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情令2之幻生 第6章 异途

数日后，兰陵城西偏郊，漪兰客栈。

金凌正忙着在客栈后院倒腾草药。自那日与思追告别后，金凌思来想去还是先带着昏迷的蓝澈回了兰陵，想着整顿一番再寻魏无羡。

但眼瞧着进城后，兰陵城的各关口把守甚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自他离城后，那几个废物手下就快马加鞭把事原封不动地告诉了江澄舅舅，自是还添油加醋了一番。江澄听了传信使的口书，简直差点要气得魂归莲花坞，骂骂叨叨个不停。翌日，他便从云梦火急火燎地赶到了金麟台，下令城众四处搜寻金凌的下落，还悬了几百两金子让人提供线索。

没办法，胳膊拧不过大腿，金凌知道他舅舅的倔脾气，若让他知道自己搅了姑苏蓝氏这趟浑水，定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再不济也要关个几个月禁闭，总之没他好果子吃，自己倒无所谓，耽误了蓝澈的伤势可不行。

不能回金麟台这是肯定的了，但蓝澈虽暂时压制了体内邪气，可人却还未醒，身体虚弱着，并时常伴有听不清的梦魇呓语，看着不大好。

金凌心想得找个地方暂避风头，可兰陵虽大却少有逃得过耳目的地方。去哪呢？经一番思索，他一拍脑袋想起了件事，听人说当年他爹金子轩救过漪兰客栈现任掌柜的爹，现在他儿子当了掌柜，那地儿偏僻，自己与他还算有几分交情，便乔装带着蓝澈落脚投栈。

所幸，这掌柜的是个知恩图报的明理之人，也不推辞，肯收留他与蓝澈，倒算是段善因果。

这客栈不大，却也干净别致，透着店主的素雅。两层竹楼，五六个小间，一卧一榻，纱屏隔断。

金凌挑了间二楼靠外的房间安置蓝澈。一来不想张扬，二来万一舅舅来寻人逃起来也方便。

思追临走前留了清心丸并叮嘱过他好生照顾蓝澈，他自是不敢怠慢，托掌柜的去街上开了几副上好的舒养心神，扶正祛邪的药。

自小娇生惯养的金凌对侍弄草药这回事一窍不通，但为了蓝澈倒是耐着性子仔细琢磨了起来，按着郎中给的剂量单子小心地向药罐增减着药材，掌握着火候。认真起来的金凌还真有几分家主的模样，楚楚少年，只是稚气未脱，稍显青涩。

傍晚，二楼卧榻上昏迷着的蓝澈沉沉地睡着，韶颜倾世，只是面色苍白、眉头微蹙、额间尚有虚汗。

突然间，一声“含光君——”打破了客栈原有的平静，蓝澈从梦魇中惊醒，坐起身来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

金凌闻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窜上二楼蓝澈房中道：“蓝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蓝澈也不理会他，只是阵阵地喘气，保持着一贯漠然的姿势。金凌见蓝澈额头沁出不少汗水，便拿出怀中的巾帕为他擦拭，紧张地关心：“蓝澈，你好点了没有？别不说话啊……”

蓝澈出神似的，抿了抿嘴，一绺长发散于额前，少了分端正，倒多了分雅韵。

静默良久。蓝澈忽地猛然抓住金凌替他擦汗的手，眼圈微红，亦悲亦嗔，似乎酝酿着某些复杂的情感，终竟流出两行清泪，仿若一指流砂，苍老了年华，轻声而端正道：“谢谢……”。四目相对间诚然有些许流光辗转。

金凌顿作愕然，回想起第一次他与蓝澈见面时，他也曾说过这两字，不过是自己强行讨要来的，比不得今天的。旋即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微笑道：“说什么客套话，我闲事儿都管到这个份上了，也少不得继续管下去了……”说完将蓝澈的手放回被衾中，随手将被汗水浸湿的巾帕往屋一角的铜盆里扔去。

蓝澈回过神去依旧无神状，哽咽道：“我……睡了多久。”

金凌在竹凳上坐着，抿着嘴道：“整整三天三夜了，自鬼林前你用追魂曲探查邪煞被反噬，之后便不省人事至今……还有刚才我在楼下好像听到你喊了——含光君……”

听到“含光君”三个字，蓝澈眸子中闪过一线光亮，仿佛一下子有了生机：“对——含光君——含光君——”作势掀开被子，要下榻，只是力有不逮，没走稳几步就吃力地就跪倒在屏风前。

金凌见状吃了一惊，忙上前伏着身子，跪着想要搀扶起蓝澈：“你不要命了，体内的邪祟之气尚未除尽，你这样急着是要去送死吗？！”

蓝澈跪倒在地上，疯魔似的，右手握拳使劲捶了两下，悲戚哽咽道：“含光君——我真没用——”说罢挣开了金凌的搀扶，用尽全力想站起来。金凌在旁甚是着急，本想问问到底蓝澈和含光君之间发生了什么事，看这情形，怕是不能了，又怕蓝澈伤势加重。遂当机立断，趁他分心 ，在其后肩一击，蓝澈闷哼一声便倒地睡去……

“——我不知道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做傻事……”金凌就硬拖着蓝澈的身体，把他搀回了榻，将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此时的蓝澈安静地睡着，纯粹得像个孩子一样，面如冠玉、肤如凝脂，却又有寸寸悲凉郁结于眉宇，好生令人心疼。金凌待他熟睡后便回到自己的房间就寝，说是就寝却也不敢真的入睡，怕蓝澈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金凌回到房间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他既担心蓝澈的伤势又担心思追回蓝氏后的境遇。五味杂陈却也无可奈何，月正当空，索性拿出当年魏无羡给他削的一支竹笛，吹奏起来，这些年每当有不开心的事，他就会拿出来吹吹，体验一下当年魏无羡落寞的感觉，竟也渐渐品出些味道。

晌午，蓝澈苏醒过来，心绪也平复了不少，只是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金凌端着汤药忙前忙后地伺候着，估计连自己是个宗主的事都忘记了，不过这等没脸面的事他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倒是做得挺开心的。简直可以用忘乎所以来形容。

蓝澈思忖道：“这是什么地方。”

“……蓝澈你终于开口了，这里是兰陵城西一个客栈，店家是我旧交情，我想着等你伤势好些就带你寻位故人治病”。

金凌端着手里刚熬好的汤药，瞟了一眼坐在榻上愣神的蓝澈道：“……蓝澈乖，把药喝了。”

蓝澈望着窗外，神情淡漠如冰，冷冷虚乏地答了声：“不必……”

金凌紧接着道：“可你这身体不喝药怎么行呢？多少喝两口呗，这药可费了我老大功夫才熬好的，不看功劳看苦劳啊……”

蓝澈依旧无动于衷。

金凌这犟脾气,自是连哄带骗也要把药给蓝澈灌下去的。见蓝澈软的不吃，这身体约莫也不能来硬的，眼珠子一转，想着蓝家人都是“雅正”派，便学起了魏无羡耍起了无赖：

“蓝澈，你当真不喝么……”伴随着一点小俏皮的口吻。

见蓝澈仍然没有理他的意思，故意把药拿开，转了个身，背对着他。

“……蓝澈，我背你来客栈后，为了看你伤势如何，就帮你解了亵衣……刚巧吧……就看到了一些……”说到这儿故意停顿了一下，还露出了嘴角一抹笑意。

蓝澈直直听得脸色发青，转头瞪着金凌，怒色道：“你……”，接着便剧烈咳嗽起来，活像个生气的孩子。

金凌忙转身上前轻拍其背，蓝澈竟呕了一些紫黑色的血，顺着嘴角淌到了衣衾上，想来是邪气侵染，又受到激怒之故。

蓝澈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迹，猛地抓住金凌的手腕，断断续续道：“你……你到底……看到了什么……”

金凌心念道：果然蓝家的人都重脸面，想也不想就入套了。罢了还在心里偷偷地乐了会儿。

“想知道也不难，你乖乖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不然……”

没等金凌话完，蓝澈利索地抢过金凌手中的汤药，直视着他，目光凌厉，将药一饮而尽，遂即将药碗重重的摔在地上，“哐当”一声震得粉碎。

蓝澈道：“……够了吗？你快说……”

金凌摊手状：“……其实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蓝澈语气中现出少见的凶厉。

金凌一转嬉皮笑脸瞬而诚恳平和：“唔——，其实我什么也没看到，你的衣服是我拜托店家换的，你不必担心什么……”

一时间，蓝澈不知是喜是悲，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金凌微笑道：“真的……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了，这地上的碎瓷，晚些我会让店家过来收拾”。

金凌反手将房门关上，又去了后院，翻弄着下一回的草药。蓝澈则轻叹了一会儿，仰头靠在塌背上，闭目回想着什么。

俩人都似怀着心思，各自消遣，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时辰。

“……不好了，不好了！”店家火急火燎地从门外小跑到后院，“金宗主，那个……那个……”

金凌悠闲地拨弄手上的回心草：“怎么了，把气喘匀，慢慢说。”

店家缓了口气，道：“江宗主不知从哪得到消息知道您在这，已经带着一大批人往这方向来了”

“什么！？舅舅来了！完了完了完了……”

人海茫茫思何处，咫尺天涯近眼前。舅舅管你答不答应，我就要和蓝澈私奔,你拿我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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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异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