉了。
刚一散课,灵均便来寻他了。两人就着一张桌子坐着,“先生可是在担心太子殿下?”
箫子渝点了点头,“昨日出了一点意外,闹了些矛盾,也不知道他气消了没。”
“应该是还没消吧。”灵均汗颜道。
“此话怎讲?”
灵均答道:“我今日来的时候,听见谷幼姑娘说太子一早去把妖王藏了许久的酒翻出来了,喝了个伶仃大醉。起初我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下听着是先生的缘故,才解了疑。”
箫子渝有些头疼:“他对我的情感便这般外露吗?”
“明眼人都可以看出你们关系不一般。”
箫子渝“啧”了一声,轻叹道:“那不好办了。”
灵均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先生,小孩子发脾气拿个小东西哄一下就好了,没这么苦恼的。”
“我这件事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好处理才好。”
而就在此时,一个拍门声重重响起。
“拿开你的手!”
还有第二节课,所以大家都没有离开学堂,一下子就被这边的吵闹吸引过来。
只见他们的太子尚未束发,衣袍凌乱,还伴着明显的醉意,跌跌撞撞地走到箫子渝、灵均二人身前,铿锵道:“你是我婆娘,不能让别人碰!”
“!!”
堂内瞬时一片寂静,只听余昭明接着道:“先生,你我早有婚约,你拒绝不了我!”
“我草我草,我没听错吧?”
“太子殿下竟然和先生有婚约!还被拒绝了!”
“怪不得今日见殿下边耍剑边喝酒的,原来是为这事!”
“幽州明日大头八卦啊!”
箫子渝闻声抬眸看他,面色淡淡的,也没有起身,“殿下,不要任性。”
但余昭明并未听话,而是在众目瞪瞪之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动作。
余昭明撑起矮桌,快速地吻上了箫子渝的眉心。
“!!这是妖族对爱人最大的敬礼,意味着永世的虔诚!殿下他竟然屈尊为先生……”
“你……”箫子渝迅速推开了他,极小声道:“殿下,你这是害了你自己!”
“我想过了,我就是喜欢你,先生。只要你能有一点回应我,我就满足了。”余昭明笑着,稚嫩的脸庞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润,轻轻握住箫子渝的手,“我喜欢你,所以总想着去再努力一点,去摘天上的明星,这样,你会不会开心一点?”
箫子渝别过头去,传音给他:“殿下,我不想让你难堪。”
余昭明神色变了变,“先生,你知道的,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而那人却再不看他一眼了,无情地把手抽走,留下了一堂的喧哗,和一句藏在风里的话:“道不同。”
也不知是喜是悲,这句话,他是用妖语说的。也就是说,就连汉语差的小妖,都准确地听到这句话了。
太子向先生表白被拒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幽州。有说太子痴情的,有骂太子只重情爱的;有骂先生勾.引的,也有说先生明事理的……七嘴八舌,五花八门。自然这些话,也传到了殿里头。
司桠冷着脸,命人将余昭明带到了幽州最高的塔上。
余昭明知道娘要说什么,刚到,就麻利地跪了下来:“还请阿娘成全!”
见儿子如此,司桠的怒气瞬间便上来了,对着下人骂道:“还不快滚!”
“是…是…”
“你可知他是男子?”
余昭明虽跪着,但气势却不减,“儿子以为,喜欢一个人与性别无关。”
“好一个与性别无关!”司桠几乎是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把瓶子砸在余昭明的身侧,“你要记着你的身份,你是太子!整个幽州等着你,整个百姓等着你!你难道还想让魔龙族绝后?让妖族重选新的皇族吗!”
“没有子嗣,儿子一样能照看幽州!”
“蠢货!你能有多少岁月?你能有多少精力?你难不成还能护幽州万世吗!”
余鸿拦了拦她,“他还小,说这些做什么?再说,我还没死呢。”
司桠呵道:“还小?年纪小就意味着他不会面对了吗?年纪小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吗?他若现在放纵,将来要还的债何止一星半点!”
“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司桠大步跨到余昭明的面前,一把将他拎起。
“婆娘,你这是做什么!”
司桠撞开他,把余昭明的脸按在窗口。
“你不在乎?从这里,从幽州最高的地方,你往下看!那是草长莺飞,那是海晏河清,那是天下大同。”
“你是太子,就该守着你所看到的一切。从古至今,没人能逃得过。”
余昭明的眼眸发晕,但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一片开朗。
眼前是一片发芽的麦穗,流水穿过田垄,流到几个欢笑的孩子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