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辞把自己那把冰刃宝剑扔给苍名:“接着!”然后自己站在三人身后,好整以暇地抱着胳膊观起战来。
苍名接住宝剑,转身变步,逼退两只厉鬼,又击退一只扑向未辞的阴尸。
天心沭召起一地金珠,金珠飞速聚合,化成一柄长矛,被天心沭劈手取过,直向苍名刺来。苍名和她缠斗在一起,朝无律大喊一声:“敲碎天花!”
无律不解其意,但毫不含糊,立刻举起拐杖,照着头顶狠狠一击。
头顶石壁破了个大洞,那个被抓来的红袍少年坐在上层洞中,此刻正吃惊地看着脚边的大洞,洞下方一片群魔乱舞。
希声已经明白过来,将二胡扔过去:“勾来!”二胡飞上去用一根弦套住他的手腕,轻轻一带就勾得他掉了下来。
少年刚惊叫出来,就被无律单手接住,随意扔给未辞:“看一下。”
希声和未辞重新护阵,那边苍名还在乒乒乓乓地和天心沭对打,不忘扯着嗓子夸奖:“希声神算子!无律接球侠!”
那个得救的少年人靠在未辞的臂弯里,不知所措。未辞看起来并不想关照他,从鼻子里长长出了口气,把他拿远了一些。
苍名喊了一声:“出!”
无律瞄准早就看好的一处山壁,甩出拐棍一记猛锤敲开,四个人带着一个少年穿山而出,豁然开朗,重见山外冥界,竟然个个都亲切得像回了姥姥家。
天心沭盛怒至极,早已带着五花八门的部下倾巢而出。
山下田野苍茫,长满荧光鬼草,再远处是街道行人。苍名一指山后的荒凉海岸:“去那边,不要伤及无辜!”
天心沭率领部下飞落在海岸时,苍名三人各执法器,严阵以待。未辞漫不经心地拉着少年人的胳膊,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热闹。
天心沭森森地笑了:“你们救这小子是假,夺我珠冠是真!”
副将咬牙切齿地说:“珠冠是我们从那狗官手里夺来的,和你们有甚关系?好不要脸!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无律大声回答:“我们是,息园三仙!”苍名看了两个朋友一眼,如坠云里雾里。
天心沭手中的长矛忽然重新化为无数颗金珠,万弹齐发。部下如闻指令,随之冲锋陷阵,一齐招呼上来。
无律盘膝而坐,以杖击打海岸,如入无人之境。海浪心领神会,猝然立起滔天水墙,如细碎金箔相聚鸣响。忽而又重重落下,似万鼓同擂,铿锵顿挫。
如此循环往复中,希声已合着海浪节拍拨动琴弦,一根老旧琴弦弹奏出奏潮华声曲。日出日落,潮升潮退,继而有海上暴雨,渔船随风而逝,山精海怪哀号啼鸣。
漫天金珠狰狞飞来时,苍名早已随乐曲拧身挂剑,一串点翻身如火花飞旋,与鼓点契若合符。
剑气将金珠阵格挡回去,金珠却又立即排成一具遮天蔽日的巨大骷髅,伸着十根骨骼手指头抓来。
苍名向后一个倒扑虎,堪堪避开飞来的巨手。顺势一个大绞柱起身,云手背剑,坎身而翻。面前结成一道六角雪花法阵,对上天心沭的金珠骷髅,双方暗中较劲。
未辞冷冷地看着,双手暗结法印,蓄势待发。
这一头,音律和奏乐合铸成另一圈法阵,将苍名一行人围在中央。
妖兵魔将按照兵法阵型,叫嚣着杀了过来。每一列中,排头持盾,中间执矛,后方引弓,一列列分布开去,连成一片,却被法阵死死压制,一时攻不进来。
阴尸和厉鬼将长长的利爪伸过来,希声和无律还腾出手来把它们一一打回去。
无律得意地说:“这法阵就叫击浪华声阵吧!”希声立即反对:“为什么不是华声击浪阵?”无律说:“因为不顺口啊!”
阴尸只会照着有人气的方位反复猛扑,直到被打得晕头转向。厉鬼则是有魂灵的东西,个个阴险狡诈,看出希声和无律难斗,突然几只胳膊像麻花一样绞成一股,伸进法阵,将一旁的红袍少年拖了出来。
少年一惊,回手从后衣领中拔出一柄痒痒挠,左挥右击,舞得虎虎生风。无律奇道:“你也会啊?”
少年左手虚挥痒痒挠,右手出实招拍去,将几个厉鬼打出一丈,朗声说:“回大仙前辈的话,弟子略通驱鬼之术!”说完,一眨眼之间已经单手连发数张大红色符纸。
希声称赞道:“好迅捷的身手!”
那些大红色符纸像囍字一样飞到僵尸厉鬼的脸上,搞得现场热闹非常,喜气洋洋。
僵尸被蒙住脸,顿时辨不清方向,竟然向副将摸了过去,引起一阵很脏的叫骂。
厉鬼都被红符烫得尖叫起来,猛地一齐把头拔了下来,向少年扔过来。苍名百忙之中一脚踢来几个小鬼,把那些脑袋撞开。
许多个没头的身子,栽栽歪歪地向少年扑过来:“不疼啦,哈哈哈,没有脸就不疼啦……”
少年远胜于同龄弟子,看起来也曾数次抓鬼历练过,眼下对付几个极邪之物仍然力不从心。
苍名大喊一声:“回去!”冰刃长剑反手一挑,把那些没头的身子挑起来扔进骷髅抓来的巨手里。
少年趁机重新跃入击浪华声阵中。未辞抿着嘴唇,紧紧盯着苍名的身影。
骷髅低头一看,手里抓着一把没头的鬼身,顿时大怒,一步踏上来,差点踩碎六角雪花阵的边缘。
希声见状,拨弦更为迅疾灵动,曲声湍急,摄人心魄。无律的鼓点也随之密集,一时间惊涛骇浪。
苍名十年来单打独斗,如今忽然随老友曲声而舞,万千感慨皆上心头。一记空翻,疾风骤起,衣摆猎猎作响,落地时冰剑向下一挥,喝道:“影来!”
深海蓝色衣袍上的花纹,如皮影戏一般动了起来。
天心沭全心全意操纵着金珠阵,仍然忍不住低喝一声:“好幻术!”
苍名衣袍下摆上的海浪花纹,正随乐曲鼓点起伏涨落,海上云卷云舒,明月高悬。不久,又有各色人物皮影从海中缓缓走出,迈着提线木偶的步伐,一步一步攀上圆月和浮云,一个个在天上舞棍弄棒起来。
嚓的一声,无律的鼓点急转。希声的弦乐陡然厚重激昂,奏潮华声曲的后半段如壮阔画卷般徐徐展开。
苍名一抛宝剑,宝剑和人同时在空中翻了几个侧翻,又稳稳落回手中。随着众皮影一起,苍名剑花飞转,一舞再起。
妖魔军团伏在地上,捂着耳朵嘶吼打滚,法阵像雪原猎网一样笼上来,烙得它们身上冒烟。
有些妖怪吐出一堆白森森的人骨,随即化成一滩黑水,未辞看得啧了一声。没吃过人的妖怪则是眼睛一翻,直接陷入深度昏迷。
副将单打独斗,一面猛攻法阵,一面破口大骂:“区区几个歌舞伎,装什么神仙……”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地不起。
只有那些阴尸还远远地躲在山崖边,眼冒红光,不屈不挠地伸出长蛇般的舌头和手臂,嗖嗖地抓了过来。每次都是刚碰到法阵边缘就呲拉一声,舌头和指尖冒出黑烟。
只是阴尸没有知觉,不屈不挠地继续伸进来,舌头和手臂烫成了黑炭,一块块碎裂掉落。
天心沭的金珠阵噼噼啪啪地射着火光,将六角雪花阵融化了一角,希声立刻扬出一把写着篆体字的黄符,为法阵补上缺口。
苍名大声称赞:“希声好书法!”
副将趴在地上要昏不昏,翻着白眼说:“三打一,无耻废物……”
未辞开口道:“哪里哪里,明明是你们几百个废物打他们三个。”
三仙彼此对视一眼,忽然齐齐飞上半空,同声喝道:“破!”
法阵破开的一瞬间,点点飞雪流光如烟花绽开,落在颗颗金珠上,仿佛深秋时节,山中野果,白雪满头。
金珠排成的骷髅颤抖起来,天心沭被冲击得后坐了一下。
趁此间隙,希声举起一张瞬移黄符:“归去!”
黄符轻轻爆开,燃烧成一道白烟,圈住了四个异常淡定的人,连带一个拿痒痒挠的少年。
风圈一转,五人消失前的一瞬间,听见天心沭凄厉地喊道:“未央冠——”
后来喊了什么,已经听不见了。
“这是哪里?”红袍少年看看四周,“我们还在冥界?”
瞬移黄符把五个人带到一处破烂窝棚前,破布门帘上安了个大户人家的铜环。周围乱草丛生,鬼影飘飘,天色灰绿。
无律得意地说:“不错,抓住这个门环就可以啦。这是我管那两个小鬼借的钥匙,额外多花了好几碗汤呢。”
“我们来时就是用了他们家的钥匙,回去还要还给他们。”希声看了一眼苍名,把她的手拉上来放在铜环上,“走吧。”
未辞也把手放在铜环上,挨着苍名旁边。白光一闪之后,终于回到息园三坊。
希声立刻瘫倒在板凳上:“累死了,晚饭再叫我。”其余人也在长凳上坐成一排。
店小二已经捧来茶盘和热毛巾,无律大尽地主之谊,非要亲自给每个人奉上。又拍着店小二、小丫鬟的肩膀说:“这是本店营业主力!小伙子叫寻烟,小姑娘叫觅霞,有事尽管吩咐!”
红袍少年用毛巾认认真真擦了脸、脖子、耳根。正在无律问他要不要擦身上的时候,少年把毛巾折好放下,走到四个人面前,深深向左边一鞠躬,猫腰扫过半圈,从右边直起身。
几个人愣愣地看着他,被这种一碗水端平的问候方式震住。少年抱拳说:“弟子魏羌,是老参派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