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饭桌就陷入诡异的沉默。吃完了饭,辜母便将江如画带到了房间里,满脸歉疚道:“委屈姑娘了,房间有些小。”
江如画忙摆手:“没有没有,多谢你们收留我,不然今日我就在荒郊野外度过了。”
她听见隔壁辜采低低的哭泣声,还有辜父戒尺打手板的声音,随后辜父出了门,和虞望暮说话,虞望暮朝她们这边看了一眼。江如画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阿采?”辜母道:“无碍,这孩子得教训教训了。”
她准备关上房门时,辜母又道:“姑娘,记得夜晚早点入睡,面朝墙壁,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江如画背后顿时起了凉意:“为什么?”
辜母犹豫了片刻,将唇凑到她耳边,冰冷的吐息吹得她耳朵凉:“最近夜里不太太平,不然村长也不会请仙人来。”
“总之,姑娘按照我说的做就好了。”
天色已晚。
她确实睡不着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着实不太好。正在翻来覆去中,便听见窗外风声呼啸。
随后听到窗台上了一声:“嘘。”
她便以为是虞望暮来房间给她解释了,回头便欣喜万分正准备叫一声师兄,却想起了辜母说的那一番话,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所以她运气这么好?
她后颈处有凉凉的呼吸声:“嘘。”
江如画浑身一颤,闭眼装睡。
那冰冷的呼吸声顿了顿,随后呼唤她:“江如画。”
江如画绝对不答应。
她鼓励自己,什么可怕的东西她没见过?从小到大看了那么多恐怖片了,谁怕谁啊!
而且只要闭上眼睛,不是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那冰冷的声音里都是哀怨:“回头看看我。”
江如画持续装死。
“那,你不看我,那让我看看你……”
江如画还没反应过来,眼皮已经被无形力量撑开。面前冒出一个细长的黑影子,月光照在它那不能说是脸的脸上,江如画战术后仰脱口而出:“雾草!”
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面前就是一具没有皮囊的身体,血红的肌肉暴露在外,微微鼓动,入眼就是红红白白一片。
江如画心想你这还挺喜气的,随后气沉丹田,一把推开它,一声尖叫破空而出:“师兄救命!!”
不怕,不怕才怪呢?!
它身上的血肉如同被融化烧煮过一样,就像是煲了几个钟头的鸡,一碰就争先恐后脱离骨架子往下掉,她手上全是肉沫。
那东西也不和她废话,赞叹:“好漂亮的皮囊。”随即十指化为利爪,就要向她的面门挥去。
江如画:谢谢夸奖。大可不必。
于是江如画翻身而起向门外跑:“救命啊!”
门拉不开。
身后的东西已经扑了过来。
江如画不愿意把脊背给这东西,生怕它一爪子把她心脏给挖出来,连忙翻个面,推开房门就地打了个滚,滚出了房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跑。
江如画头一次这么感激虞望暮给她的识海训练。
她迎风高声呼喊:“师兄救命啊!”
等等!
她停下了脚步,面带惊恐地望向四方,这是……她不在房子里!
四周都是一片茫茫的白,刺得她眼睛痛。
随后她听见幽幽冷笑。
“你慢点,慢点,回头看看我。”
那声音凄厉哀怨,慢慢悠悠拖长了数十个调子。
活像是唱戏的戏子拉长了声调哀哀啼哭。
江如画心里一沉,知道自己要倒霉了。
就在此刻,她沉住心神,死马当活马医,对后方厉喝一声:“站住!”
“哪里来的妖怪,害人成性不知悔改!”
“我一身正气,满袖清风,你敢纠缠,必定不得超生!”
这一声声中气十足,倒是真的挺吓人。
不过也只有江如画知道自己心有多虚。
那怪东西停下了,浑身的肌肉上像是包裹着冰糖葫芦脆皮子,一双眼睛愣愣地望着她。
江如画在脑海里不断呼唤:“师兄,师兄,师兄……”快来救我啊!
那怪东西忽然道:“害人成性?不知悔改?”
“我这通身罪孽是为谁?”她声音柔软曼妙,“不都是为了你?”
江如画眉头一皱,深觉不对劲:“什么意思?”
只见那怪东西扑面而来,像是要将她沃进身体里似的,怪叫:“赔我!赔我!”
她皮肉柔软极了,虽然黏糊糊的,但是也就是普通生肉质地,江如画接触到她的一瞬间,只觉得周身的皮肤都被无数小爪子狠狠拉扯,直往她身上拽!
还真是个画皮怪?
江如画道:“你扯我的皮有何用?我又不欠你!”
那怪东西似乎灵智时有时无,还时常认错人:“就是你,就是因为你,我的皮没了!”
她像个撒泼打滚的孩子,声音尖尖细细:“快给我!我要去见他!”
“他是谁?”江如画忍耐着周身的疼痛,她经历了虞望暮一番惨无人道的锻炼后,耐痛能力提升不少,不然也不会此时还能说话,“他做了什么,你做了什么,又关我什么事?”
她读过不少志怪小说,知晓这些画皮妖,十之**都是痴妄念头化成。而且听着这画皮妖说的那些个他,也许就是她的情郎?
画皮妖浑身颤抖:“皮……我要新的皮……”
“我要见他!”
江如画只觉得自己的皮被猛一拉扯,真的快要被扯掉了,眼角渗出生理性泪水,吼一声:“你要我的皮有什么用?!他认得出来你吗?”
“他想见你吗?”
画皮妖浑身战栗。
“不可以……”她痛苦地闭上眼睛,“不会的。”
江如画乘机一脚踹开她:“滚开。”
此时耳畔忽然响起铃铛摇曳之声,随后便是手臂一拉紧紧将她护在了怀里,她抬眼望见那一双冰雪般眼睛,随后剑光一闪,那画皮妖慌不择路奔逃而去。
四周的白光伴随着那一抹鹅黄色盛开色彩斑斓,而寂静无声也伴随那清脆的铃铛响声逐渐有了人间气息。
瞬间周遭景致一变,江如画才发觉原来她已经跑到了庭院里。
江如画松了口气:“师兄……”
虞望暮盛怒:“你为什么要出来?”
江如画愣了一秒,委屈道:“你也没有告诉我不能出来!”
“你……”虞望暮腰间铃铛又是一响,“我不是让辜夫人告知你?”
江如画这才琢磨出来一丝不对劲:“等等!辜夫人只和我说,让我不要回头……”
虞望暮眼眸一眨,将她捞起来,神色凝重地往辜夫人房间赶去。
江如画这才察觉出来什么不妙的事可能发生了。
虞望暮到了院子里,便听见辜采哭泣的声音。
他的手指一点点握紧了手中的无邪剑。
还是……还是差了一点。
*
“所以,原本今夜那画皮妖要杀的就是辜夫人,只是因为我的存在,一切都改变了?”江如画托腮,不忍再去听孩子和大人的哭声。所以这根本不是一个简单的,有关于虞望暮过去的梦。
过去的事情,怎么可能改变?
虞望暮本来一直没有入睡,等待着那画皮妖动手杀人,只是没有想到,江如画成了最大的变数。
江如画心想,原来虞望暮也有犯傻的时候,他在不知道这不是梦的情况下,竟然还想要改变既定的事实。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发现了这并不是个梦,也算因祸得福。
江如画无可奈何地叹气:“你怎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呢?”
虞望暮垂下眼睫:“你太弱了。”危险。
江如画却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生生气笑了:“哦,可是我们是在这里唯一能够互相依靠的人了啊。”
少年明显心神不宁,没有听进去她的话,思绪已经飘到了别处,而江如画却被今夜的遭遇吓得不得了,准备再强调一下:“喂!我们只能相信彼此!”
“她还是死了。”少年良久之后才说出这句话。
虞望暮的神情虽然平静,但是江如画莫名看出点难过之态。
“唉。”江如画于心不忍,“这是假的。”这里的任何人和事,都不能轻信,谁知道他们是什么变的?生生死死,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楚?
虞望暮片刻不语,随后道:“不要再吃喝使用这里任何东西。”
“我怕是我当年的心魔,脱离了我的识海。”
江如画见他神情不如往常平淡,奇异地心软道:“修士有了心魔,不易再突破。”
她捏捏他衣袖:“不如我帮你破了这心魔,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要求?”虞望暮皱眉,明亮的眼睛警惕地看她,“什么要求?”
江如画百无聊赖:“留点悬念嘛,现在还没想好。”
“总会有你帮得上我的地方。”
“帮你?”雪媚娘少年神情没有半分动容。
他似乎听到了极为可笑的事情。
江如画顿时浑身似被山一压。
“你这人怎么一点都不通情达理?”江如画嘟嘟囔囔,“不就是个小要求嘛。”
“师兄,你看我这么弱小,能提出什么能够难得住你的要求?”她准备抛砖引玉。
虞望暮思索片刻,困惑道:“难道不能?”
虽然上辈子他与这个师妹不熟,但是这辈子他已经让她不断打破他的底线了。
少年容色鲜妍如海棠,但眉眼在烛火下看上去天真无邪到不可思议。
江如画叹口气:“好吧。”
“不提要求了,让你帮我个忙吧。”
虞望暮:“这二者有什么不同?”
魔尊陛下还没有被人牵着玩过这种文字游戏。
“要求和帮助?”虞望暮重复了一下这个词汇。
看他一知半解的样子,江如画叹口气,一本正经地鬼扯:“当然有着大大的不同呀。”
虞望暮唇线崩直。
“要求是让别人一定要做到的事情。”
“帮助嘛,就是让别人举手之劳一下,”
“你明白吗?”
“所以,我帮你去除心魔,你帮我一个小忙。”在识海里没有看见这心魔,看来也只是个小心魔。让他堕入魔道的,怕是其他的原因。
江如画转了转眼珠子:“我要找一个东西。”
虞望暮眼神平静冷彻,看得她有些心虚。
江如画反复做心理建设道:“得了,这么说吧。我想要快点变强,想要成为第一剑修。”
这次回答倒是很快:“很好。”
“那成为第一剑修需要什么东西?”江如画循循善诱。
少年瞳孔黑得如同墨玉棋子,倒是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下:“每天到我识海里,到训练场里练习。”
江如画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答案吗师兄?”
“剑啊!剑啊!”江如画觉得自讨没趣,胸闷气短,“我想要找到我的本命剑。”
“没有本命剑的剑修,不是合格的女主!”
其实是因为江如画窥探到了后续的剧情,若是提前有了本命剑,会方便很多。
“我没有本命剑,也没有影响到我修行。”少年声线平日里听上去只觉得冷,但是此刻仿佛被灯火渲染上了一丝人间烟火气,就算再冰冷也只显得茫然又天真。
江如画愣了愣,随即想起了他那无邪剑,不可思议道:“师兄,你这么说以后是会没老婆的。”
“我要是无邪,就把你甩了。”她皱眉思忖,“无邪白给你踩了这么多年。”
虞望暮忽然道:“它不敢。”
他英气十足的眉眼此刻鲜焕得像是水里洗过的黑曜石:“你知道无邪为什么跟着我吗?”
江如画心里浮起不妙的预感。
只听少年桀骜而不失自豪地道:“原本无邪没有认我为主。”
“但是我依靠我的灵力威压,让它屈服了,自此,只认我为主,若我消弭人间,它亦一同被摧毁。”
她愣了一秒:“这也可以?”她心里有点虚,这些剑不是一个个都不愿摧眉折腰的吗?
她揉了揉眼睛,装作情绪还没有恢复的样子想要岔开话题:“今天那画皮妖还真的挺吓人的。”但其实在画皮妖偷走皮囊的瞬间,辜夫人的骨肉就已经融化,方才不过是画皮妖金蝉脱壳,把皮扔在了地上罢了,除了画皮妖那血肉之躯,她也没看到多恐怖的死相。
虞望暮眼睫很长,在烛火下扑闪,像蝴蝶翅膀,江如画差点没忍住伸手去捉:“怎么了?”
虞望暮若有所思:“没什么,就是很好奇,你们为什么都这么执着于本命剑。”在他看来,看上了哪把剑,不过是一个灵力威压的问题。
强者天生使弱者屈服跟随,不过一把剑,就算不是他的本命剑,也可以有无数方法可以驯服它,得到它,甚至让它比本命剑更加忠诚。
江如画望着他莹润的鼻尖和线条秀致的下颌,叹口气:“难怪是反派……”自己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偏执的三观,极端相信能力,也因为自己足够强大而拥有如此说话的底气。
“本命剑,是与你灵魂契合的剑。大家说剑是剑修的老婆也没说错。”
“有了那一把剑,其余都是浮云。”
是吗?
有了那一把剑,其余都是浮云?
虞望暮挑眉:“我还没有遇到那样一把让我心折的剑。”
“剑修依靠自己的能力,而非依靠剑的能力。更多时候,是剑修保护自己的剑。”
江如画听见那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变化而成的辜父和辜采还在哭泣,而这一边明显已经和虞望暮谈崩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那算了,暂且不提,现在可以告诉我,原本将发生些什么事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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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赌龙赌场(3)(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