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起风了,枯树的枝丫在寒风中用力的摇摆,空荡荡的院落里,只有暗淡的房屋投射出的阴影,和黑漆漆看不清轮廓的枯萎的花丛,甬道边的草坪是淹没在寂夜中的一片迷蒙,寂寞的小路蜿蜒着通向远方。
好像白天的时候,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院子竟然建得如此冷清。淳于澈伫立在卧室的大玻璃窗前,一个同样寂寥的影子映在玻璃窗上,是沉默的黑色。
卧室里只开了床头一盏昏暗的小灯,在这样的夜里,没有人知道,一个决战商场、呼风唤雨的大老板,一个永远眼神深邃、神色淡然的淳于总裁,一个一肩扛起整个家族荣辱、在涉猎的诸多经营领域中进退有度、游刃有余的男人,也只是三十出头的年纪,这个男人,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疲惫的、落寞的叹息。
由于连日发烧的关系,淳于澈感到体力不支,王子安离开后,他勉强喝了一小碗粥就睡下了,可是睡到凌晨2点多时,因为发烧烧得嗓子干痛,便昏昏沉沉的起来拿水喝,却忽然听见窗外冷冷的风声,循声望去才发现窗帘半掩,夜风如泣,遂踱步窗前,一个人望着这寂寞又寒冷的夜色,竟彷如此刻的自己,不禁心生感慨。
人在生病的时候总是比较脆弱,何况今时今日,淳于澈正在带病冲锋陷阵,而且要进行的还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
左边的手臂红肿得越来越厉害,像衬衣这样比较约束的衣服已经不能穿了,肺部的伤虽然已经及时治疗,但由于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现在伤处还是会不时的针刺般疼痛,淳于澈的脸色灰白,目光暗淡,白天靠强大意志力支撑出来的神采,在此刻早已经荡然无存。
这一刻,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娇柔却倔强的身影,那是芮珏,上次手臂受伤,是她陪着自己坚持每天去做复健的,她笑起来弯弯的眼睛,好像寂夜里闪烁的星星般明亮,因为她逼着自己,陪着自己,他才能从繁杂的公务中抽身,坚持完成复健,并且恢复良好。可是现在,她可能再也不会回到自己身边了,或许这样才是对她最好的结局,他不能去找她,他要让她远离自己,可是她和自己谈笑风生的那些时光,那么短暂却仿佛已经占满了自己的整个生命。
那个晚上,她在老屋找到自己,她说:我陪你去医院,现在不是一个人了。那一天,他第一次触到她的唇,那一刻疯狂跳动的心脏,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在他每一次病着、累着的时候总是及时出现,给他安慰,给他温暖,可是在今天这个寒冷又寂寞的夜里,她在远方,不会再理他。
她在远方,此刻是否也凝望着夜空,是不是也感到寒冷和寂寞,是不是还在为他的冷漠而难过,她一个女孩子,孤身在外,她心中的伤又有谁来安慰,又要向谁诉说?!
淳于澈忽然感到有一股疼痛从心底升腾而起,那疼痛远超过了手臂和其他身体任何部位的疼痛,他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床上,虚汗微微。
淳于澈重新躺回床上,用颤抖的右手掖紧被角,整个人紧紧的裹着被子,可是一阵阵的寒战令他无法入睡,灼痛的喉咙,灼痛的手臂,灼痛的心,让他无法入睡!他将目光投向黑暗,心里却生出一道光,哪怕粉身碎骨,一定要让芮珏回到正常的生活轨迹,快乐的工作,快乐的生活,哪怕,她注定只是自己生命中的匆匆过客!
夜已经深了,寒冷又孤寂!
次日清晨,东苑别墅枯黄的草坪上染着一抹冬日的朝霞,清冷的寒意在并不刺眼的日光中弥漫,淳于澈一身运动装扮坐在草坪边的一处花廊下,手中的清茶在他眼前蒸腾出淡淡幽香。
淳于澈神情淡然,目光深邃,纵然一夜高烧,但早饭后吃了药,此刻看起来却又有几分神清气爽。
顾飞也是一身休闲装扮,他步履轻快的走到淳于澈面前,拿起另一杯飘着袅袅清香的茶水,轻轻品了一口。
“人可如茶,清新甘洌”。
顾飞似是若无其事的品评了一句。
“顾飞,你昨天电话里说马上要启动检察院程序了,能知道确切时间吗?”
“顾飞看了看手表,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明天的这个时候,因为我的团队承接了专项报道任务,应该不会有错,不过我本人需要回避,可惜啊,就不能参与了”。
顾飞一脸的轻松,似乎正在享受这个即将大功告成的美好早晨。
“怎么样,对我的办事能力还满意吗?”
因为见淳于澈的状态似乎比之前精神了一些,顾飞很自然的认为淳于澈和自己一样,是总算一块石头即将落地,所以才心情大好。
“当然,试问当今媒体界谁敢怀疑你的能力?”
淳于澈眉间有一闪即逝的微蹙,但只一瞬间就又云淡风轻的接过了顾飞的问话。
“过一阵子我会正式为你和你的团队举办答谢宴,想吃什么你自己选吧,法餐、俄餐、日餐,中餐西餐都行”。
淳于澈继续说着,一脸的轻松淡然。
“就只一顿饭吗,而且,为什么要过一阵子?”
顾飞机敏的反问。
“当然不止一顿饭,还有我能为你做的任何事情”,淳于澈也不是一个轻许诺言的人,他是真的把顾飞当做可以信赖的朋友,也是真的非常感谢他,才会这么说。
“哈哈,这个好,就是我随时有权力要求你,对吗?”
淳于澈微笑着点头,十分肯定以及认真的点头:“是的”。
“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饭,我知道一家不错的英式餐厅,离你这里不算太远”。
“今晚不行,过段时间”,淳于澈说。
“why淳于,你还有事是不是?”
顾飞果然是敏感的,纵然淳于澈如此的不露声色,他还是隐约感觉到了不和谐的味道。
“对啊,公司最近事情比较多”,淳于澈想要敷衍过去。
“一定不是公司的事”,顾飞的眼神十分肯定。
“是那位小姐吗?你要处理和她的问题?”顾飞指的是芮珏。
“不是的,你想多了”,淳于澈赶紧否认。
“OK,好,没关系,我不会过问你的事情,是什么都没关系,不过有一点”,顾飞说着,特别停顿下来,然后摆着一张严肃脸,认真的说“如果有任何需要我帮助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顾飞只说出了芮珏,其实他的心里还有另一个猜测,那就是霍启泽,以他的经验,他可以想到,这件事对于自己来说可能就算结束了,但是对于淳于澈,恐怕要结束还远远没有那么容易,他不希望自己的朋友受到任何伤害,但是,既然淳于澈不想讲出来,他也绝对会尊重对方。
淳于澈看着顾飞的神情,心里一片了然,顾飞是个真正的朋友,但是他能帮他走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你放心,我不会跟你客气的”,淳于澈依然轻松的神情里有一点点感动,一点点决绝。
送走顾飞后,淳于澈乘车向着清源集团总部出发了,那里很快就会有三家媒体的人过来,他的决战时刻即将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