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鸭蹼兽从一旁跳上秦什的腿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掌心蹭着。
秦什在空中摸索着几下,终于是碰到了它,他一把将它搂在怀里,放轻了声音,“还好,还好你还在。”
接下来的日子中,秦什渐渐适应了失明后的生活,虽然大部分时间他只是静静地呆坐着调息修炼。
他本以为上次掉下熔岩洞会损伤他的根骨,但不知是不是因祸得福,他日渐感觉到自己的修为在微弱上涨。
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初冬时节,霜白叶落。
秦什提出,自己要离开这里了。
听到他的话,谢浅夹菜的动作微微一顿,片刻静默后,他轻声应了一个字:“好。”
这一个月来,谢浅伪装成一个普通的凡人陪在秦什的身边。
早晨醒来,他便背着箩筐出门,上山采药,摘野菜,猎野兽,下水抓鱼。
中午再回来烹上几道菜,炒菜时,秦什会蹲在他身边,摸索着给他递上柴火。
晚上睡觉,两人挤在一张床榻之上,秦什紧贴在墙角边,恨不得将自己缩小成一团。
偶尔,秦什会说出一些梦话,嘴里喊着几个含糊的名字,每当这个时候,谢浅会施予少许的魔气安抚着秦什,让他能安然入睡。
直到有一天,他从秦什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阿浅……
曾经有一段时间,秦什喊他这个名字时,两眼总是笑成弯月,嘴角上扬着,仿佛能驱散所有阴霾。
听到他再次喊了这个名字时,不可否认,谢浅动了永远将秦什困在这里的念头,只此他们二人。
但他更知道,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秦什不会开心的。
现在,秦什要离开这里,那谢浅便陪他走。
然而,秦什并不知道谢浅的想法,他已经打算好自己一路往东走。
他敢一个人上路,是因为这几天他和鸭蹼兽之间的感应越来越强,他可以让鸭蹼兽当他的眼睛,这大概是他修为上涨后的缘故。
“我身上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然这样,我给你打个欠条,待日后方便,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秦什承诺道。
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救命之恩,秦什都不知道拿什么回报了。
谢浅道:“不必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发誓——”秦什还以为他不信,毕竟这话任谁听来都觉得是在画大饼。
没办法,秦什身上唯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一把匕首了,但这个匕首,他不能给别人……
谢浅道:“我和你走。”
“诶?”秦什一愣,这走向好像有点不对劲。
谢浅夹了一块去了刺的鱼肉到秦什碗里,轻声道:“这九洲岛这么大,我还没去看过,如此,正好有这一个机会。”
秦什劝道:“这九洲岛上可危险了。”
“那你一个人不怕吗?”谢浅问道。
秦什声音弱了下来,“不怕……”
他这次是运气好死里逃生,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但不是每次都能运气这么好。
可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至少他要找到谢挽璃,报个平安。
想着,秦什轻咳了一声,正色道:“我可是半个修士,就算是有什么大风大浪我也不怕。”
谢浅笑着道:“那让我当你的眼睛,你保护我可好?”
闻言,秦什感觉自己的形象伟岸了起来,他放下碗筷,猛地一拍桌子,痛快道:“好!”
“痛痛痛……”秦什缩回了手,瞬间歇了气焰,右边手臂之前的伤还未痊愈,骤然用力下,臂上的筋还会一抽一抽地疼。
谢浅从箩筐中取出几味草药,旋即放到石钵中碾碎,将药渣轻轻敷在秦什的手臂上,最后拿纱布绑上。
这一个月来,每隔三五天便会换一次药,秦什仔细嗅了下,不过他并未认出是什么药,只觉得这药可神了,如今他手臂上只剩下浅淡的疤痕。
然而,在秦什看不见的角落中,谢浅掌心覆盖的魔气渗入碎沫中,一点点滋养修复着他的伤痕。
“明天一早我们就走,怎么样?”秦什提议道,“对了,我们还得准备一些干粮和水,这九洲岛这么大,一时半会儿我们可能到不了下一个岛上。”
“好。”谢浅轻声应和。
“还有,你得多备点厚实的衣裳,夜间水上寒冷,你瞧瞧你,穿得多单薄。”秦什摸索着他的肩膀,轻轻拍了拍。
“好。”
“还有……”秦什缓缓站起身来,慢慢走到床榻前,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本书,他翻开了几页,随后缓缓施予灵力在上面,小声问道:“你看到这上面有什么字了吗?”
书上若隐若现出现了一些墨迹,但还不足以看清上面的字迹,谢浅轻轻抬手覆在秦什的肩上,道:“我看看。”
秦什已经做好了无用的准备,大不了一直往东走,走到下一个岛上再慢慢问路。
“嗯,看到了。”谢浅回道:“沿东南三百里有一座岛,名为盛乐。”
盛乐岛,九洲岛上占地最广的岛屿,其繁华程度不亚于中原要地。
秦什心头一喜,竟然快到盛乐了,盛乐岛上人多,其中不乏有一些能人异士,兴许,他可以在盛乐治好自己的眼睛。
谢浅看着他难以压抑的欢喜,情不自禁地伸手想要抚去他鬓间的碎发。
尚未触及,谢浅缓缓放下了手,他倒上一杯温热的清水,轻声道:“来喝点水吧。”
“谢了。”秦什一饮而尽,他看不到杯中的一抹殷红,只觉得此处的水味道虽偶尔有些怪异,但所幸并不难喝。
秦什收拾了一下身上的东西,一本书,一把匕首,一个铃铛,两枚令牌,一瓶药粉,还有……一盒胭脂。
那盒胭脂他本想丢掉,可花了银两的东西丢掉也太浪费了,下次若是见到谢挽璃便送给她吧。
如此一想,除了匕首外,秦什心安理得地将所有东西用一个小包袱装着。
收拾妥当后,秦什丹府隐约传来一阵炙热,经过这一个月来的观察,秦什便知,这正是调息修炼的好时机。
紧接着,他便自觉屏蔽五官,旁若无人地盘腿打坐。
一旁的谢浅手半撑着下颌,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以秦什的根骨,原本是不可能走炼化天地灵气的正道,他的根骨,是修邪的绝佳容器。
夺取他人灵力,融入到自己体内,直到灵力耗尽的一天,可人一旦尝到了甜头,又怎么会甘心放弃。
一旦开了这个头,终会万劫不复。
但这个人永远不会是秦什。
年少在云隐宗时,纵使秦什修为低微,他总能和其他弟子打成一片。
即便有一些弟子暗里地嘲讽他修为太差,连宗门弟子比试都没资格去,秦什知道后也只是一笑了之。
那时,谢浅无意中将自己的灵力转到秦什的体内,但秦什知道真相后的第一反应是生气,他痛斥谢浅滥用邪术,此后更是紧盯着谢浅,但凡有这种苗头他都得赶紧掐灭。
谢浅以为,秦什憎恨邪魔,才会在得知他的身份时,两人的关系出现了难以弥补的裂痕。
秦什并不知道,谢浅还是动用了禁术,他以命契将二人命魂系定,如此,秦什可以在漫长的时间里修炼正道。
但这还是太慢了,无疑,双修之术是最快也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之前谢浅提出时,秦什果断拒绝了他。
再者便是渡气,但此时谢浅的身份是一个普通凡人,眼下显然不适宜。
那便只剩最后一种办法……
谢浅看向杯底暗红的残液,以精血之气滋养丹田,这样,秦什既不会轻易发觉,也能稳固修为。
翌日一早。
两人背上包袱,撑着小船悠悠朝着盛乐岛而去。
一路上,既没有大风,也没有大浪。中午阳光正盛时,秦什摸爬着走出船舱,开口道:“你也累了吧,换我来撑浆吧。”
谢浅看着他跃跃欲试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他放下木浆,牵着秦什的手找个平坦的位置坐下,道:“你坐在这陪我聊聊天如何?”
“那敢情好啊,见你这一个月来,话都不说几句,可闷死我了。”秦什想了想,补充道:“说起来,你给我的感觉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他和你一样,也不怎么爱说话。”
谢浅轻声问道:“那你这位朋友是谁?”
“他啊……”秦什扬起嘴角,失神的眼眸中倒影着谢浅的身影,“他可厉害了,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说出他的名号,我都怕吓到你。”
谢浅不由地笑了笑,“是吗,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这个……”秦什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若是以后有机会再次相见,到时我再告诉你。”
“嗯。”谢浅没再追问此事。
秦什半靠着,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打在身上,笑着问道:“你呢,怎么会一个人生活在孤僻的山脚下,也不找个伴儿?”
“他不喜欢我。”谢浅的声音带着些许委屈。
秦什连忙坐直了身体,片刻后,他安慰道:“这……这天涯何处无芳草是吧……”
“可我只喜欢他一人。”谢浅道。
这可不得了,秦什左思右想,试探问道:“那她……成亲了吗?”
谢浅道:“没有。”
“她有喜欢的人吗?”
少顷,谢浅不确定道:“没有……”
秦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放心,我一定帮你!”
只要不是插足别人的感情,他多少也得帮恩人牵这条红线。
秦什脑海里搜罗着恋爱宝典,他细细分析着,“你性情沉默寡言,要成功,先发疯……啊不是,要先踏出这一步,至少让人家感受到你的情义,你说对吧?”
“嗯。”谢浅轻声应和,“我要怎么做?”
这可把秦什为难住了,因为他也没有经验……
不过,实践没有,理论知识还是有的,秦什轻咳了一声,道:“投其所好!比如说,她喜欢什么花,你就每天一早给她采来;她喜欢读书,你就淘一些古籍送给她;她喜欢抚琴,你就在一旁吹笛陪伴……”
一说起来头头是道,秦什越说越觉有理。
谢浅道:“他不愿见我。”
闻言,秦什顿觉不简单,他小声问道:“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轻薄了他。”
话落,秦什倒吸一大口凉气,“你,你……你胆挺大啊,她没甩你一巴掌,或是干脆给你来两刀?”
“没有。”谢浅道。
秦什真是替他捏了一把汗,“那还好,还好,情况还不算太糟……”
“最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秦什继续分析着,“不过你放心,依我之见,你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谢浅问道:“那他为何不愿见我?”
“你有没有赠她定情信物,或是许诺将来成亲什么的?”秦什化身知心军师,语重心长道。
“没有……”
秦什痛心疾首,“难怪她不想见你,估计是将你当作薄情浪子了,换做是我也不想见你。”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谢浅轻轻颔首,目光落在秦什被微风拂乱的墨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