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骨寒 第1章 西方，遗弃之地

入目，黄沙漫漫。

“你说，她逃进了那里？”看着十分精明的青年转头问他身后的干瘦男人。

“没错！老大！我亲眼看着的。进了这地，那种娇滴滴的小姐还怎么活得下来？不如……我们先回去？”

干瘦男人陪着笑，偶尔望向那大片荒地的眼中，流露出止不住的恐惧。

“哼，回去复命。”

……

遗失之地，是一片荒芜。

进入此地的人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千百年来，一些走投无路，来此寻求机缘的修士都埋没在黄沙之中。

程瑞香裹着灰黑色的斗篷，捂着受伤的左臂，艰难移动在荒原上。

“咳咳……”

风携带着沙粒拍打着她的脸，往眼中口中而去。程瑞香以手掩面，摸索着走到一颗枯死的老树下坐着，祈求稍稍躲避那些冷冽的西风。

松开紧握的拳头，程瑞香的掌心之中正静静躺着一块小小的玉玦。

“母亲……”

程瑞香重新捏紧玉玦，将脸深深埋入臂弯中。

她快要，走投无路了。

半月前，家中突发大火，随之数十名杀手冲入庄里开始屠杀。

彼时父亲身受重毒，实力大打折扣；大哥生死不明……

程瑞香只记得那晚灼热的火焰，猩红的血液和母亲最后的嘱托：

“拿着信物，去东无山找东济真人。”

昔日娴静的妇人头发凌乱，急切地将她和二姐从小门往外推去。

“瑞儿！兰儿！快逃！！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记忆里母亲的声音在无休止的风中逐渐破碎。再后来，程瑞香和姐姐一路上躲躲藏藏，逃避着追杀。

“小妹！你先走！”

程瑞香坐在竹筏上顺流而下，看着姐姐在岸上挡下追来的修士，然后渐渐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追杀还在继续，直到她遁入遗失之地，他们便没有再追上来了。

程瑞香想着，置死地而后生不过如此吧。能不能活着离开遗失之地，她不知道，但她必须做到。

现下最重要的是离开这，去东无山。

她抬头望天，在遗失之地，就算是太阳也黯淡无光。程瑞香辨认着光亮的方向，歪歪斜斜地朝着那轮圆日走去。

*

周围的景物似乎没什么变化，红日依旧高悬在天际。感受不到方向与时间，程瑞香像是一只孤魂，永远游荡在荒原上。

一如既往的风声中参杂了额外的动静，程瑞香浑身一颤，赶忙向一旁闪过去。

轰隆隆——

迟了。

地面骤然崩裂开来，往更深处坠落，沙砾受力飞扬，铺天盖地。巨大的沙虫从地底翻涌而出，暴露在地表，同时也暴露在程瑞香的面前。

它张开口器——圆形的孔洞中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尖刺——向着程瑞香发出无声的吼叫。

程瑞香在沙虫出现的第一秒就不顾疼痛，拔出卡进地缝的左脚。她紧急往远处退去，躲过沙虫的攻击。

重新扎入地底的沙虫一番涌动，地面又振动起来，她只能不停移动脚步，以维持身体的平衡。

太大了。

与沙虫相比，程瑞香就如同一粒细小的沙，沙虫随意的翻身就能把她碾成一摊肉泥。

剑早就在逃亡的路上报废了，她现在手无寸铁，连反抗的力量都没有。

程瑞香的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逃，必须逃！！！

她毫不犹豫，转身就跑。

沙虫身躯庞大，纵使移动稍有迟缓，也很快就撵上了程瑞香。

轰——

又是沉重的一击，沙虫的头部深深地嵌入地底，幸亏它准头不太好，否则程瑞香早就被吞吃入腹了，那还像现在一样，跳蚤般蹦来蹦去。

“可恶——”

程瑞香皱紧眉头，撞击产生的余波将她掀飞，随后狠狠地摔落在坚硬的地面。喉头涌上甜腥，竟呕出一小滩血。

若是、若是她能够再强些……

程瑞香不甘地想着，如果她能像大哥那般勇毅，像二姐那样刚烈，是不是就不会被逼入这般界地？

没有如果，她不敢死也不能死，她要活。

浑身的骨头如炸裂般疼痛，程瑞香一声不吭，全力往前爬去，站起，又踉跄着跌倒。

如此重复。

粗粝的泥沙在她的掌心磨出一道道血痕，程瑞香无暇顾及。

恍然间，她的手触碰到了一片冰凉。

拂开表面的尘土，在那之下是泛着冷光的黑色金属。

是一把剑。

程瑞香的眼中闪动光芒，她摸索到剑把，握紧，反身挥出。

随着一道银白的线从空中划过，沙虫的头部猛然出现血痕，血液飞溅，它吃痛向后缩去。

程瑞香趁此机会逃离。

或许是因为沙虫受了伤，又或许是发觉程瑞香不似先前那般好拿捏，它没再追上来。总之，对程瑞香来说，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咳咳……”

程瑞香忍耐着昏沉刺痛的脑袋，马不停蹄地赶路。

因着突发意外，程瑞香左臂上的伤口裂开了。她将适才救她一命的黑剑换到左手，好按住伤口止血。

鲜红的血顺着胳膊蜿蜒而下，滴落到剑身。在程瑞香未发觉的时刻，剑身闪过微弱的红光。

*

为了防止与杀手碰上，程瑞香换个方向绕了一圈，所幸她并没有深入遗失之地，路上遇到的妖兽尚有应付之力，应该还有机会出去。

程瑞香乐观地想。

虽然对于遗失之地的危险程度略有耳闻，但总归没有切实感感受过，最近几天也并未遭受大于她逃跑能力的危险。

总而言之，程瑞香觉得一切还好。

可惜她兜兜转转，甚至从一个地方经过几次，仍旧未能走出这里，似乎是某种力量在阻止她离开。

她开始有些慌了。

难不成在边界处设有幻境？

破不了的话她岂不是真的要困到死？

程瑞香思索着，她找到一处废弃的房屋，暂作休息。遗失之地在成为遗失之地前，也曾是个山青水秀的地方，自然有人居住，所以难免会发现几个从前村落的废墟。

至于遗失之地的产生，最远可追溯到一千年前，程瑞香并不清楚，只是听说最开始是邪气污染导致。

这座屋子坍塌了一半，日光从房顶一角钻入屋内。没办法，这已经是这片区域内最完整的屋子了，将就着吧。

程瑞香靠着墙角坐下，白耗了几天，还好她身上备着一小袋辟谷丹，否则就早早饿死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家中遭此灾祸……是魔修？”

程瑞香回忆当日的情景，依稀记得闯入家中的几名修士浑身冒着魔气。

是父亲昔日的仇敌寻上门来吗？

那时的情景太混乱了，直到逃跑时她都没太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作为家中最小的孩子，对于父母的人际关系也不大清楚。

程瑞香甚至不确定自己能否为家人报仇，可她总要去做，而且是不得不做。

“遥遥无期啊……”

她叹息着，伸手将一旁的剑捞到怀中。

这把在之前遭遇沙虫时捡到的剑，一路上也帮了她不少忙。

这会儿仔细一瞧，此剑通体黑色，约长二尺八寸，剑尖斜向断裂，只剩下有些粗糙的截面，且在靠近的地方有些锈迹。

程瑞香：好破。

而且因为刺穿的功能大打折扣，程瑞香对付妖兽时都把它当砍刀使。

算了，她也没资格嫌弃，有总比没有好。

另外值得在意的一点，这把剑浑身散着诡异的凉气。一般靠近是没什么感觉，但当程瑞香握住剑柄动用灵力，总能感觉到剑上传来的寒意，无法抵挡，透过她的皮肉，渗入骨缝之中。

程瑞香怕在被妖兽咬死前先被自己的剑冻死，撕了布条给剑裹上，虽然没有丝毫作用，但聊胜于无。

果然遗失之地里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抛去吐槽的**，磅礴的疲惫涌上脑袋。接连几天的逃亡耗尽了程瑞香的精力，可她不能有任何懈怠。

程瑞香很累，真的，很累。

“要再找不着出去的路，我就只能交代在这了。”

她干脆躺了下来，无神地看着渐渐暗下去的天。

“对不起。爹，娘，孩儿只能下辈子再给你们报仇了。”

夸擦——轰轰轰——

话音刚落，布满裂痕的房顶骤然塌下，程瑞香在地上挣扎蹦跳着避开坠落的砖块，逃离了被砸死的命运。

“对不起我不躺了我一定会去报仇砍下那个人的脑袋……”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直挺挺地从地上弹起。

“……要是直接死掉就好了……”

只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程瑞香拎起黑剑，转身离开了这片废墟。

然后她又回来了。

“算了天黑了，明天再走吧。”

……

这几天夜晚程瑞香睡的并不安稳，周遭环境恶劣，并不安全，她神精紧绷难以入眠。况且，每当她闭上眼，脑中总会浮现那天晚上的大火。

她也要被烧死了。

程瑞香眉头紧皱，猛然惊醒。

“呼呼……”

她呼吸不自主地加重，安静的夜里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她还活着呢。

程瑞香慢慢爬了起来，适应了一下发麻的胳膊和腿脚。虽然还是没有什么精神，但也没了睡意。

活动下关节，程瑞香抱起剑，披着一身的星月，重新往边界处走去。

感兴趣就收个藏吧，咕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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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西方，遗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