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西沉最后还是回了趟市局。
拿回手机, 他大步离开,丝毫不理程修迟追在身后一脸八卦地打探老婆是什么意思,什么时候结的婚。
手机早就没了电, 找出数据线插上充电, 梁西沉一脚踩下油门,黑色的库里南疾驰而出。
吃了一嘴尾气的程修迟笑骂了句, 转头就给他发了条贱兮兮的微信语音:【悠着点啊,小心肾和腰。】
已是暮色四合,路两旁的路灯逐次有仪式感地亮起, 库里南速度快而稳,暖黄的光线忽明忽暗地落在梁西沉嘴角,朦胧中勾出一抹极浅的温柔。
等红灯停下, 他左手手肘搭着车窗, 右手手指轻叩方向盘两下,继而拿起手机。
电量不够,还没能开机。
待绿灯跳转,他本能想将车速再提高,然而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剧增,很快他再被堵在车水马龙中龟速前行。
烟瘾就此被勾了起来。
抖出一支烟准备咬上唇,余光瞥见电量足够开机, 他手指立马飞快动作。
“嗡嗡——”
接连几声振动, “岑雾”两字跳了出来。
薄唇情不自禁勾起弧度漾出笑意,他点开——
【思源可能要在我这里住几天。】
【我和思源出门几天,门禁卡有留一张在物业管家那里,大门密码是:71800102,你也可以加上自己的指纹。】
指腹划动,下意识往上往下再翻。
但没了。
除了一条来自程修迟的微信, 再没有其他任何提示。
没犹豫地拨通她的电话放到耳旁,但无人接听。
“嘀——嘀嘀——”
车后有稍显不耐的鸣笛声。
手收回放下手机,梁西沉启动车子。
路灯飞快后退,他的侧脸隐在光线中忽明忽暗,只隐约可见薄唇微抿着。
到了公寓。
下车前,梁西沉再一次拨打她的电话,但依然是直到自动挂断都没有人接。
烟头掐灭,他下车,大步走进公寓大厅找到物业管家经理,一周没怎么睡导致溢出的声音很是沙哑:“你好,拿一下我太太留在这的门禁卡,17楼,姓岑。”
管家经理颜控又声控,冷不丁一张帅得惨绝人寰的脸出现在眼前,声音低磁又性感,看得她直接怔住。
梁西沉长指叩了叩办公桌,五官隐约不耐。
管家经理微红着脸回神,连忙道歉,低头翻找记录后,她皱眉:“岑小姐……门禁卡收回了。”
随即,她又公事公办的口吻:“抱歉。或者,您如果可以让岑小姐亲自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我能帮您刷电梯。”
梁西沉薄唇抿得更紧了。
面无表情地再次拨通岑雾电话被自动挂断后,他没有说一句,蓦地转身离开。
身后。
另一位物业管家直到人影再也看不见,才敢松口气惊呼:“妈呀,这男人气场也太强了吧?又帅又man,A到我了!”
“他真是岑小姐丈夫啊?”
管家经理同样垂涎了两秒那张脸,最后摇摇头:“假的吧,结婚了能没门禁卡?”
“也是哦。”
夜色渐沉。
公寓楼外,梁西沉倚着车身,指间夹着支烟,烟灰要掉不掉时,他将烟咬至唇角,低下头发了条短信:【在哪?】
-
岑雾看到未接来电和短信时,正又一遍地结束舞剧的排练暂时休息。
她接过旁人递来的温开水,说了声谢谢,边抿了口边解锁静音的手机看时间。
猝不及防的,看到半月没有联系的人给她发来了消息。
明明喝的水温热正合适,此刻却突然变得诡异得滚烫,烫着她的喉咙口,吐不出来也咽不下。
勉强咽下,心肝脾肺肾好像都在热水里滚过了遭。
差点,让她没拿稳杯子。
旁边有聊天声传来——
“哟,笑得这么甜呀,男朋友?”
“是呀,他告诉我出差回来啦,等我结束后一起吃饭。”
“啧啧,你男朋友不错嘛,去哪都跟你汇报,时时刻刻让你放心,你们谈好几年了吧?唉,哪像我那个男朋友。”
“……”
岑雾垂着眸深呼吸,静静地听着她们的恋爱交流,心口逐渐发闷,闷得她沉默地将杯中剩下的水都喝光。
想试图冲散那份苦闷。
却是更加严重。
“雾雾姐,还练吗?”有人来问她。
眼睫低垂掩去不该有的情绪,岑雾回神,指尖也跟着松开,语气如常:“嗯,再练一次今天就到这。”
音乐开始,岑雾逼着自己全身心投入到排练中。后来结束,等所有人都离开,她独自留下,继续练习这场舞剧中自己独舞的部分。
一遍又一遍。
等离开工作室,已快十点。
微冷的夜风拂面而来,将她额前几缕发丝吹乱。
伸手拨到耳后,手放下的那一秒,岑雾呼吸倏地滞住。
不远处。
梁西沉倚在车旁,深邃目光刺破夜色而来。下一秒,他摁灭烟头,大步朝她走来。
只是一眼,岑雾只觉心脏被无形的手捏住了似的,一股完全无法形容的酸疼缓缓地在身体里弥漫了开来。
起先不是很疼。
慢慢的,细细密密地刺着她,又转而缠回上心脏。
最终在他走到她面前时,又变成一股猛烈的酸意涌上她鼻尖,几乎要让她后退逃离。
“结束了?”他问她。
岑雾几乎说不出话。
绷紧的身体到底还是往旁边挪了步,眨了两次眼睛,她才勉强挤出很低的一字:“嗯。”
梁西沉捕捉到了。
眼底淌过暗色,他克制着,从喉间深处溢出的声音更低沉:“回家吗?”
岑雾没见他:“嗯。”
她抬脚。
梁西沉刚刚抬起的手慢在半空,收回时悄然握成了拳。
他跟在她身后。
视线里,她的背脊一如既往挺得笔直,步子不紧不慢,和从前每次都一样。
莫名的,他突然很想抽支烟。
岑雾能感觉到他落后了自己一步。
她有意想走快些,偏偏四肢僵得仿佛不是自己的,摆脱不了两人间的距离,也摆脱不了他的气息。
隔着夜风,肆无忌惮地钻入她的肌肤里。
鼻尖酸意愈浓,她猛地咬住了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唇瓣咬破。
好不容易到了车旁,刚要拉开车门,他微哑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却不是她要听的:“坐我的车?”
余光里,原来他的车在她的旁边。
“不用了,”她摇头,拉卡车门,胡乱找了借口阻断他接下来有可能说话,“我明天有事要用车。”
说着,她弯腰进入,第一时间启动引擎。
梁西沉站在原地。
两秒后,他没什么表情地转身回到自己车上。
两辆车,一前一后驶离。
岑雾双手紧握着方向盘,白皙的手背上,筋脉逐渐清晰可见。
她始终咬着唇,怕一松开,有些情绪就会控制不住。
偏偏,总是事与愿违。
“呲”的一声,车胎意外爆了。
车子猛地停下,惯性使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又被安全带勒回。
刹那间,那些被她死死压在深处的委屈和难过像是没了禁锢,争先恐后地急速蹿了出来。
惹得她失了冷静,失态地一脚踢上前面。
连车也要欺负她么?
“咚咚——”
车窗被快速敲响。
指尖紧紧地攥住,岑雾难过地吸了吸鼻子,降下车窗。
梁西沉的脸掩在暗色中。
“上我的车,我找拖车公司来。”
岑雾最终还是坐上了他的车。
她不想看他,然而视线里全是他打电话的身影。
拖车公司来得很快,十分钟不到,他看着她的车被拖走后转身回来。
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充斥空气,顺着她困难的呼吸中侵入她的血液。
岑雾很用力地,咬了下唇,在几乎就要有血腥味咬出来,而他的目光沉沉地盯着她时,周思源打来了电话。
她秒接,顺势偏过头望向了窗外。
“思源。”
声音很软,和对他时截然不同。
梁西沉眸色极深地收回视线,一言不发重新启动车子。
-
岑雾有意地想要延长这个电话,但后面周思源有事,她们不得不下次再聊。
结束时在电梯里。
密闭的空间一下安静了下来,而梁西沉始终沉默地站在她身侧,目光亦是如此,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
好不容易电梯到了。
“岑雾。”冷不丁的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岑雾身体没出息地微微僵住。
她极力克制着,对上他的眼神:“有事吗?”
生疏冷静,像是一下就回到了两人重逢初的陌生。
梁西沉眉骨微不可查地拢皱,想说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在这时响起。
岑雾全然是下意识地开口:“你先忙,我有点累,想先洗澡睡了。”
说完她再没有看他,推开门进了家里。
手机还在响。
梁西沉额角突地跳了跳,心情骤然有如被黑云压城,接通电话的声音极冷极沉:“你最好有重要事。”
-
岑雾放了满满一浴缸的水,等不及滴两滴安神助眠的精油进去,在无尽的黑暗中,她整个身子没入其中。
起先还好。
没多久,水烫着胸口难受,终于在想到他不声不响消失半月又突然出现,她联系不上他别人却能打通他的电话时,难受到了极致。
强忍了许久的委屈酸楚,也终是爆发,瞬间就让她红了眼圈,趴在浴缸边沿的身子几不可见地微颤。
好几滴眼泪无声地没入水中。
岑雾不知道自己这样了有多久,只知道恍惚起身时浴缸里的水早已凉透,她渴得厉害,再不喝水就会死掉一样。
于是她打开卧室门,却在下一秒,看到了站在门旁,闻声抬起眼眸的梁西沉。
四目相接。
指尖本能地攥得紧了些,她抬脚想要绕过他。
手腕,被轻握住。
在深夜中哑得仿佛像缱绻情话的声音随着他的气息一起落了下来:“岑雾,你在生我的气吗?”
只这一句,轻而易举地就要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城墙倾塌。
委屈像是死灰复燃。
眼睫微动,岑雾看入他深不见底的眼中,两秒后启唇平静而轻声地反问:“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梁西沉喉结蓦地滚了滚。
岑雾垂眸,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不想,他突然握紧。
“半月前是临时有个紧急重要任务,”梁西沉盯着她的卷翘的睫毛,人生第一次紧张地解释,“事态严重需要保密,手机没有带走。”
“我……”
顿了秒,一句话咽了回去,他改口:“没有下次,以后有任何事我都会告诉你,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岑雾没有应也没有看他,她依然只想抽回手。
这一次,她终于如愿。
却不想在下一秒被他单手强势地拥入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