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鹿到医院的时候,沈岑愿还在手术室。
她直愣愣的盯着上面手术中这三个大字,仿若这时才恍然察觉过来要呼吸。
双腿倏地失去力气,谌鹿踉跄几步靠在了身后的墙壁上。
身体不由自主的向下滑,整个人蜷缩在了墙角。
愿姐姐。
不要有事。
......
"小鹿。"
熟悉的声音传来,谌鹿有些茫然的抬头,对上了刘瑄焦急担忧的面庞。
"瑄姨。"
谌鹿抬头看了她一眼,随后继续靠坐在地上,眼睛朝着手术室的方向,不愿离开半分。
"快起来,我扶你。"
刘瑄扶住她的肩膀想要把她搀扶起来,却被谌鹿躲过。
女孩身上穿的白色短袖和休闲裤此时不知因何而沾染了不少的泥污,就连裸露在外的小腿肌肤上也不能幸免。
早上出门时扎的高马尾此刻也散乱的垂在脑后,额前的发丝凌乱的贴在少女苍白的脸蛋上,黑色的长睫毛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儿。
她的样子很狼狈。
但是刘瑄看着却心疼得厉害。
谌鹿侧着脑袋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视线未从手术室移开半分,眼底是一片恐惧和茫然。
再张口的声音带着些沙哑和让人不易察觉的哭腔,“怎么会,出车祸的?”
刘瑄看着她摇了摇头,声音透着些疲惫与愧疚,“我也不清楚……下午我和小姐一起来接你放学,到了之后小姐说想去给你买一束花,就让我在车上等……”
眼角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谌鹿紧咬着唇,任由眼泪布满脸颊。
脑海中又出现了那束布满泥污与鲜血的向日葵,谌鹿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
愿姐姐,不要有事。
......
沈岑愿手术一共持续了十六小时,当医生宣布病人已脱离危险,转入重症监护室的时候,谌鹿整个人都软瘫在了地上。
"小鹿,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随后谌鹿就被来人扶着抱在了怀里。
沈桥瑜看着女孩憔悴苍白的脸颊,担忧的扶着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你在医院待了一整晚吗?”
谌鹿点了点头,声音脆弱而沙哑,“我想等愿姐姐醒过来。”
一旁的刘瑄正在几步之外和一声交涉沈岑愿的手术情况,沈桥瑜朝那边看了眼,然后半揽着谌鹿,弯下腰看着她,一边拍打着她的脊背安慰,一边低声询问道:
"你先回去休息吧,让刘瑄送你回家。"
谌鹿摇了摇头,"我不走。"
说完,她便将自己的脑袋埋进了膝盖中,仿佛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冲击一般,身躯轻颤。
沈桥瑜看着怀里瘦弱得仿佛风一吹便能倒掉的少女,眸光带着些心疼和怜惜。
......
医院。
沈岑愿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医疗器械上显示着她生命迹象正常,只需观察24小时左右即可转入普通病房。
谌鹿透过窗户看向她,沈岑愿正虚弱的躺在病床上,她的眼神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纱布,医生说车祸发生时后视镜的玻璃碎渣落到了她的眼睛上。
谌鹿咬着唇瓣,不让自己哭出来。她不敢想象,沈岑愿那时会有多痛。
沈岑愿的身体原本就不太好,此刻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式医疗管,她安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一尊瓷娃娃一样。
谌鹿的视线落在沈岑愿被盖在被褥之下的双腿上,医生说,她的双腿是受伤最严重的部位。
也许,这辈子都不可能恢复。
谌鹿眼眶红肿着,眼泪却始终不肯流下来。
"小鹿。"
沈桥瑜见谌鹿站在窗户边呆站许久,走过来喊了她一声。
谌鹿转过头,看向了她。
"先回家吧。"
沈桥瑜摸了摸谌鹿的脑袋,"我安排了人在医院里,有专人照顾你愿姐姐,你别担心。"
说完,便示意刘瑄先带她回家,刘瑄点了点头,带着她往电梯处走。
"小姨。"
谌鹿忽然伸手,抓住了沈桥瑜的衣角,沈桥瑜回过头,疑惑的看着她。“怎么了?”
“那个司机呢?警察那边是怎么说的?”
谌鹿的视线没有和她对上,只是默默地垂着头,额前散乱的发丝遮挡住了她泛着寒意的双眸。
"他被拘留了,小鹿。"
沈桥瑜叹了口气,"你放心,他是犯罪嫌疑人,警方肯定会追究他的刑事责任。"
谌鹿抿紧了唇瓣,不说话,只是用一种哀求的眼神望着她。
沈桥瑜看了她许久,终于无奈的妥协了,"我会联系律师。"
"谢谢小姨。"
谌鹿露出一抹笑,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寒意,转瞬即逝。
沈桥瑜揉了揉她的头,看着女孩离开的背影,眼中的神色复杂。
......
刘瑄带着谌鹿出了电梯,和一对行色匆匆的中年夫妇擦肩而过。
电梯关闭的时候,谌鹿隐约听到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别担心……景恬……”
谌鹿的步子顿了一下,她这才回想起来,那对中年夫妻是昨天刚转到班里的新同学,陆景湉的父母。她昨天上午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见过他们。
混乱的大脑让谌鹿觉得太阳穴在一跳一跳的抽搐,她忽的想起昨天赵听优说的那句话。
转学生身上,有好多血。
刘瑄和谌鹿刚走到停车场,谌鹿忽然停下了脚步。
"小鹿?"
刘瑄疑惑的看着她,谌鹿抬起头,“瑄姨,我想看看昨天车祸发生时的街角监控。"
刘瑄一愣,但还是立刻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好,我让人传过来一份。”
谌鹿一直等到了午间,也没能等到刘瑄将监控传过来。
“小鹿,警方那边说,昨天下了雨,那条街上的电路短路了,监控画面都自动关闭……”
刘瑄看着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的谌鹿,心中也对这件事情有些疑惑。
怎么会这么巧。
与此同时,陆景泽从他的父亲手中接过了保存的唯一一份监控。
人是被他无意间推到路上的,车祸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联系了家里人,让他们来调走街边的监控。
不管被撞到的是谁,他都不允许这份罪证被其他人看到。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还在昏迷的陆景湉,医生说她是惊吓过度才导致的昏迷,过一段时间就会自然醒过来。
除了被撞到的那个人,恬恬是唯一一个亲眼看到他把人推倒的人了。
陆庭看着自己的儿子,语气带着严厉,“这份监控你自己处理,以后别再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陆景泽收回自己的视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爸爸 。”
“景湉怎么还没醒?她有伤到哪里吗?”话音一转,陆庭看着还在昏睡的陆景湉,有些担忧的问道。
陆景泽摇了摇头,“恬恬没事,应该是这两天刚转学压力有些大,再加上看到了车祸,所以……”
陆庭点了点头,看了眼正在照顾陆景湉的妻子,对一边的陆景泽使了个眼色。
父子两个站在病房外,陆庭点燃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这才开口,“被撞到的小姑娘和京市的沈氏集团有些关系,过几天等人醒了,你和我一块儿去看望人家。”
陆庭看着他,忽的开口问道,“你说,被撞的小姑娘知不知道是你把她推倒的?”
"我......"
陆景泽张了张嘴,想要否认。可是一想到当时的画面,心中又有些不太确定。
陆庭眯着眼睛,“我看过监控了,当时那个女生是背对着你的,不管她醒来后到底记不记得,到时你只要矢口否认就是了。”
陆景泽沉默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爸爸。"陆景泽犹豫了一番,还是开口道:"我想和恬恬转到一个班上。"
陆庭掐灭了手中的烟,语气带着些不耐,"这种小事情你自己找人去办,不用向我报告。"
陆景泽的脸色白了白,他抿了抿嘴,"我知道了。"
"景泽,景湉是你妹妹。"陆庭突然开口道。
陆景泽兀自镇定的抬起头对上他尖锐的视线,面上看不出破绽,“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
陆庭定定的凝视他半晌,“嗯,进去陪你妹妹吧。”
陆景泽看着自己的父亲,点了点头,"那您也早些休息吧。"
陆庭转身离去。
看到陆庭的背影消失在了视野里,陆景泽这才松了口气。
他抬脚往病房走去。
在家中匆匆吃过午饭,谌鹿便又赶来了医院。
此刻她静静地坐在重症病房外,等待着沈岑愿的苏醒。
沈桥瑜刚刚接完电话,从走廊尽头走到她的身边坐下。
谌鹿觉得脑海中很乱,她刚才在医院护士站前台查过了,陆景湉确实也住院了,护士说她是昨天那场车祸为数不多的见证人。
指尖有些焦躁的在膝盖上动来动去,谌鹿低着头,眉间蹙起,薄唇紧紧的抿着。
陆景湉会知道些什么吗?
愿姐姐的车祸和她有关系吗?
为什么整整一条街道上的监控都会失灵呢?
剧情第五次重启成功。
脑海中又响起了这熟悉的机械音,沈岑愿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大脑中一幕幕的重现着她之前所经历过的四次、不可扭转的、短暂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