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筝猛一拍桌,愤然再起。张若昀又按了按她,这回却按不下去。
两人就这样一站一坐,继续关注楼下事态的发展。
来了一队官员,为首的两人,一个戴着官纱帽,着赤色官服,一个武甲披身,瞧打扮应该是本州的太守和司马。身后的兵卒都带了兵刃,浩浩荡荡过来。
张若昀虽然没有阿筝那般激动,却也是一直阴沉着脸的,见太守和司马都过来了,他口中便道:“管事的来了,应该会判那个男人……凌迟之刑。”他话是对阿筝说的,但双眼始终目不转睛注视楼下。
出乎张若昀的预料,太守和司马双手拱起,齐齐向那玄衣人行礼:“大人——”说着两个人膝盖软得像要下跪,却又踟蹰不敢跪,他们的脸上挂满谄媚:“下官参加大人——”
旁边板车上的孕妇他们看不见,地上摔得稀烂的胎儿他们看不见,被活生生劈成两半的汉子他们看不见。
这三位死去的百姓,太守和司马都看不见。
两位父母官眼中只有那玄衣男子,讨好道:“下官们不知大人驾临益州,有失远迎……”
本来坐着的张若昀也站了起来。
不仅是张若昀,楼下的人也有看不过去的,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太守大人,司马大人,他刚才当街杀了人。”
一人起则众人和。
“对啊对啊,两位青天大老爷,这人不仅当街杀人,还剥腹观胎!”
“管他官多大,可是三条人命,杀人就要偿命,大殷朝还有没有王法啦!”
“对,杀人偿命!不偿命我们拿血书了,大家一起告御状去!”
……
谴责玄衣男子的声音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响亮,任他再残暴如麻,民众们此刻也不惧怕了。两位州郡的长官也是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大家一一说完,太守闭眼似沉吟了会,继而伸了脖子,高声笑道:“谁说他刚才杀人?”
太守说着一指地上躺着的汉子尸体,数落道:“明明是这个男人推着板车太急,撞到大人的马车上,板车一抖,他自己把自己老婆给弄跌落了。”太守边说边比划,有模有样仿佛是其亲眼所见:“他老婆往地上一跌,可巧,自己又把肚子跌破了,娃儿也跌了出来。”说着太守旋即变脸,声色俱厉:“可惜他们死了,撞伤了大人和……夫人,本官还没有治他们的罪呢!”
“就是,再说大人都说了,这孩子是个妖精啊!”司马也出来帮腔:“大人替你们除妖可是保卫了一方的平安,你们应该感谢大人。”这司马身材魁梧,一身戎装,却看不出半点昂藏。他佝偻着身,向玄衣男子赔笑道:“大人,那些愚民们不晓得分寸,下官这里代他们向您表达谢意……”司马说着转过身去,面对民众立马换了副嘴脸:“你们这些人,被妖精施了法迷了眼,还帮着妖精们说话,理当治罪。来人啊——”司马说着威风了起来:“来人,给我把他们统统都抓起来,押回大牢!”
“唉,不必。”玄衣男子突然笑了几声,却是比哭还要令人哆嗦。
太守和司马忙争先恐后地小碎步近前:“大人的意下是……?”
紫光又现,身法急速,如电般划了个圈。待太守和司马反应过来,身边那一圈民众全部倒地。连那些押解着民众的兵卒,甚至在一旁早就吓到半晕的马夫,也被玄衣男人毫无理由的一并诛杀。
一时间偌大的街道上还能双脚站着的,只剩下玄衣人、太守、司马,还有那位娇花照水的妇人。
其余人全部倒在血泊之中。
玄衣男人和妇人静静看着这一切,仿佛习以为常。
太守吓得腿软跪倒,舌头打颤说不清楚:“大、大、大人英——明——”
司马起先没有跪,但看得分明他大腿内侧湿了一大片。他随着太守缓缓跪下:“大人……”他的声音战栗发抖:“神武……”
阿筝在楼上怒得一拍桌,掌风竟生生将桌面穿透。
张若昀急忙将她一拉,躲在墙角暗处楼下看不见的地方。
玄衣男人却还是听到了楼上的声响,他眉毛一挑,斜着眼睛往上瞟了一眼,见茶楼上空空荡荡,只有个小二,遂一镖自袖内飞出,穿透了小二的喉咙。
玄衣人淡淡地收回目光,神色净是鄙夷,他捋了捋自己脸颊侧的一缕发丝,惆怅道:“这里没有以前好玩了啊……”他忽又兴奋,眼中放光:“今天逛了一圈,就这出戏还不错,逮着个妖怪!”接着表情立马转变,整个人都阴沉似带着九天玄冰的鬼魅:“没意思。”
此时,美艳的妇人终于从马车上走了下来,她走到玄衣男子右侧,将自己的脑袋静静靠上了男子肩膀,和和气气唤了一声:“老爷。”
男子的神情这才缓和平静。
妇人就这么依着玄衣男子,又和和气气对太守和司马说话:“你们这里可有什么有意思的去处?”
太守想了想,战战兢兢禀道:“回夫人的话,城郊铜官山景致青秀,倒是个……”
“不去!”太守还没说完,玄衣男子就狠狠地打断了太守的话。这声“不去”带着极重的戾气,又尖又响,还夹杂着些许颤音。张若昀在楼上听到都禁不住冷起了半身鸡皮疙瘩。
张若昀亦感觉到身边阿筝身体也在发颤,敢情她比自己还觉得冷啊……张若昀想着就去看她,却见少女双眸充血,脸色的阴沉不让玄衣男子。
阿筝的样子,简直就像……就像是一个要杀人索命的恶鬼,身体的颤抖剧烈不能自已。
张若昀突然觉得阿筝的颤抖跟他的颤抖不同,是另外一种颤抖。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阿筝要奔向玄衣男子,去索玄衣男子的命。她的目光就没离开过那个玄衣人,眼珠的颜色也已经全部变成鲜红,她的蛊毒又勾起来了。
张若昀立马将手上的力道加至七成,他想要制住阿筝。却发现自己制不住她:少女虽手腕被反扣,却依然锲而不舍挪动右手往自己腰间配剑上靠。
张若昀只得暗暗将自身全部内力注入到掌上,以内力压制阿筝。谁料阿筝竟全然不顾会气息紊乱,用她的内力破冲张若昀的内力,想要摆脱他的束缚。
张若昀无奈,起手点了阿筝的穴道,定住她。
阿筝居然试图冲穴,震得额头上暴起了青筋。
张若昀无法,只能瞪阿筝,意思是叫她忍一忍。
忍到那玄衣男子走远出城了,张若昀确认其不会再折返了,方才解了阿筝的穴道。她回转头满身戾气,猛地一掌劈下。
张若昀早有准备,拿扇挡了,却依旧挡不住阿筝的暴怒。她以掌抵扇,厉声质问:“你干嘛不让我杀他?”
张若昀同阿筝对视了一眼:“你绝对不是他的对手。”感觉到少女抵在他扇子上的手抖了一下,张若昀继续说:“刚才那个剥妇观胎的畜}生,出手剑法精妙,已入臻境,乃当世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你,我俩合力都打不过。”
阿筝不是不明白事理的人,张若昀说的这些话其实她心里也有数。此时她理智回来,手也渐渐软了,便收了自己抵在扇子上的手臂。
张若昀见阿筝平和了,才接着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些人倒行逆施,总有一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说着他将嘴唇凑近阿筝的耳畔,说了一句话,只有她一个人能听到:“那些狗官不罚,我来罚。”
少女先是一怔,继而果断拒绝:“不用你罚!”她接着说了一句话,分外可怖:“我来生吞活剥。”
这话听得张若昀心头一耸,那些个本欲沉底的疑惑又渐渐浮了上来,便决定索性讲出来,问个明白。
“你跟我来。”张若昀先领阿筝去了背街无人的巷子里,确保隔墙无耳,方才开问:“刚才你对那个畜生的愤怒……不仅仅是因为他剥腹观胎,残杀无辜吧?”
此话一出,阿筝脸色明显就变了,眸光亦有些闪烁。
张若昀看在眼里,心底的猜测更坚定了几分,他摇起扇子,吐字清晰道:“我瞧着那个畜}生使的剑法,似乎跟你的剑法极为相似。倒像是……同一种。”
阿筝本已低了头,闻得此言沉默了片刻,才突然抬头,答得斩钉截铁:“是!”她坦然与张若昀对视:“他连出三剑,皆是用的‘紫冥斩”。我上次归剑入鞘也用的这招。只是……我与他功力相差太远!”
张若昀缓缓点头,继续追问:“我瞧他身边的女人举止并不寻常,后来来的那些狗官又对他毕恭毕敬。这畜生……貌似大有来头?”
阿筝不置可否,唇嚅了嚅,喉头亦似吞咽。
过了会,阿筝很平静的告诉张若昀:“他是段然。”
殷朝建国至今,四百年段家天下。
段然,乃是当今天子名讳!
我日更,我骄傲,要是乃们跟我留言我就更骄傲=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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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骇世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