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数据?账本不是假的么,怎么传出去的?”罗夏一头雾水。如果账本上的是实验数据,顾振东交易的下家没拿到手,怎么可能传出去?
电话那头的季从云沉声道:“那账本恐怕是真的。”
“今天太晚了。我得先回一趟医院,明天再去找你。”罗夏看了一眼叶净月那边,挂了电话。
那本画册……季从云说不定发现了什么。
罗夏在垃圾桶边熄灭了烟,朝二人走去。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神色如常。
“时间不早了,”罗夏看了看表,“先送钟一飒回医院去吧。”
路灯将少女的影子缩短又拉长。三人走出小吃巷子来到城南路东门马路边,钟一飒驻足片刻,回头望着马路对面的省医科大的东校门。
“你们……都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吗?”少女垂眸,眼神黯淡下来,仿佛对大学有一丝憧憬。
“嗯。”叶净月看着钟一飒没有表情的脸,她的情绪却都盛在那双单眼皮的好看眼睛里。他说:“你以前在淮口,读的是艺术专业么?”
少女摇了摇头,“我没上过大学。”
“你画画的那么好,可以试试再复读一年,走艺考生。你才19岁呢。”叶净月微笑着,却看到少女眼里如电光闪烁一瞬,即刻晦暗下去。
钟一飒摇摇头,第一次撇下叶净月,自顾自地朝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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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钟一飒送回住院部,门诊大楼的正门已经关了。两人穿过寂静的走廊,从急诊的出去。
罗夏想到方才叶净月的态度,终于忍不住开口,语气不愉:“我说你小子,该不会真被美貌迷惑,动了凡心吧?”
“没有。”叶净月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罗夏,淡淡道。
“那你……”
叶净月打断他,“从云哥刚才打电话说什么了?”
四下看了看,罗夏快步拉着叶净月走出了精卫的院门。
罗夏:“还记得他先前说的网址么?那是顾振东的下家,上传交易数据的。季从云发现,数据最近更新了。”
“更新了?怎么传出去的?那账本……”
“季从云说,那账本是真的。”罗夏眉梢紧锁,“他应该是在上面发现了什么和数据有关联的线索。”
叶净月神色复杂地沉思着,“你还记得从云哥所说的‘纸翼’么?”
如果账本是真的,那数据可能传出去的唯一解释只有一种——那辆面包车。叶净月的脸色一变。
“先这样吧,我回家去一趟。”叶净月兀自拦了车,头也不回地对罗夏说。
【堰江市精神卫生中心】
才放晴了没两日,今天的天气又不太好。罗夏看着窗外阴阴的天,堰江市的天气预报未来十天的那栏又成了一片雨。
看完最后一个病人,罗夏整理了资料,今天下班比较早,他准备去一趟淮口咖啡馆,问问季从云究竟发现了什么。
罗夏推开主任办公室的门,果然叶净月正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闻声抬起头看向他。
“你怎么又在我这儿?回自己工位去。”罗夏皱着眉走进来,在衣架旁换下工作服。看看时间,他说:“我有点事先走了,你记得到住院部食堂吃饭去。”
“你这宽敞。”叶净月摇头晃脑地抱着双臂,露出许久未见的犯贱笑容。
罗夏突然想到什么,从抽屉里掏出一沓病历甩在桌上。看着叶净月眉毛一扬,露出一抹坏笑:“那正好,帮我把这些报告都写了拿去病案室。”
“你……”
罗夏关上衣柜的门,在叶净月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光速溜出了办公室。
叶净月起身,目送着罗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电梯门关上,随后他朝科室的办公室走去。
“小叶医生?你还不去吃饭啊。”听到开门声小吴从电脑前抬起头,惊讶地看着面色凝重的叶净月。疑道:“怎么了?”
尽管才五月,堰江的阴天早已经湿热无比。科室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叶净月搓着冰凉的手指,站在中央空调的风口下突然吹了一股凉风,感到一阵发冷。
“我想看看住院部的监控,你能带我去吗?”
【淮口咖啡馆】
盯着面前的拿铁袅袅升腾起的雾气,对坐的二人沉默不语。罗夏的目光落到旁边打开的画册上——《马背上的夫人》边用铅笔写着一串数字。
那晚小叶发来的信息只有短短二字“年份”,让季从云恍然大悟,查阅了所有画作的年份——拆分开来,的确和网站上的实验数据无异。
“这样看来,这账本是真的。”罗夏叹了口气,感到这件事错综复杂。等加入专案组,不如就把账本的事告诉冷藤。
有了堰江支队的协助,或许对能查出顾振东的下家——纸翼,更有帮助。
“那冷藤怎么会怀疑到小叶头上?”季从云合上电脑,盯着面前的咖啡沉思着,“那天开暗枪打我的一定就是纸翼他们。那面包车——”
“那辆面包车没有牌照,冷藤他们从车子上完全没查到什么有用的。”罗夏端起拿铁,刚要喝就被烫了一下。
季从云:“对了,那个钟一飒……”
“服务员,麻烦给我换一杯冷的。”罗夏朝门口大声道。
“先生,冷的什么?”服务生低着头,询问罗夏。
“冷的,随便什么都行。”罗夏将拿铁放在茶几上,寻思了一下突然抬起头:“浓缩意式,再要一杯冰块。”
季从云看着罗夏十分难看的脸色,一哂:“不养生了?怎么开始喝冰的了。”
想到从前罗夏一直劝他们多喝热水,季从云感到讶异。
-
淮口咖啡馆所在的商场地处堰江最边际,临近淮口辖区的城郊,平日里这商场也没多少人来逛。罗夏穿过几间稀松的服装店,来到商场一楼。
一楼开着几家不怎么上档次的中餐馆。罗夏挑了一家看上去还算敞亮干净的面馆走进去,望了一眼墙上的菜单。
“老板,要一份清汤面。”
“好嘞,在这吃还是打包?”
“就在这吃。”
结了账罗夏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透过玻璃向外张望。也许是阴雨天的缘故,天色暗的格外早。停车场里已经湿漉漉的,和商场屋檐下干燥的地面是两种颜色。
又下雨了。罗夏叹了口气,拆了双筷子,看着桌上的清汤面,一时有些不习惯。
高亚宁和季从云都酷爱吃辣,以前上学的时候每次和他们一块吃饭,点的菜都放致死量的辣椒。小叶也跟着一块吃辣的,但他肠胃不好,又总爱吃辣的凉的,半夜胃疼的不行还是罗夏爬起来跑出去给他买药。
因此罗夏不准他吃辣的。久而久之他自己也养成了习惯,做饭都滴辣不沾。为此高亚宁吃他做的饭经常怨声载道。
“你干嘛非要折腾自己,顺带着也折磨我。”送小叶到医院打了点滴,罗夏终于有时间闲下来跟他生气。
那天是罗夏在学院有事忙着,让高亚宁去接了小叶一块吃饭。没想到高亚宁这么惯着他,带他去吃什么重庆火锅。
回来罗夏就觉得小叶脸色不太好,追问半天他还一声不吭地挺着。结果到了半夜就开始发烧,罗夏连夜送小叶去了医院,果然是肠胃炎。
“自己身体什么样心里没点数?还跟着你亚宁姐吃那么辣的火锅。”罗夏生气地数落他,却还是脱了外套盖在少年输着点滴的那只手臂上。
面色苍白的小叶坐在输液室的铁凳上,手上输着冰冷的药液,却露出意味不清的笑容:“辣是痛觉。”
小兔崽子还笑。罗夏气不打一处来,又无可奈何。
想起往事,罗夏嘴角一平,一丝苦涩的笑爬上他的脸容,弥散在眉间。
许多年过去,罗夏一直谨记着老师的叮嘱。可他还是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不够,远远不够。既没能照顾好小叶,如今AT的事……
罢了,不想了。辣椒吃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罗夏尝了一口清汤面,眉梢舒展了些。也不错,一点儿也不难吃。
吃着面的时候罗夏注意到,不知何时他身后坐了几个面色不善的人,一人占着一个桌,好像一直在往自己这边投来目光。
罗夏往门外看了一眼,直觉哪里不太对。
雨下的还不算太大。罗夏快步走出停车场,一面暗暗回头张望着。果不其然,面馆里方才那几个人远远地跟了出来。
罗夏加快了脚步,绕到停车场后面的甬道里,迈开大步跑起来。那几个人紧随其后,分散了开始寻找他。
狭窄的甬道里没有路灯,罗夏眼看着一个人走远了,他迅速从巷子里冲出来,一口气跑到马路边,拉开了一辆停的最近的车子的后门。
“师傅,到市公安局,二百。”罗夏喘着气说,一面回头张望着。“麻烦开快点儿,有急事。”
车子启动,很细节地没有开尾灯和双闪。车速缓慢增加,愈开愈快。驶过这一小片稍微算作“繁华”的地段,车子一拐上了堰江大道四环线的高速。
四环线高速?这不是去市公安局最近的路。罗夏突然发现车子的走向奇怪,心中忐忑地看向驾驶座。
“市局太远了,二百去不了。”
驾驶座上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慵懒,“只能去长江公馆。”
罗夏刚想问话,听见前排传来的熟悉声音,吃惊的同时又隐约安下心来,随后骤起的担忧又暴雨般地涌上心头来。
“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