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堰江市精神卫生中心】
叶净月在病房里来回踱步着等待。看了一眼封死的窗户,叹了口气。
罕见的出了太阳,光线从监狱一样被铁条封死的窗透进来,一条条碎在地上。叶净月对着阳光伸出手,眯着眼睛看着手臂上的腕带。
他消瘦的手臂上,明明腕带松弛地下垂,叶净月却感到那只手明显比另一只要冷。
叶净月住的是单人病房,安静的可怕。走廊里突然传来脚步声,愈来愈近。叶净月抬眼往门边看了看,高跟鞋声——明显不是认识的医生或护士。
高跟鞋在门外站定了。
“高老板?”
叶净月微笑着,看着推门而入的短发女子——提着保温桶和装了咖啡的纸袋,高亚宁正朝叶净月走来。
“兔崽子,叫我什么呐?叫亚宁姐。”高亚宁瞪了一眼叶净月。
叶净月接过高亚宁递来的咖啡,问:“亚宁姐,你怎么现在才来?”
“支队里有个棘手的案子。”高亚宁在叶净月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盯着他手上的腕带看。道:“我听罗夏说了——你又要搞什么鬼?”
看到叶净月复杂的神情,高亚宁又看了他的手臂一眼,猝然道:“不会真想不开吧。”
不知又在密谋什么。高亚宁的神情突然严肃起来:“小叶,我有点事想问你。”
高亚宁:“还记得几天前坠楼的那个人么?”
叶净月刚要端起咖啡的手一停,“对啊,入室盗窃失足坠楼,罗夏报的警么不是。”
高亚宁把一张照片递给叶净月,是一把左轮手枪。“这是报废警枪K1902。现在在季从云手里。”
叶净月疑道:“报废枪支?在季从云手里?”
知道是顾振东派来找“账本”的人,但那天在天台上分明只有一个人——难道季从云也在现场附近?叶净月疑惑地想着。
“我那天让监控室的小王做了技术处理,看清了他拿着的就是K1902。”高亚宁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这枪上背着什么案子么?”
叶净月看着照片上的K1902,那是一把使用9毫米子弹的左轮手枪。
高亚宁:“倒也没有,只是当年申请报废之后被弄丢了。”
“丢了?”
高亚宁直摇头:“那个丢枪的刑警后来被开了警籍,这事儿我印象还挺深的。”
那天在暴雨的天台上,从顶楼坠落的那个人手里拿着的正是这把枪。
“我记得这把枪。”沉吟了一刻,叶净月道:“但那天……它怎么可能出现在季从云手里?”
高亚宁神色严峻:“你之前有见过K1902?”
叶净月嗯了一声,身体往后靠了靠,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从一共十五层、层高三米的顶楼坠落,地面是水泥地,还有能再发动的可能性么?”
高亚宁疑惑地看了一眼叶净月,摇摇头:“这绝对不可能。更不要说是一把即将报废的左轮了。”
那天出现场的是堰江支队,高亚宁和冷藤他们。
叶净月停顿了一下,“验尸报告是你写的?”
“是,不过我记得和那人一起坠楼的只有一把匕首,没有枪。”
“没找到枪?这不可能。”叶净月微微一怔,挺身坐直了,“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天晚上下了一整夜的雷暴雨,技术队几乎没搜集到什么有效痕迹。”
高亚宁犹豫了一下,忽然严肃地直视叶净月:“但我后来查了小区的监控,我看到季从云了。”
高亚宁盯着若有所思的叶净月,突然之间换了种语气,眼神有一丝戒备:“跟我说实话,小叶,人不是你们杀的吧?”
叶净月低着头抬眼看了看她,嘴角向下,阴鸷地笑道:“就说是我们杀的,你当时也没把你想的那些汇报上去吧。你的报告里写的是入室行窃意外坠楼。”
高亚宁捻着裙裾上的褶皱,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茶。看到高亚宁真的开始紧张,叶净月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个问题我回答过好多遍了,是他自己掉下去的。”
叶净月端起茶壶,给高亚宁面前的杯子里添了热茶,捧起来递给她:“你搞清楚啊,是他来杀我的。这顾振东的人也太不专业了,竟然还能自己坠楼。”
病房里的大理石砖的地面上阳光又缩短了些。带着清晨潮湿的雾气的江风从远处吹进铁栏杆封死的窗,吹动着叶净月耷拉下来的鬈发。
“再说了,尸检报告不是你写的么,他身上没别的伤,也没有搏斗痕迹。纯纯是自己傻逼,飞檐走壁不成自己掉下去了。”叶净月见高亚宁还抻着脸,赶忙补充道。
沉默了一刻,高亚宁的表情缓和了些。
高亚宁突然伸手,在叶净月胳膊上掐了一把。她没留指甲,却掐人奇痛无比。叶净月“哎哟”一下跳起来,捂着胳膊痛苦面具。
“小兔崽子,还敢戏弄到你姐头上?”
叶净月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熄灭的屏突然亮起来。
“话说,准备什么时候走?”高亚宁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叶净月的手机。
“就现在啊,”低头回了信息叶净月站起身,披上了红外套。“你忘了?咱们该去办事了。你不走么,带我出去吧。”
尽管来之前叶净月就明确告诫过自己,风险不可预测,但想到季从云——高亚宁几乎没有迟疑地立刻答应了,“我肯定能帮上忙”高亚宁说。
“你真的没事?”高亚宁狐疑地打量了一下叶净月的脸,看不出什么异常。
叶净月摊开双手,“我能有啥事,你不会真不知道我来这儿干嘛的吧?”
高亚宁见过那个男子模样的俊秀少女。
高亚宁沉吟了一刻,“还是送出去了?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她么?”
叶净月浅笑着摇摇头。“我相信她。”
想到那个面容俊美,五官男子一样英气的少女,叶净月心中愉快了些。他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相比起我,你更该关心关心罗夏了。”
……
方才出了院门,高亚宁老远就看到停在路口的几辆黑色商务车,犹豫了一下。
“走啊,”叶净月走到副驾驶,替她拉开车门,用胳膊肘怼怼正愣神的高亚宁,转过头看她讪笑着,“你不是害怕了吧?”
高亚宁一面说着“小兔崽子,我怕什么”一面坐了进去。
叶净月漫无目的地笑着打方向盘,“怎么,怕我把你卖了?”
“你不是要带我回罗夏那儿吧,小兔崽子。”高亚宁摇下车窗,不屑地点起一支烟,扭头看向叶净月,一抬下巴:“不介意吧?”
叶净月冷哼一声,阴鸷地笑了。“这么多年了,介意我早就把他杀了。”
自从学会抽烟,罗夏家里的空气质量直线下降。叶净月自从高中刚学了物理就开始吐槽什么罗夏家里成天丁达尔效应。
想起往事叶净月连连摇头,小声嘀咕一句:“悔不该送那破打火机。”
听到打火机三个字高亚宁脸色一变,“小叶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罗夏不是上班去了吗?怎么又折回去……”
“说来话长。”叶净月瞥了一眼后视镜,那几辆车正不远不近,好像不经意地跟着自己。
没毛病,还是那么专业。叶净月满意地点点头。
开了几条街,经过罗夏家的小区门口时叶净月突然停下车,趴在方向盘上,扭过头看着高亚宁收起微笑。
“你考虑清楚了?”叶净月严肃地问,“你去不去?现在可以反悔。”
高亚宁细长的眉一挑,“当然去啊,看不起谁呢。”
叶净月哈哈一笑,启动了车子:“来了就替我保密啊。这要是被罗夏打听去了,他可真会揍我。”
听到小叶提罗夏,高亚宁一脸不屑,“不怕,有你亚宁姐护着你。开车!”
黑色的商务车一个漂移掉了个头,飘逸的起飞。驶上高速时叶净月猛地减速,几乎要飞过收费站。
“你小子不要命?好好开车!”高亚宁被晃得包都掉在车垫上,香水口红全掉一地。
在江城大道的高速上行驶了将近一个小时,出收费站高亚宁抬起头,赫然看到淮口二字。皱眉道:“跑这么远?这快都到淮口来了。”
“还得更远那。少说再来一小时的崎岖山路,待会可没走高速这么舒服。”叶净月看了眼屏幕上的地图,似笑非笑地说。“不行你就现在下车,我让人原路送你回市局。”
高亚宁被颠簸的十分不适。她有些晕车,虽然对季家屯的偏远有所耳闻,但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季从云故乡的村庄。
下了高速几乎全是盘山公路,还窄的可怕。叶净月放慢了车速,蹙着眉看导航,又开了几乎一小时。终于在一处山包上停下了车。
方才跟在后面的几辆车也陆陆续续停了下来。
领头的那辆车上,叶向东下了车,上前对叶净月说:“小叶,我查过了,这季家屯六年前遭了火灾,如今这儿早就没人活了。”
叶净月抱着双臂环顾了一圈,摆了摆手对他说:
“到周围看看去,没人活不代表没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