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这就是那个红瑶院的小奴隶?”
凌晨的薄雾还没有完全散去,天色刚刚破晓,萧世离靠坐在院子里大树下假寐闭目养神,耳边忽然传来了不知哪个院里路过侍女的窃窃私语声。
他这几日被黎九安排在了院里的一个偏寝里,几乎从不露面,日常生活倒还算舒适。
黎九自从千刀冢回来之后,果然是和流月几人,把他给捧成了一朵娇花。
除了洗衣做饭,其余的重活几乎都不用干。天天晚上在府里一众人半是好奇半是不屑的围观下,被黎九连人带轮椅,一把推进了自己的寝殿里。
然后两个人在殿里点了满室的灯火,吃吃地笑着去看那些有意无意晃到窗外,试图所谓围观所谓的满室春光的人们。
——
“既然他们想看…”
第一夜的时候萧世离望着窗外时不时晃动,或站在门缝处的人影,忽的坐在轮椅上冲黎九笑了。
紧接着突然放手向前一推,将轮椅顺势滑至黎九面前,将措手不及的妙龄少女堵在了墙角处。
他单手撑着墙,半侧着身子挡在门窗那边,将她困至这一方狭小的角落里。
随后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腿,深眸中半是玩笑半是执著。
“坐上来。”
“喂!”
黎九愤愤不平地嚷了一句,但看见对方坚持的神色,忍不住还是小心翼翼地靠坐了过去,小声嘟囔着。
“你腿不是废了吗?我这样多…”
“我断的只是小腿,大腿还有知觉。”他笑了笑伸出另一只手,一把揽住了黎九的腰,将她轻轻地放在了腿上。
不不不…你这样我更!
她刷的满脸通红,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对方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俯过身来,温热的气息擦着她的唇角停在了脸侧,均匀地呼吸着。
确是没了下面的动作。
“…好你个阿离,居然玩借位!”
黎九浅浅一撇他们落在对面窗上的影子,只见男女曼妙的身姿上下纠缠在了一起,对方偏了头的位置刚刚落在自己的唇边,两者相接,竟然像是真的难舍难分一般。
顿时气得半死,感觉自己刚才撩动的心思都彻底消失了。
“怎么,主子不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这勾人的小狐狸故意装出来的,萧世离的声音里居然还带着点隐隐的委屈,拿下巴蹭了蹭她的手背,弯垂了眸子去看她。
“那殿下要我怎么做…才会喜欢?”他一边说,一边还作势要解自己的领口,仰着下巴歪头看她。
“…你先让我出去!”
黎九被他这个又禁欲又撩人的姿势给搞得半死不活,想要推开他挡在一边的手臂。
“不可以。”萧世离眼角似乎泛了红,声音穆地冷了下去,又使劲摇了摇头。
“我不管…你让我出去!”
黎九这次是彻底炸了毛,通红着脸推开了他的手臂,仓皇从他腿上跳了下去。
他这次倒是没有再阻拦,看了一眼窗外轻声笑笑,抬起手任由她去了。
“…敢情你真是做给外面那群人看的是吧?”
隔了一会儿黎九望向空空荡荡的窗外,终于回过味来,一脸幽怨地看着轮椅上面色如常的清俊少年,恨不得把对方扑过去掐死。
“也不算。”
萧世离难得笑笑,“我确实是想哄你开心的。”
——
不过那晚也只是特例,再后来,萧世离便让不知从哪里溜进来的流月惊风拎了他先做好的宵夜,几个人围着桌子,闲得无聊开始加餐。
加餐过后一个个看书的看书,捣草药的捣草药,做机关的做机关。
只剩下黎九一个人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愤愤不平地乱涂乱画弄点小猫小狗,几日下来居然能拿着花簪小笔绘一点连字带画,俏皮的山水小笺了。
看得另外几人是目瞪口呆。
不过经黎九和萧世离自己这么一闹,弄得整个凉王府上上下下,无不以为他这个双腿残废的奴隶,是被九殿下看上的新晋男宠。
于是纷纷开始痛惜殿下一颗好白菜,被勾栏院里出来的下流货给拱了。
还丝毫没有意识到。
就要来了么…萧世离冷冷地微睁开眼,看着面前摇晃的植株想着。
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动手了,他微垂着眼,听见那窃窃私语再度在他耳边响起。
“小声点儿…主子让咱们过来又不是为了让你对着他碎碎念的。”
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女子轻蔑地哼了一声,对着紧紧跟在身后,满脸伤痕,又瘦又小得像一只小老鼠似的侍女答道,朝闭了眼一动不动靠在树下的萧世离举起了长棍。
“…还不赶紧打晕!等会儿小六爷要是知道你动作这么不利索,准得把你去丢给那几头畜牲塞牙缝。”
——
胤然的天色放亮,流月捧了刚刚晾晒制成的草药跑回院子里,正好看见黎九一宿没熄蜡烛,卧在床榻上眼神涣散地捧着一卷书,头一沉一沉地往下掉。
明显是在神游天外。
“我们小殿下可算是长进了…”她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瞟了一眼她看到大清早就犯困的那本书,幽幽地感叹道。
是一本兵书,写者与封面似乎都被人刻意剥去,只露出了里面的内容来。
不过她仅仅是这么大概看了一眼,就可以看出著书者语法严谨逻辑分明,寥寥几句话便可以将复杂的兵情给梳理完毕。
绝非平常将士戏言。
“是白盛的《平校备论》,我翻了好几家书店才搞到的这本。”黎九揉了揉眼睛把书给放到一边,打了个哈欠。
“可累死我了,熬了一夜只看了一半有余。”
白盛当年叛乱被平之后,朝廷将他位于西疆附近的所有封地收回,把家底抄了个一干二净。
完全不提他曾经是与卫宁焕早了好几年,曾经还一同镇守过西北,平定胡乱的卞唐功臣。
亏得她那天和萧世离从霍延口中听闻了此人,才第一次知道了他的存在。
以及这人居然还有如此辉煌的过去。
按霍老的说法,虽然他起兵之后职位被朝廷撤掉,但至今民间仍有明烈将军率领百余轻骑,大破胡人大军的传闻。
也是在他的基础上,才能为后来卫宁焕沉甲城大捷获得了机会。
这本《平校备论》,就是他年少时初到西北之后,专门针对当地的人民风俗,地形地貌,还有军备情况做出的详尽分析,以及相应的军队部署训练方案之流。
此书一出,在当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白盛出身贵族,虽然是个武将,但著书用笔措辞都极其老辣。
他又是个桀骜傲骨,批判起军队弊病来一点也不含糊,完全不似平常文人柔弱的笔风。
就连黎九这种平日不怎么看兵书的人,搞到这本之后连着看了一晚上,心中也暗自佩服此人的目光远见,简直远超如今所谓的当朝重臣
…那么,他又为什么要反?
她揉着光洁的下巴,难得陷入了沉思。索性从桌边扯了一张纸,拿起毛笔沾了朱砂,一条一条地排除。
十三年前卞朝的“三月叛乱”,他们都还太小。萧世离就算是身在江都宫里,对于此事也毫不知情。
白盛并非草莽出身,能镇守西北,有如此远见之人,自然不会是为了自己家里那点田地起兵反抗。
再者先皇李嗣仪虽然不是什么明君,但也不至于昏庸到令人发指。
…莫非真的是为了息茗太后?
她看着纸上唯独没有被朱砂划去的那个词,一时之间居然有点不敢确信。
“誓言”。
…当年屠了卞朝十二州从南到北满城血雨的人,居然仅仅,是为了幼时一句和青梅许下的誓言?
“阿离呢?”黎九摇了摇头揉了那张纸,忽的想起了自早上起就不见踪影的萧世离。
“兴许是和惊风一起去了铸剑室?”
流月细细想了一会儿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要么就是被人拉去杂务房了,那边最近被黎江搞得鸡飞狗跳的,估计是人手有些不够了。”
“小八他怎么了?”黎九连忙问道。
“八殿下他这几天疯得愈发厉害了。”
她轻声叹了口气,“昨天他忽然从暗室里出来,看到了那一池已经被他烧得枯死的荷花,居然大笑着拍起了手,又哭又笑地说烧得好。
殿下你知道吗?我们走后…他,小八他一直都蹲在那池荷花旁边,望着枯萎的枝干,喃喃地不断重复着一句话。
他说,‘烧死那些江都的人’!”
“流月。”
黎九忽然抬起头,幽幽地看着她,“你帮我给黎见带几句话…我要去找阿离。”
——
凉王府的正殿这几日好不容易恢复了宁静。西疆的领主刚走,府里的下人忙着收拾他们宴会时剩下的垃圾。
流月裹着一件明黄色的小裙子,快步穿过弯弯绕绕的走廊,在正殿门口一个刹车,差点撞进刚刚从树上跳下来,一身黑色劲装的惊风。
“阿离昨晚跟我谈了,让我今天来见霍老将军。”
惊风依旧是没什么表情地开着口,“他今天要来凉王府。”
“怎么,你没和他在一起?”流月微微一怔,“黎九刚刚还在问我,我以为你们去铸剑室了。”
“阿离没和你们在一起?”惊风也是愣了,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
三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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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不见听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