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边不知道文姜有没有睡着,反正这一夜她是真如对方所说的——失眠了。
她侧身在床上躺了一夜,视线聚在帘幕下,只盼天光微亮。
赵边下了决心,天一亮,她就回去。
然而,当阳光透过白窗,映照到文姜床榻边的地上时,赵边却没有立刻起身。
她闭上了眼睛,而后又睁开。
由侧卧改成了平躺。
整个过程都很轻,她怕发出一点声音。
文姜的床顶与其他世家贵族女子的很不相同。但是却和床上的被褥保持了一样的素色。
这与文姜平时在旁人面前展现出的气质一样,清冷。
可就是这样一位在旁人面前清冷的女子,在赵边这里,却处处魅惑。
赵边侧头看着文姜,对方闭着眼似乎仍在睡梦里。
侧脸精致安逸,眉如柳、眼睫如蒲扇。
赵边只瞧了一眼,便又呆了。
“你还要这样看我多久?”原本在赵边的想象里此刻应该沉浸在梦乡的人,却轻启朱唇淡淡的问道。
随着话音,文姜睁开了眼。
要不是因为赵边长久地保持一个姿势身体有些麻木,此刻她真要因为这突然的变故而跳起来。
“你醒了?”赵边的语气中仍旧包含着这种吃惊。
文姜侧身看她:“本来是不想醒的。”
虽然天光没有很亮,但这半暗的光线,却也足够赵边看清文姜脸上有些揶揄的表情。
赵边:“……”
她现在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还来得及么?
然而,文姜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笑着打趣道:“赵边,你的脸又红了。我床榻边确实有个地洞,你要不要钻进去?”
赵边心想:什么清冷,明明就是妖精罢。
“苏妲己……”可能是早上,也可能是她熬了一夜,脑子有些不太清醒,她这么想着,竟然喃喃地就开了口。
文姜自然是听见了,她先是一愣,转而,脸上便显出一种饶有兴趣的意味:“苏妲己?”
“我……”赵边反应过来想要反驳,却又被对方打断。
“若我是苏妲己,那赵边,你是谁?伯邑考还是帝辛?”文姜问这话时,眼角带着笑意,并没有多少认真,只像是顺着赵边的话漫不经心地一问。
赵边闭上了眼睛,直接避开了对方撩人心弦的目光,“我是……赵边。”她这话回得很没有底气,因而又慌乱地补充了一句:“方才是我魔怔了。文姜,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一边说着,她撑起了自己的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赵边刚想下床,她才发现自己的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麻了。
……
文姜看着赵边突然石像般得凝住了,是有些疑惑的:“怎么了?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么?”
赵边暗暗吸了一口气,而后转头对身边的人道:“谢谢你留我过夜。”
文姜笑了笑:“但我见你的样子像是没怎么睡好。”
“不会给我说中了罢?”
“当真是失眠了一整夜?”
“和我躺在一张床上,有那么可怕么?”
“真将我当成苏妲己了?”
“纣王?”
赵边被文姜连连带着调笑的诘问,整得没了脸皮,她硬着头皮,掀开了床帘,强迫自己的腿落地。
然而刚要站起身,却噗通一声跪了下去。这声音,跟着文姜的一声“纣王”同时开始,同时结束……
赵边没料到。
文姜自然也没想到,不过她回过神后,连忙下了床,将赵边扶到床上重新坐下。
此时的帘帐便有些碍事了。
文姜倾身将两边床帐系起,最后看着仍旧红脸的赵边叹息了一声:“没伤着罢?”
“……”
文姜的语气有些无奈:“早知道你面皮这样薄,我便不逗你了。”
“……”
“赵边?”
“这不怪你……”赵边咬牙道:“也不是我脸皮薄……只是你太……”美那个字,赵边此刻无论如何说不出来。
明明,从前,她可以在文姜面前肆意说着赞美的话。
但今日,她却似乎有些惶恐。
赵边的心绪很乱。
她只觉得,此刻的她应该回到地下的山洞,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该回去了。”赵边抬头看着面前的女子。
文姜对上赵边的目光,似乎感觉到了对方的情绪。这一次,她没再追根究底地问。
“等你的腿恢复过来。”文姜道,说着她走到一边,将赵边的衣服递了过去:“先穿衣。”她落下这句话,便转过了身,去向了一旁的箱匣边。
赵边知道了对方的意思,松了一口气。连忙换了衣服。
腿依旧很麻,但当她咬着牙挪动起来后,这种状况好了很多。
等文姜回身时,赵边已经换好了出发的衣物,并且能够站起身了。
文姜本想说一句:你的动作倒是很快。
但最后还是在心里按下了这句话。
她伸手,将一块雕花木牌递给了赵边:“拿着这个,两日后丰京日六时到王宫正门,去武侯院,有它可通行无阻。”
赵边接过,“武侯大会的地点在武侯院的比武校场么?”
文姜道:“只是在那里开始。具体的,你我到时候便知道了。”
赵边点了点头,她注意到了文姜在“你”后面加上了个“我”字,这其实透露出一种很不寻常的意味。但此时的她,并没有多少勇气去深究追问。
径直走向了密道入口旁。
文姜为她打开了密道的门:“两日后见……”
“好。”赵边点了头,一只脚已经迈上了下去的台阶。
“赵边。”文姜叫住了她,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公主,你放心。”赵边道。
文姜愣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回去吧,好好休息,好好准备。”
“嗯。”赵边应了一声,便继续走了下去,直到完全走进密道。
文姜看着赵边消失的地方,最后落下一声叹息。
赵边,希望我的选择没有错。
天光已经半亮,青鸢的声音响在门外:“公主,是否现在洗漱?”
文姜关了密道,回了一句:“去准备罢。”
“诺。”
想起接下来要面见自己的父王,她的神色又严肃起来,恢复了以往清冷的气质。
***
赵边自走进密道开始,意识便有些浑。
但好在,这条密道并不复杂,加之她自己也很擅长记路,因此虽然麻木,但却也安安静静地出了丰京城,回到了山洞中。
其实这个时候,天仍旧很早。
但周四方确已经离开了。
赵边有些失落,也有些庆幸。
想起昨夜临走前,她丢下的一句:碗筷您放着,我回来洗。
赵边走向了厨房,不过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饭菜早已收好,碗筷也干干净净地摆在柜架里。
她一颗心松懈下来。
愣愣地出了厨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熟悉的环境,给了她一丝安心。
她实在是太困了。
于是踢了脚靴,便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熟悉的感觉包围了她,很快便入睡了。
然而这一睡并不安生,在清醒时她没有理清的思绪,此刻一股脑地混入她的梦里,而梦里的她是全无白日的克制。
于是那浴池、那素色床褥便成全了刹那之间的妄想。
若说梦与现实还有什么不同,那便是文姜,比现实还要惑人心魄。
等赵边醒来时,枕边和床单都湿透了。
而一清醒,伴随着克制,纵使身边无人,她依旧红了面庞。
她坐起身,面对着眼前的场景,只觉得恍惚还有一些无措。
梦里的场景那样深刻,甚至不需要她刻意去回忆,便悉数在她眼前流窜。
她……竟做了这样的梦。
只是在文姜身边躺了一夜,她便做了这样的梦。
赵边感觉自己要疯了。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女公子,就如文姜所说,她有一段时间混迹各条街巷、各大酒肆。
她不光听过,还瞥见过。
因此,她很明白做了这个梦,意味着什么。
若是在往常,她肯定是要沐浴一番的,但现在,她只是半坐在床上,发着呆。
忽然,她的目光触及到了书案上的一块石头。
石头下还压着一封信。
对,信。
她这次不能归家,她应该趁早将这封信寄出去。
有了这样的想法,赵边立刻从床上爬起。
她现在就是需要这样一个直接去做的目标,有了目标,思绪便不会乱飘。
赵边仿佛落水的人,终于上了岸,有了底气。
她的动作很快,连湿透的衣服也忘了换。
抓着信,带着钱袋子,便又出了山洞,匆匆赶往了驿站。
而后将信件寄出。
当做完这一系列的事情后,赵边的心仿佛定了些。
想到信中的内容,她提醒自己,接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那场梦,不该做,更不该记得。
这样想着,她对那场荒唐梦,仿佛又有了新的论断。梦里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全在于她没有守住本心。
但梦终归是梦。
梦里没有的克制与坚守,清醒时候的她是有的。
所以……梦里的事情,永远也不会在现实中发生。
那她……还慌乱些什么呢?
*
赵边好像真得说服了自己,送完信后,她便将自己的注意力完全投入到武侯大会的准备上。
想起文姜叮嘱她的事情,赵边将曾经快要造完的东西,都收了工。
这些都是她擅长的事,在以后,也是这样的事会支撑她在武侯的路上走远。
除此之外,她不该有别的妄念。
否则,就是贪心,就是走偏。
别扭赵边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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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苏妲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