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里,吴妈拿了芳华阁新做的衣裳回来,一共是八件夏衣,她拿在手中眉眼皆是喜意,然后递给陈氏看,“夫人,听了您的吩咐,这是掌柜的用了最好的料子做的当下最时兴的款式。”
这八件衣裳从冬月便开始做起,一直到了七月,才堪堪结束,用的是金丝银线,就连绣花上面的颜色都是用金箔染上的,陈氏早早地便为颜月月的及笄礼做起了准备。
这些衣裳是让芳华阁的掌柜亲手一针一线做出来的,其繁复华丽的程度早已经不是寻常的衣裳能够比较。
“可算她做完了,若是再晚一天送过来都是要坏了月月的事,”陈氏拿起一件月白色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在阳光底下看了看,然后摇了摇头,“这件平日里穿倒是好看,但及笄礼还是穿的喜庆些为好。”
吴妈又拿了件深兰色齐胸瑞锦襦裙出来,陈氏又是摇头,“太端庄了,小姑娘家家还是得穿的鲜活些。”
她身旁的桌上堆满了玉秀阁送来的胭脂水粉,地上的大小盒子里则是钟翠楼打出来的首饰。
不日便是颜月月的及笄礼了,早两日的时候,陈氏便同玉秀阁的妆娘们商定好了颜月月及笄礼的妆容以及发髻,就等着芳华阁的衣裳过来再配上首饰。
她的眼里满是笑意,摩挲着桌上的大小瓷瓶,心中又生出了一些不舍来,“孩子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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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九,承元公府嫡小姐及笄礼。
似乎是为了体现出这日的重要性来,陈氏在七月初一起便在京中各处街道口派人施粥,一连十八日,来往游民乞者络绎不绝,一直到了第十九日,及笄礼这天,更是沿街洒下喜糖以及铜钱碎银,锣鼓喧天。
颜秉之早早地便在府门前开始候客,他今日也是特意的捯饬了自己一番,更显得风流倜傥,哪怕是看见玄荔过来,也没有拉下脸色。
玄荔看了他一眼,令侍从递上自己的礼品单子,足足十七页之多,她似乎有些不自在,轻哼了一声然后说道:“这是本公主为颜小姐精挑细选出来的贺礼,还请颜少卿过目。”
‘精挑细选’四个字她特意加重了一些声音,末了又偷偷看了一眼颜秉之的面色,才昂首挺胸地进了府中。
颜秉之只粗粗的看了一眼便没再细想,在他的认知里,玄荔是不会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大抵不过是遣管家或者姑姑帮着挑选的。
今日来承元公府送礼的多,侍从从侧门进出,毕竟来往者皆是达官显贵,谁也不愿意落了面子,只是送礼如此之多且贵重的,除了玄荔,便是裴再思,他来时,身后用红木箱子装着的贺礼,竟有足足二十来箱,引得侧目。
颜秉之也不由得咂舌,他将手中的册子交给管家,然后颇有些怨念地到他身旁去,说道:“你即便是送聘礼过来也不至于这么早。”
裴再思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行,然后笑了笑,才说道:“只是贺礼罢了,月月及笄之日,自然是要慎重些,况且其中部分是皇上赐下来给月月的东西,本就应该是她的。”
“瞧瞧你这话说的,”府门前人多眼杂,颜秉之便带着他从偏门进去,直到后院,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那你今日倒是要好好表现着,不仅要哄得月月高兴,还要哄得未来岳丈岳母以及我这个舅爷高兴,再思兄,你说对不对啊?”
如今他说什么自然都是对的,裴再思笑笑,点头。
他今日笑的格外多,只不过是因为心情好的缘故罢了,他的月月终于及笄了。
原是在花园中生着的绿野牡丹不知为何被折下来了一支在地上,裴再思记得,小姑娘总是喜欢折这朵花,偏生这花一年四季总是开,故而他见得也多。
二人正说着话,颜秉之忽然笑意一凝,然后便消下去了一些,手背到了背后,不再言语。
裴再思顺着他的目光转过去看了一眼,只见到一女子领着丫环站在两人的身后,面容有些熟悉,似乎是颜姝。
他又多看了一眼,只见她容貌憔悴,与数月前有着天壤之别。
“长兄,裴公子。”颜姝向二人行礼,她的眼眶红肿,似含着泪光,欲语还休,虽说容颜消减,但还是楚楚可怜。
“长兄,母亲还在怪我么?”她只说了一句话便落了眼泪下来,几乎摇摇欲坠,“我已经知道错了,况且,我的确是为了月月好,可是、可是谁知道……”
她捂着帕子低声啜泣,好不可怜。
颜秉之蹙眉,他从前虽说对这个异母妹妹是有着几分照顾的,但是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他的心中便与之有了极大的隔阂以及厌恶,他虽说性子大咧,但却是不是愚蠢,任谁都能看出来,那件事情是颜姝有意为之。
“那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那便不要再提,”他沉声开口,“你且回到自己的院子里修养吧,若无旁的事情便不要出来走动。”
“是。”
二人走后,颜姝便将自己手中的帕子放下,面上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讥讽与嫉妒,她走上前,将地面上的那枝绿野牡丹狠狠地碾碎在足底之下,碾成一滩花泥。
陈氏向来说自己待她如嫡女一般,可她及笄礼时来的宾客只有区区五桌之人,但凭什么颜月月及笄礼却是宾客络绎不绝!
颜姝听着前院的宾客喧闹之声,内心的情绪几乎要将她淹没,她的眼里满是不甘,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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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月月有些不习惯的想要遮住自己的额头,却被吴妈又将手拿了下来,吴妈不赞同地说道:“小姐您都及笄了,不该再留刘海了。”
吴妈仔细的端详着她,忽然就笑了出声来,将一旁的铜镜拿过来给她,“小姐您自己瞅瞅,是有刘海好看,还是没有刘海好看些啊?”
颜月月往镜中看了一眼,虽说这几日试妆时她也看了许多次,但每每再看,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镜中的女子粉面含羞,琼鼻樱唇,五官还是原先的五官,只是她却总觉得怎么看都有些不大像自己。
她从前脸上是有一些肉的,但是自从时疫之后,她瘦了许多,虽说回来之后母亲日日汤水滋补着,却也没见长多少,她有些羞涩地咬住自己的唇,不再看镜子。
吴妈又笑道:“小姐您生的好看,便大大方方地露出来,况且啊,”她的声音小了一些,又说道:“您就当做是给裴公子看的不行么?”
颜月月心中一惊,想到自己即将也见到再思哥哥,便支支吾吾地不再做声,将手放了下来,揪着帕子,有些羞涩。
便是揣着这样的心思,她往前院去时每走一步都觉得更紧张一分,人越多,她越是有些发抖,所幸吴妈一直扶着她,才叫她没有落荒而逃。
不知为何,她每走过一处,便觉得好似安静了几分,颜月月小心地抬眼望了一眼,见众人眼中流露出惊艳之色来,于是羞意更浓,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一般。
只是这朵花儿却只看着自己的裙摆以及脚尖,胆子小了些。
众人惊叹之声渐起,裴太傅甚至捋须对身旁同僚笑道:“那便是在下未来儿媳。”
承元公自然也是听见了的,他轻哼一声,面上又有些得意,望着颜月月,心中感慨万千,她那原本只猫儿一般大的女儿如今也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那些前来赴宴的世家公子们也不由得赞叹,原先他们只知道颜月月可爱,却不成想是一个如此美人,只可惜这个美人却是早已名花有主,实在是令人惋惜。
谢青山也过来了,他站在人群的角落,静静地看着颜月月,有些呆愣地将嘴里的草吐了出来,他觉得,或许颜月月的唇上应当是比草要好嚼一些的。
他的心中忽然就起了一些别的心思,于是勾唇一笑,不就是指腹为婚么,只要她一日不成亲,自己就还有机会,美人如此,总不能让他只看着不动心吧。
颜月月的手心出了汗,下意识地想去摸自己腰间的玉佩,却只摸到了一个小小的香囊,她这才想起来,裴再思给的玉佩她今日放在了枕头底下没戴出来。
思及此,她不禁抬起了头,想搜寻那抹熟悉的身影。
等到颜秉之带着裴再思过来的时候,颜月月正坐在椅子上喝茶,乖乖巧巧的,若不是脸上红的厉害,怕是叫人以为心中没有一点儿波澜。
颜秉之轻咳了一声,然后指了一下颜月月的方向,有些调侃地说道:“唉,我从小就说我家月月可爱又漂亮,你瞧,这不就是嘛。”
裴再思心中一震,连忙望了过去,于是便见到他的小姑娘乖巧的坐在椅子上的模样,她额上的刘海儿已经梳了上去,只留下些碎发,将原本便出色的容貌完全的展露了出来,今日穿着的是一身水蓝色留仙裙,衬上红透的面颊,更是显得清而不妖,艳而不媚。
他想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颜月月,他只知道自己的目光再也不能够离开颜月月一分,有些想摸一摸她的脸庞,再抱一抱她,更想将周围人的目光都从她身上隔绝开来才好。
裴再思眸里满是笑意,他已经陪着小姑娘十五年了,而他们未来还会有许多个十五年。
月月及笄啦~撒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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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