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荼一直都在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所有人,见现场气氛还差了点,她点了谢岩鹭的名字,“岩鹭,你最先怼的,那就由你给夏商周普及一下考古学科学存在的价值。”
谢岩鹭转身询问,没想到方荼会在这个时候让她来“上课”,她脑袋里立马调出大篇大论来,怎么说这个夏商周也是个科研者,也不算完全的门外汉,对一知半解的人讲知识最好讲的,什么意义、定义、性质下手,可给一个一只脚已经踩在动物学、动物生态学、动物行为学地盘上的人解释,不是难不难的问题,是怎么说到点子上的问题。
谢岩鹭又开始挠头发,感觉头发有些冒油,明明昨晚才洗过,怎么那么快就油了?
看来最近她耗脑太多。
见野生队的人把目光又放在她身上,朱唐还用双手撑着头,似乎对她的答案有很高期许,又给她不少压力。
思考了差不多一分钟,她才慢慢说道:“有个教授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活生生的社会和人类行为变成我们手中发现的遗存,是一个极为复杂的大量递减的过程。’我们的工作就是从少的可怜,甚至已经被“扭曲”的遗骸中最大程度去复原当时社会经济和文化情况,这应该就是真正的价值所在吧!”
“扭曲?”夏商周又开始好奇,异想天开问了一个问题,“听说唐朝是以胖为美,我想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谢岩鹭立马笑了笑,把目光看向了严白雪,然后两人又齐齐看向陈小鸥。
严白雪插了一句话:“我觉得这个问题,小鸥最有资格发言了。”
陈小鸥自信的昂着头站起来,告诉所有人:“没错,我曾有幸跟随考古队去过唐朝墓地挖掘的现场。”
“还没开始吹呢,谱先摆上了?”祁羚见不得陈小鸥得意的样子,尤其是在他偶像面前。
“哪儿都有你!”回击这件事上,陈小鸥对祁羚从来没嘴软过,纤纤细手撩拨前额的刘海,开始回忆她那段丰富多彩的经历,“根据那时唐墓发现的女佣和壁画中的女性形象来看,主要分为呆板清瘦、修长匀称、丰腴圆润、臃肿厚实、病态纤弱五大体态。”
五种体态不需要多加解释,从字面意思就可以让人了解。
本来这个问题只是夏商周感兴趣,但其他人也对唐朝“尚胖”的审美风尚感兴趣,慢慢被陈小鸥的话给吸引过来,手上的牌都放下了。
陈沙河问:“呆板清瘦型、均匀修长型和纤弱病态型都比较好理解,其他两种都是什么形象?”
“珠圆玉润型的都是朱点染嘴唇,面庞丰满,体态丰腴,雍容华贵,李邕墓里的壁画中的女性形象大多是这样;而厚实臃肿型的形象都是腰粗腹圆,有种大腹便便之感。”
陈小鸥按照记忆里看过的女佣和壁画尽量用好看的词描述出来,但说完她便觉得没有力量,完全没有她当初在现场看到震惊与兴奋的感觉。
朱唐听了那么多,说了句总结性的话:“所以唐朝还是真的是以胖为美吗?”
“当然不是喽。”陈小鸥否认朱唐的话,大口吸了奶茶,直到见底,她才感觉嗓子舒服了,继续说,“第一类型说明唐初还是以清瘦为主的审美取向,之后随着唐朝的发展,女子形象逐渐呈现出一种丰腴圆润却不失矫健灵活之美,而再次出现第五种纤弱形象是在代宗之后。”
“代宗?”毕竟不是历史系的,夏商周对代宗还是云里雾里。
王白豚及时提醒他,“李豫,初名李俶。”
“哦,我看过电视剧。”
见夏商周了解之后,陈小鸥这才继续说:“唐代在代宗后再无能主,所以国势一落千丈,审美自然也向清瘦回归,不过丰颊硕体风尚犹存,就形成一种病态。”
“所以,这唐朝到底是不是以胖为美?”说了那么多,夏商周还是没明白。
众人见夏商周猴急的模样,都笑着摇头,好像都能知道他猴急的点在哪里。
王白豚作为团队的老大,实在是为夏商周的智商着急,忍不住给他一记蚕豆,“你啊,审美是一项复杂的主观选择性活动,女佣和壁画都不过是陪葬品,‘尚胖’这一结论虽然并无大错,但总归是失之单一和偏颇。”
陈小鸥像小鸡啄米一样点头,十分赞同王白豚的观点,“对对对,不亏是我偶像,总算明白我的意思了。”
陈小鸥喜欢以一种动态的观点来看到以前的东西,无论是面对文物,还是动物遗骸,她总能迸发出其他角度。
谢岩鹭一直听斜对面陈小鸥在说话,从头到尾,她的眼神都在闪光,那光芒比陈小鸥看到王白豚时还要再亮一点,整张脸上都熠熠生辉,就是她这样内敛深沉的深情,给他们这支严谨沉寂的队伍增加不少生机。
虽然性格不同,但所有人内心深处的信念都是一样的,正是依靠这个,他们才能够聚到一起。
一想到这里,谢岩鹭突然觉得之前她是不是对王白豚太过苛刻了,仅看他那不羁的言行就忽略他是高端人才的内涵?
聊天差不多,牌才打了一半,方荼见他们打牌都没有奖惩措施,就说:“就玩这一局,输的人要给赢的人画眉。”
“这个主意不错。”严白雪想了想,很有画面感。
第二轮一开始,每个人又开始小心翼翼的模样,夏商周的好运好像伴随他说错话而没了,从出牌数量上看,谢岩鹭走的最多,但其实她隐形有种错觉,身旁的王白豚都在带她走牌,本以为会输,没想到手上七七七八八的对子跟着他的对二、对四、对七出都差不多了。
一旁陈沙河见王白豚根本没带他们走牌,忍不住抱怨:“老大,有你这样一直出对子的,能不能走个三带二什么的?”
“明明是你们自己不忍心拆牌,现在还怪我?”说完,他又出了对八。
谢岩鹭刚好出了对九,开始报数,“我还有一张牌。”
“不行,这局我一定要赢,四个三!”祁羚见他才出几张牌,不想输的太难看,忍不住开始炸牌。
一旁的陈沙河犹豫着看王白豚,最后也出了炸,“四个K!”下意识觉得没人要,又说,“三带二……”
“等等,我还没出。”王白豚接了牌,从手上的牌左右抽了抽五张牌落下,“同花顺。”
“老大,你带不带人玩?”陈沙河见一个炸浪费了,心急的指责王白豚不顾队友情谊。
没人要牌,王白豚转头看谢岩鹭,出了一张牌摆在她面前,“一张2。”
她把牌朝面前收了收,他看到了?
“岩鹭,你不出吗,你手上的牌那么小,估计是要输了吧?”严白雪看到谢岩鹭的小动作,忍不住调侃。
她慢慢把牌亮出来,所有人看到后,脸上的笑容都瞬间凝固。
“老大,你偏心!”夏商周不服气,哪有人这样不帮自己团队,帮别的团队的?
“对,一张3根本就跑不掉,你刚才还出了对2,你还拆开走,绝对故意!”
陈沙河脑子转的贼快,把王白豚面前的牌翻了翻,就找到了那两张2,眼神里写满了疑惑与不满,这样的老大很奇怪,心里不免多想。
一旁的朱唐在其他队友指责王白豚偏心谢岩鹭时,她却默默不说话,目光一直看着谢岩鹭,双手慢慢握紧手上的牌,在看到一旁严白雪投来关注的目光时,她露出淡淡的微笑,说:“老大,你也太绅士了吧?”
本来场面还有些暧昧,经过朱唐这一说,有人多想,也没敢说出口。
王白豚看向谢岩鹭的目光里虽然多了淡粉色,但嘴上却始终没表露出来,只是说:“我就是想让考古队看到我们科研队诚信认错的态度,你说是不是啊,小周?”
转头看向夏商周,所有人都明白了王白豚是在用实力护自己的队友。
可真的有炸了队友的牌友吗?
既然是认错,王白豚前期为了给谢岩鹭开挂,最后手上全都是单只,很幸运的成为了输家。
方荼早已经把眉笔准备好,看到王白豚输的那一刻,立马塞过去。
谢岩鹭没尝试过这样的游戏惩罚,这样的方式真的是赢的人奖励,她怎么看都不像!
刚站起来,想把这个机会让给陈小鸥,可双肩同时落下两只纤细有力的手掌按着她坐下,左右一看,是方荼和严白雪。
现在她觉得,这个惩罚是对她的!
“这个怎么用?”王白豚第一次接触女人用的眉笔,实在不清楚,而身旁的夏商周都比他懂,拔了盖子,扭出灰色的笔头,颇有门道看看,说了句:“细的?这个画出来一定好看,要是用粗的,一定是蜡笔小新眉了。”
王白豚握眉笔像握强一样紧张,陈小鸥第一次见偶像如此紧张,拍拍他的肩膀,“偶像,手指放松,比太用力,笔头会断。”
“那么麻烦吗?”王白豚发现了新大陆,但他却没有一种兴奋感,只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紧张,平时要他在全国人民面前直播,他都可以做到优雅的举手投足,可这一次,他还没下笔,手都开始不听话的抖了起来。
朱唐看在一旁也紧张起来,上唇无意识咬了下唇,都没感觉疼,双手互相握着,希望这样可以让她少一点焦虑。
她目光死死盯着王白豚的脸,他与谢岩鹭靠得很近,她很想冲过去,说让她开,但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平时谢岩鹭也不怎么化妆,在实验室化妆是真的没人看,眉毛也没在意过,看王白豚的状态,可想而知,那水平估计比她还小白,她的眉毛啊……
“别磨蹭了,快点。”
早晚都是一刀,还是快点吧!
第一笔的力道太轻,竟然觉得痒,她下意识动了下眉头,吓得王白豚问她:“怎么了?”
“没事。”
忍吧,说他能得到什么好处?不过就是她的眉毛遭殃而已。
第二笔,王白豚在夏商周手把手帮助,还有陈小鸥和严白雪的指导下,画好了一只眉毛,可另外一只,画不是问题,画好看还要对称就十分有难度了,王白豚最后还是投降了。
他举双手认输:“你们的手是手,我的手,就是个爪子。我真心不会画眉,别为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