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疗养院·档案室】
看到叶净月发来的信息,季从云彻底松了一口气。他立马将“兔子”的档案备份,换了个安全的手机向罗夏发送去。
天就快黑了,这一批的“兔子”再有一个小时就要被推进实验室了。
你在哪--罗夏的消息。
档案室--季从云回复道。
“时间紧迫,你到疗养院外等我。”
季从云从江城疗养院的后门出来,找了好几条巷子才终于找到罗夏的车。拉开车门季从云就先将“兔子”的资料甩在罗夏眼前,喘气道:
“来不及说了,再有半个钟头他们就要开始了。”
“你……”罗夏一脸震惊地看着季从云。他很奇怪,季从云怎么突然胆子这么大?
“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是今天这些兔子我们还是能救的,你赶紧去叫你姐,叶展呢?”季从云压低了声音,又拿起资料丢进罗夏的车后座。“我先去里面看看情况。”
罗夏震惊的神色还未褪去,季从云已经绕过巷子走远了。
电话响起来,正是高亚宁:“是的,我和叶展正在一起,你们什么情况?需要我立刻过去么?”
罗夏一头雾水地“嗯”了一声,刚想细问高亚宁就已经挂了电话。
高亚宁刚才在淮口咖啡馆安顿好季晓,提上包又冲下楼去。给罗夏打电话的时候她已经在赶往江城疗养院的路上了。
季从云在拐角等了一刻,车子几乎刚停稳就上前拉开车门,一脸殷勤的笑道:“亚宁姐,这次拜托了啊,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高亚宁扭过头,远远地看了一眼手搭在车窗外抽烟的罗夏。
看到站在疗养院门□□头接耳的酒红西装大背头,高亚宁厌恶地撇过头。
高亚宁:“顾振东不在?”
季从云堆起笑:“放心,不在不在。……我保证,这样的事,就今天,最后一次!再不麻烦你了。”
不知为何高亚宁感觉到,季从云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竟有了六年前的影子。
高亚宁无语地点点头,脱下披在肩上的大衣递给季从云。
她侧头撩了撩耳坠。不知何时高亚宁换上了一袭深红色露肩长裙,化了个简单的妆容。她穿着铆钉高跟鞋,隐隐露出纤细的脚踝和白玉一般的脚背。
从未见过这样的亚宁姐。尽管没了风情万种的飘飘长发,但还真是漂亮,女人味十足。季从云啧啧点头,看着她向顾朋走去。
顾朋看到她,勾起一抹猥琐的笑来:“哟,这不是高主任。这么漂亮单身这么久——怎么,终于答应跟我喝咖啡了?”
谁不知道这顾朋一直对高亚宁垂涎已久。这更是罗夏讨厌他的原因之一——或者可能是最重要的原因。
高亚宁眼神飘忽。她抬了抬下巴,冷漠地开口:“做梦。我来找季从云,他人在哪儿?”
“他在哪儿不重要,高美女,咱俩先上去喝一杯,怎么样?”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臭味的香水味,高亚宁皱起眉抬手掩住鼻子。
罗夏远远地看着高亚宁和顾朋并肩走进疗养院的大门,冷冷地对电话那头的季从云说:“这就是你想的好办法?”
季从云:“你听我说罗夏,顾振东不在,你姐只需要帮忙把顾朋支开一会儿,冷队半小时就到了。”
“你赶紧过去盯着点儿啊!别让那贱人动手动脚的。”罗夏生气地掐了烟。
“怎么回事?”后座传来叶展的声音。罗夏气昏了头,连叶展什么时候坐进车里都没发现。
叶展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罗夏极其难看的脸色,“我听说小叶进医院了但……要不要……”
“你想说什么?那小子本来就不正常。”罗夏回头瞪了叶展一眼,又补充说:“再说了,现在AT什么情况,当年老师……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来罗夏对小叶他们下午到季家屯的事分毫不知。想起方才在淮口咖啡馆看到的青年,叶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往下说。
“那小崽子在医院呆着也好,没人捣乱,咱们在外面做事方便。”罗夏盯着江城疗养院的大门,对叶展说:“顾振东不在,到省医科大开会去了。这批实验病人我们能救。”
叶展翻看着资料问道:“怎么救?”
“我姐已经进去牵制顾朋了,再过一会儿冷队他们就来了,顾振东那老狐狸精明的很,虽然怕是端不了老巢,但救这些人——”罗夏医生肯定地点点头,“没有问题的。”
傍晚骤起的狂风吹进车窗,吹乱罗夏的发梢鬓角。看着江城疗养院的大门,罗夏露出一个模糊不清的笑容。他缓缓道:
“再给他们敲个警钟,至少又能风平浪静好一阵子,我也就有更多时间……”
“打住。别有老师那想法。”叶展打断他,语气淡淡地说。
罗夏沉默之际,警笛声已经开始响起在道路上了。
“堰江支队接到报案,说这里正举行违规实验,所有工作全部暂停接受检查!”
冷藤一面亮出证件,别着对讲机大声喊着。
*
疗养院的办公大楼突然断电,顷刻间乱成一团。一众干警冲进去大声维持着秩序。
黑暗的混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光着脚,穿着病服的短发少女悄然走进了档案室,精准地砸碎了门框下空心的石砖,取走了什么东西。
随后她悄无声息地打开书架后的暗门,轻车熟路地从消防通道离去。
趁着疗养院外一片黑暗的混乱,短发少女从消防通道出来,上了一辆一早停在甬道里的面包车。
*
看到堰江支队的警车,罗夏和叶展下了车快速朝疗养院大门走去。
江城疗养院早已乱成一片。警察打着大手电照在人们脸上,疗养院的保安正按着几个受惊发作的病人。
一眼就看到比众人高出一截的罗夏,高亚宁推搡着混乱的人群,尽力朝罗夏挤去。
“怎么样?姐你没事吧?”罗夏皱着眉头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高亚宁裸露的肩上,带着情绪将她使劲一拽。
高亚宁摇摇头,喘着气,“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刚听到警察就吓跑了。”
“我说你怎么样!”罗夏将高亚宁拉到路灯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还好,口红都没花。
半晌罗夏扭过头,愤愤道:“那顾朋要真敢对我姐动手动脚,我见他一次打一次!”
高亚宁不屑地转过头去,将罗夏的外套褪到腰间,对着大门的反光照镜子欣赏自己的肩,“好久没穿成这样儿了,没想到感觉也还不错。”
罗夏翻了个白眼。他方才是真的很担心姐姐出什么事。
高亚宁推开罗夏,望了望路边停下的救护车,道:“你们堰江精卫的人也来了。”
罗夏看到小吴从车上下来,连忙赶过去了。
“高法医!亚宁!”季从云也终于大呼小叫着挤了出来,看了一眼忙着指挥小吴安置病人的罗夏医生,把高亚宁拉到一旁。
季从云拉着高亚宁走到一个安静些的角落,抬起头看她,上挑的好看桃花眼里目光有如从前。急切问道:“晓晓还好么?她在哪儿?”
她连忙宽慰季从云:“在叶展那儿,很安全的。放心吧。明天带你去见她。”季晓和施远山的脸在高亚宁眼前转瞬即逝。
“不,不能明天,我立刻就要见到晓晓!”季从云语气颤抖,他那双上挑的桃花眼里仿佛蒙着一层晶莹剔透的泪膜,奔涌而出的竟让人看出情绪来。
高亚宁点点头,“那让叶展带你去吧。我一会估计还要回队里一趟。”
“你等等!”看着季从云如释重负的背影,高亚宁忽然叫住他。
巷子角落里流过湿润的江风,吹鼓着季从云衬衫的衣摆。穿着恨天高的高跟鞋,本就高挑的高亚宁没比季从云矮了多少。
高亚宁望着他的背影,江风也正徐徐地撩起她的裙摆。
“K1902!”高亚宁冲着季从云的背影喊道。
挺的不太直的背影站住了。
高亚宁:“那天在天台找小叶麻烦的那人——枪是被你换掉的吧?”
季从云没有转身,背对着高亚宁比了个ok的手势,在昏暗的路灯下继续往前走了。
是所有人错怪了他这么多年的冷血。哪怕一直行走在黑暗中,身不由己,他始终在坚守着一些东西。
和罗夏一样。
高亚宁目送着季从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朝警车那边走去。
冷藤在疗养院大门口处站着,正和罗夏交谈些什么。
“怎么样冷队,有什么发现么?”高亚宁问。
冷藤眉头紧蹙:“刚一进去人都散了,只发现可能有一些致幻药物滥用的情况,具体还得等技术队化验了再核查。”
罗夏迟疑两秒,还是问:“没有发现……疑似AT?”
冷藤摇摇头。六年前AT事发一案,就是冷藤负责的。因此他对AT的仪器规模以及术前准备是很了解的,他说没有发现,应该是真的没有关于AT的一点线索。
罗夏点了点头,拉着高亚宁准备离开。“那就先这样,回头需要我们做笔录跟我姐说一声,有空我们就去。”
江城疗养院的路灯敞亮,照着罗夏和高法医的身影逐渐拉长。
“等等,罗夏医生,”冷藤突然叫住他,“我总觉得叶方舟不是那样的人。”
罗夏脚步一停。当年叶方舟车祸的案子,肇事司机被定义为醉驾加刹车失灵,发生意外草草结案。除了查不到嫁祸的证据,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是为了平息民愤。
实验事故而死的病人家属恨透了激进分子叶方舟,甚至拉起了横幅。
“如今再谈好像没什么必要。你也知道,我也是反对叶方舟的。”
罗夏淡淡地说。“我劝冷队也不要再追究了,盯住江城疗养院,不要让这种事再发生——不要让更多无辜的人成为牺牲品就行。”
江城疗养院门口昏暗的路灯下,罗夏的影子被缩短又拉长。显得决然又无奈。
冷藤冲着罗夏的背影喊:“那既然叶方舟已经死了,AT为什么死灰复燃?”
“那是你们警察的事。”
罗夏大步向前,追上了已经走到马路对面的高亚宁。
*
“姐你还是没告诉我,你今天为什么会和叶展在一起?”坐进车里,罗夏替高亚宁系上了安全带,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下午去哪了?”
高亚宁没有直接回答他,“你知道季从云妹妹的事么?”
罗夏讶异:“他妹妹还活着?”
罗夏也是后来才知道,六年前顾朋曾经在季从云在农村的家里放了一场大火,不大的村庄全部受到波及。据高亚宁说那个地方太偏僻,甚至都没通公交,警察到的时候已经无人生还。
“对,而且这么些年,他妹妹一直在顾朋手上用来要挟季从云,还藏在一个根本找不到的地方。”
罗夏沉吟了一刻,看今天季从云的行为,那季晓应该是已经被找到获救了。
“然后呢?谁找到的?”
“小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