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大人,我现在可是把这小子卖给您了…您今天可要好好把他给展示出来,这角斗场的观众们可是都等着这一幕呢!”
“…杀百人么。”
黑暗之中传来了不疾不徐的脚步声,身材颀长的少年镇静地转着玉石扳指,自不远的暗处走出。
他看了一眼地上正被黑布遮住的玄钢铁笼。然后手里握着的鞭子猛地向上一挑,将那黑布的一角掀开。
衣衫褴褛的精瘦少年安静地蜷缩在里面,裸露在外的背部被不知是谁打的血肉模糊,结了深红的痂。他手腕脚腕皆被小臂粗的沉钢锁链锁住,闭了眼,像是沉沉睡着了。
“…别装了。”
黎虹皱眉,猛地一鞭子抽在笼子上,钢鞭与玄铁相交所发出的声音震耳欲聋,在狭小的黑屋之中久久回荡。
那少年默不作声地蜷缩着,毫无动静。旁边满脸横肉堆笑的奴隶贩子被这声音震得发晕,也忍不住朝那铁笼踢了一脚,狠狠骂道。
“哑了不是?之前在路上逃跑的力气呢…我看你再怎么跑!”
他一边骂,一边还冲着身旁一身劲装的黎虹赔笑,“小六爷您放心,这小子我已经饿了整整五天了,又拿沉铁锁着,绝对跑不了。”
“谁让你饿他了。”
他忽的扭头,毫无感情地盯着他看,“谁让你,饿他五天了?”
黎虹声音虽不大,却低沉无比,只听得那奴隶贩子浑身发毛,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六爷…不不对,修罗主饶命!这孩子是我从奴隶场精挑细选来的,在之前的角斗场里无一败绩。
没事的,一会儿上场您就看到了…那就是条疯了的野狗啊,怎么折腾都死不了的!”
“野狗…么?”黎虹沉了眸子转着扳指,似乎思索着什么,忽然猛地一鞭子抽在了那少年腿上。
他是商人,虽本着不损坏货物的心思,下手没有太重,但奈何钢鞭上挂了倒刺。
那少年大腿上顿时成了鲜血淋漓的一片,穆地睁开黑漆漆的眸子,冷冷地望着他。
“我真…你这臭小子,修罗主小六爷是你能看的不?!”
那奴隶贩子急得不行,挡也不是不挡也不是,恨不得把那双死气沉沉的黑眸给挖下来,“还不快叫主子!”
“不用了,你不是说了么?他是野狗,养不熟的。”黎虹看了那少年一会儿,摆了摆手,转身朝黑幕中走去。
“给他喂点水换身衣服,一会儿就该他上场了。”
——
“霍老您随父王镇守北疆,率北疆军队抵抗外敌近六十余年。不论是赫赫战功还是军中的威望,我二哥都远远比不上您。”
黎九肃然开口道,脆生生的语气中带了一点少女的娇俏,转头看着他。
“小殿下你嘴倒是挺甜。”霍延笑了,随即又摇了摇头,目光沉痛地望着台下,苍老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自少年执枪起,追随凉王黎钰已经有大半辈子。
我曾亲眼看着当年还被称为昭平公主的凉王后,一骑轻尘穿越了胤然城外的百里雪原,与黎钰在森森飘扬的北黎三狼爪旗下成婚;我曾亲眼看着他们恩爱有加,诞下了第一个孩子,寻遍北疆的所有学士巫师,最后取名为黎晟;
我也曾亲眼看着年轻的王后在春风中将凉王一步一步送离北疆,看着三月叛乱的火,在胤然城的大殿里燃起。
西疆的叛军点燃了凉王府,那时谁都进不去。
王后她就抱着自己还未懂事的三个孩子,坐在大殿的王座上里怒吼,狂笑着说,我夫黎钰必将你们的血涂满整个大殿,披头散发浑身燃遍火焰…
当然,殿下您那时并不在场。
当时的老将都在府外拼死厮杀,谁都知道她最后一个来得及推出去的,就是她生前最疼的,你二哥黎见。”
霍延一袭话听得黎九浑身发抖,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了。
之前准备得再精巧的辩驳,在如此血淋淋的过去面前,都变得如此苍白无力。
她又听得霍老说道。
“九儿,这些事我从未告诉过你,我只愿你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殿下,打马射箭,刁蛮任性的北疆小狼女。
可是,黎晟他死在了江都,卞宫李氏与黎家的关系…恐怕已经不同于从前了。”
他说完,又看了一眼静静在一旁听着的萧世离,眼神复杂,“如今北疆与扬州还没有多少人知道,萧家的大公子在你这里。
黎九,胤然城与云州不同,你若是执意要保他,记得,永远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是,九儿谨记霍将军教诲。”
黎九连忙点头,暗暗出了一身冷汗,握紧了身旁不知在想什么的少年的手,“我绝不会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
“包括黎见。”霍延走出隔间,扭过头,又重重补充道。
——
金石相撞的声音接连不断响起,台下的十二道玄铁门依次打开。黎九向下望去,只见身穿狼纹盔甲的士兵在场外围成一圈,将手中的长盾军刀朝内立去。
号角吹响,十二名身戴镣铐的强壮奴隶们依次从各边铁门中走出,各自拿了刀站立在场南,站成了一排。
“今天是斗兽?”黎九皱了眉看向台下,喃喃地自言自语着。
雄浑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她疑惑地看了过去,只见又是十二名身材高大的奴隶从铁门中走出,拿了长棍立在场北。
还没等她惊诧完,耳边又听见几声号角吹响,整个角斗场上足足有九十六名体态不一的奴隶手持刀箭枪棍站在场上的四方,只留了中间一块诺大的空地,上面立了一根挂了锁链的铁柱。
“殿下,他们这是…要杀人?”流月出生在云州,从未见过如此阵势,不由得怯怯问道。
“…应该是百人阵。”
萧世离看着中央那道铁门里有两位穿着黑色劲装的士兵一前一后走出,中间扯着一位只绑了鳄皮护胸与兽甲的精瘦少年,思索道。
“是千年前卞朝皇帝与黎族先祖为了那位银发女子,三人一同在角斗场闯下的那个阵。
那个阵在千年之前就已经废除了。不过按照规定,只要守者打倒扮为攻者的百人,不用杀其性命,即可获胜。”
“等等,阿离。”
黎九脸色发白地盯着那场上的人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口,颤声道,“那个奴隶,我几天前曾经见过!”
——
“愿苍白狼王护佑场上的战士勇猛无疆,愿狼母护佑场上的勇士性命无忧,愿…”
黎九一句话都没听进去。
她看着那奴隶少年熟悉的面孔,忽然间心情十分复杂。
大概是为了台上的观者方便欣赏战斗,他没有兽甲保护的腰上被锁上了长长的铁链,使得众人的角斗范围固定在了台内中央。
“他浑身都在流血…”
就算是曾经亲眼围观她射杀奴隶的流月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小声开口,指了指他因为铁锁摩擦,而旧伤迸裂的后背和大腿。
“…好可怜。”
“殿下。”萧世离冲她开口,向下看去,什么话也没有说。
看台上的欢呼声压倒了一切。
黎九听见流月刚刚说出的那几句话,转眼间便被淹没在了兴致高涨的人群之中。
台上的奴隶少年漠无表情地看着那群人朝自己涌来,微微躬身,毫不犹豫地反手拔刀,一路如风般掠过。
飞溅的鲜血向后洒落,那两把短刀在他手里舞成了一道惨白的银光。他身后有数十人怦然倒地,皆是一刀堪堪划破胸甲。
…这实战也太厉害了吧!
流月也看呆了,双手捂着嘴,直愣愣地看着场上的少年,眼神明亮得吓人。
两轮围攻过后,场内人数已经清减了大半,那奴隶仰着头,靠在台上的柱子上喘了两秒,猛地一擦脸上的血,冷着脸又冲了出去。
那两把短刀砍得已经卷了刃,他咬着牙双手握在一起,仰腰跪地,朝面前扫来的长*枪挥去。
“嘶————”
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响彻了整个角斗场,黎九被吵得扭过头去,再转过身时,只见他已经单膝跪地将对方的枪夺在了自己手里,抬手扔了那两把刀。
“他支撑不住了。”萧世离忽然开口。
一人的棍棒向他背后袭来,场内的奴隶少年猛扫过去,将对方拦腰挑起,丢去了一边。
但自远处射来的箭却接连而至,他背后的旧伤被射中,猛地浑身都哆嗦了一下,向后踉跄了一步,翻了个身飞速躲去了柱子后面。
一把长*刀从他的左腹部袭来,那柄刀尖扎了进去,却被少年猛地用手抓住,一寸一寸地向外挪动着,送了回去。
他精疲力尽地靠在柱子上,抬起那双毫无感情的诡异黑眸,看着面前呆在原地的三四个人,忽然笑了笑,拎起了锁在腰间的铁链,以自身为轴用尽全力挥了出去。
所有的人都倒下了。
场上又是一轮欢呼声,黎九看着那少年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突然感觉有点不对。
还有四个。
野兽低低的咆哮声自黑暗中响起,黎九猛地朝台下望去,只见铁门的黑暗之中,有雪原狼啸声隐隐传来。
他不可能赢,黎九忽然浑身颤抖了起来。
那少年似乎也是听到了声音,抖着手臂,几次想要拿起那把枪,却又不得不放下,最后只好拾起了两截断裂的长棍,重新在众人的目光下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
雪原狼爪是黎家的族徽,不管背后是谁在主管这一切,他的意思都很明白。
他是想让这个少年就这样战死在角斗场上。
加更啦!!
——
黎九:你个刺客拿命刚团战是有猫病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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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修罗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