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顾惜朝饮尽壶中酸酿,大笑一声,堂前掌柜摇了摇头,自行熄了筹台灯座,唤小二醒了,叫他扶那醉鬼去客房。
孟瑶便在这时从客栈后面进了后厨,他小小一只,四五岁大,打哈欠的大师傅是个无有儿女的,递了一碗汤并几个小馒头给他。
“你可以带走。”陈杆子今年已经有四十七岁了,怜惜过孟瑶,想过要养了他作儿子给自己送终,但孟诗冷语拒了一次,他便也再提了。
“谢谢伯伯。”孟瑶抿了抿嘴,喝了汤就冷水洗了碗,包了馒头走了。
顾惜朝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开了窗恰看见院子里一个小小童儿往后边溜走,他望了望天上月亮,想着这般晚了还没有睡,这孩子必定长不高,就算这儿是大宋,是什么修者五大家族玄正几年也一样。
2
无论在何方,有钱的人总是会过得好的。
所以韦小宝在云萍城郊过的日子还可以。
不单他日子可以,还可以二十年了,不单是可以了二十年,他还修桥铺路盖学堂,抚孤散药开医馆,只是很低调,没有人知道。
但今天不出门不行了。学堂的先生老了,不想客死异乡,非要同他请退,韦小宝用钱打发了道上的小子汉子们找个接任的先生还没得消息,得要先安一安老书生的心。
毕竟不是大清,如今他也不是小桂子或韦爵爷,这地界的小江湖又完全在那什么五大仙门家族眼底,他也老了,除了钱,也没有什么好使了。
昨天睡得还行,今天顾惜朝也平息了些。他一身落拓来此地界,那掌柜却客气了三天了,想必今天会同他开囗了。
3
顾惜朝跟着掌柜派的一个小子走了。
这小子已经告诉他,他们是想找一个能够教书的先生好给要退出学堂的老先生接班。顾惜朝有点儿兴趣,想去看看,于是这小子就带着他往村上走了。
云萍城郊的风景尚可,顾惜朝看着看着,忽然想起死去的妻子傅晚晴。这般晴好的春光,多么适合出游,可是如今却没有人陪在身畔,更不要说此处乃是不知何地的异界。
慢慢到了学堂近前,顾惜朝先看见了一个巨大的棋盘。两个老头子坐在棋盘的两边,玩的竟然是五子棋。三百六十一个眼的棋盘上面,五子还没成。
围着看的没有几个人。顾惜朝细细看了看,发现擅长教书的那位大概就是学堂要退的老先生了,走的是正大光明的路子,但却每每都只能够到四子便已经被堵了。
另一个老先生看起来洒脱不羁。明显他是不会下棋的,才使得两人不是下围棋,而是五子棋。
带顾惜朝来的人看了又看,终是抱拳一礼:“宝爷,新先生找来了。”
孟诗己教给儿子三百千,叫他认了许多字,孟瑶很聪明,再往后一两年,她就会没东西教他了。而仙门手段她却不会,但愿郎君会早些来接她母子。
4
韦小宝抬头看,顾惜朝面容清瘦,文气书意,显而易见是个读书人。
但是,过了一会儿,韦小宝开口说:“这个人怕是不合适。”
“不合适吗?”领着顾惜朝来的小子很显然是没有想到。可东家有这样的吩咐,怎么办呢?他看向老先生。
老书生坐在棋台旁,捻着一枚棋子,说:“此人确是一个书生。只是没有文心。”
“什么文心?”顾惜朝平平问来,语气之中毫无波澜。
“嘿,你问我什么文心?”老书生盯着顾惜朝的眼晴:“承平天下,当开启民智。你想好!”
韦小宝又说:“我观此人还没有什么义气。”顾惜朝往前进了一步,面上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怒气。韦小宝继续讲:“没什么义气,也就不会有什么侠骨,没有侠骨却会武功,怕是不大好啊。”
“宝爷,这个先生应该学问是极好的啦。”带着顾惜朝来的小子显然不愿意掌柜的心思就此白费,韦小宝于是又看了一眼顾惜朝那张冷脸,勉强地说:“虽然吧,但是我这里也只需要教孩子们认几个字,他也尽够了。”
“那就让他先教一下江小鱼试试,”老先生说,“教得了小鱼小虾,那也才能给琼瑶美玉启个蒙。”
孟诗在拜托掌柜帮孟瑶就学找先生的事上花的功夫不少了。可是孟瑶从城中学舍逃了之后就再不愿意进学,把孟诗气得难受,带着郁气也得叫孩儿上学,不能叫儿子就一直做僮仆做的事。
5
夜晚笼罩着世间。冬雪纷飞,郑玉华带着妹妹清华,文华,采华,明华从魔狱一般的暗黑巷子逃跑了。
这是被拐**迫近二十年的母亲为她们五个以命造就的路,无论如何都要抓住了!
跑!快!慢一点的话那个男人的债主追上来她们就会也落入淫窟变成妓女乃至于像母亲那样辗转一世得脱解!
方向别偏!郑玉华拉了最小的明华一把,却突然冒出来一个石头坷垃把她绊倒,带着妹妹!她急忙变一个保护的姿势却怀抱着明华滚落!
“姐姐!”“大姐!”“大姐姐!”
“呀!坡!”“抱住头!”“小心!”
“怎么了?”“有没有受伤?”“我在这边!”“我们没事!”“都过来!”
郑玉华笼住四个妹妹,尽力观察着周围,她们跑出那巷子才一个小时,可这么大一片树林子连郊区也不会有!而且路灯呢?道标呢?围墙呢?
平息了好一会儿,十四岁的郑玉华拉了妹妹们往坡上走去,到了坡顶,眼下却不是来路,更远处才有光,却是一轮快要升起的太阳!
“他教书还行。”老书生考教了江小鱼后,悠然打包了旧衣物,冲还在吃面的韦小宝辞行。
“行吧,”放下碗,韦小宝一拱手,别了老者,看一眼和江小鱼磨了不少功夫的顾惜朝,冲他点点头,“那就请顾先生以后费心,”又看向管事,“人找好了,今晚进个城递个信,再给道上费了事的大小爷们寻个消遣,要去思诗轩也行。”
6
抱住那床厚被絮,孟瑶还有一点点怕。母亲被欺负了,他拦的时侯受了伤;一直对他很好的思思姨去找了自己的常客来解围;客栈那位掌柜必定是因为自家厨师经常照顾自己的原因才请了医师来;可是现在又要上学了是因为那位“宝爷”;他认得他呀,也不知道新的夫子会不会把自己赶出学舍就像那个不许自己上课的塾师一样?
顾惜朝安抚住孟诗没用太久,他在孟诗身上看见了自己阿娘的影子。一样才华横溢,一样遇人不淑,一样坚强柔韧。而那个孩子,那个正在忍着被打伤的疼痛铺着床垫的小小孩童,就像一面镜子,镜中映照的,也正是幼年的自己。
韦小宝正在骂人。“妓女生的怎么了?五个女娃娃求到门上,为的又是自己,你们这些个大老粗就只想得到那门生意?江湖人江湖事,主要是讲义气!不求你们知道大侠的意思,不可以丧良心!”
原来,是几个女娃娃抱了个更小的娃娃来求医,恰好赶上孟诗母子的事,最大的那个女娃就被几个厮波扯了说是楼里姑娘私自下了小的。
“什么话都能讲吗?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十八岁都没有,生得了这五岁大的娃娃?”
韦小宝喘口气,换了个笑脸问几个女娃:“莫怕莫怕,韦某人在这里也算个人物,你们和这个病了的小娃娃是什么关系?”
几个小姑娘不及回话,她们捡了做弟弟的小娃娃昏睡中哭泣道:“阿娘,阿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