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陷落 第4章 记忆

人鱼的群居地在镜海里一个叫浮丘渡的地方，这是红尾告诉我的。

它似乎已经完全接受了我要恢复记忆这件事情，所以没有过多隐瞒。

我拿出海域地图一看，浮丘渡和光染隔了好远。

从光染到浮丘渡，需要跨越十六个大海沟、避开二十五个大漩涡，以及穿过不计其数的大小丘陵。

这些地方充满危险，如果单凭我自己的力量估计闹难以抵达。

所以此刻我有些庆幸：还好我成了女巫。

我可以利用女巫的力量使用传送魔法。

我在房间里画下魔法阵，终点就定在浮丘渡。

蒂安斯大人，感谢您留给我的力量，我在心里默念。

耀眼的光芒迸然爆发，夺去我所有视线，或许是因为我第一次使用这么远距离的传送魔法，显得并不熟练，我在这个过程中感到天旋地转，如同被卷入巨大的滚筒，转个不停。

我有些担心不能顺利地到达目的地，但我却毫无办法，我已经头晕目眩，实在抽不出来精力去查看魔法阵有没有出现纰漏，只能紧紧地闭着双眼，任由自己旋转向前。

好在最终我顺利抵达了目的地。

眩晕感骤然消失，我缓慢地睁开眼，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眼前就是浮丘渡，而我在浮丘渡的外围上方，这里很漂亮，像一座传承很久的古老城市，蔓延出岁月古朴的气息。

人鱼族在自己的居所上都建了一个尖顶，远远看去宛如一座座小宫殿，尖顶上都缀着一颗夜明珠，流光溢彩，水波中明明暗暗的光影交杂，朦胧又温柔，气派丝毫不输我的‘明珠’。

一座高大城墙四面环抱着人鱼的居所，而整个浮丘渡被一个巨大的透明光罩笼罩。

这是一种隔绝魔法，我想这应该是人鱼族长用来保护整个人鱼族的。

我游到光罩附近，抬手尝试触摸光罩，手指却毫无阻碍地穿过光幕，我惊讶地收回手，这个光罩对我竟然没有抵触。

我忽然想到蒂安斯的笔记，心里做了个猜想：或许这个隔绝魔法是来自于蒂安斯而不是人鱼族长。

我轻而易举地穿过光罩，落到环形城墙之上，由于是不请自来，我不好再一声招呼都不打独自入城。

我环视一圈，城墙的不远处坐着一只人鱼。

太好了。

我走过去，在看见她的那一刻，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眼前的人鱼有着光洁白皙的皮肤，金黄色的波浪卷发，透亮晶润的蓝色双眼。

一条蓝色尾巴在虚空中微微晃动，和水波浑然一体，展现出斑斓柔和的光芒。

好漂亮。

蒂安斯说的果真不错，人鱼拥有美丽的容貌。

这样的绝美，让月光都黯然失色。

“这位美丽的人鱼小姐，”我开口道，表现得很得体，“冒昧打扰。”

人鱼小姐似乎被我吓了一跳，慌乱地转过身。

她看见我，眼神落在我的额头，喃喃自语：“花瓣上的弯月……”

“您是新任的女巫大人！”她惊喜大叫。

“是的，是我。”我微笑。

她通过我额间的印记认出了我，花瓣上的弯月是女巫特有的印记，这也是之前那群大鲨鱼为什么能认出我的原因。

我曾好奇问：“红尾，为什么鲨鱼们会仅凭印记就会知道我是新任的女巫？”

红尾说：“蒂安斯大人在进行传承仪式时，海洋会陷入完全的黑暗，等新任女巫接受完传承，海洋才会恢复光亮，所以海洋生物们都会知道，镜海迎来了新的女巫。”

人鱼小姐忽然表现得恭敬又惶恐，“尊敬的女巫大人，请问您来浮丘渡是有什么指示吗？难道是人鱼族的地域又……”

她没有再说下去，似乎陷入了很不好的猜测里。

女巫会预言。

在蒂安斯的笔记里，她曾经为人鱼族做过预言，人鱼族得以逃过一场巨大的地震灾难。

我还不会预言。

于是赶紧解释道：“不，不要误会，我这次来不是因为预言。”

人鱼小姐松了口气，说道：“女巫大人，我的名字叫凌秋，请问您这次来是要？”

我向她说明来意。

人鱼拥有动听的歌喉，所以我特意炼制了保护嗓子的魔药来作为交换，因为知道拔鳞片会很疼，我还炼制了止疼和止血的魔药。

本以为人鱼小姐会爽快地答应我，没想到她却拒绝了，她向我行了一个得体的礼，说道：“尊敬的女巫大人，很抱歉，我非常喜欢我的鱼尾，失去任何一片鳞片都会让我感到心疼难受。”

凌秋的确十分漂亮，这样的美人儿该有一颗爱美之心，我能够理解，但我没打算轻易放弃。

“凌秋小姐，感谢您愿意倾听我无理的要求，不知能否请您为我找一找愿意和我进行交易的人鱼？”

凌秋这下爽快答应下来：“没问题，尊敬的女巫大人，我会为您寻找来进行交易的人鱼，在此之前，您是否愿意去我家做客等候？”

其实我可以自己划一个空间独自等候，但凌秋很热情，我也就没有拒绝，我特意送了一瓶保护嗓子的魔药给她作为谢礼。

刚才我提出交易时，她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似乎对魔药很是心动。

果然，她在收到魔药后十分开心。

还好多炼制了几瓶。

我笑了笑，跟着她回了家。

凌秋对我的事情很上心，第二天就为我寻来了愿意交易的人鱼。

凌秋说杜洛是她的朋友，最近因为忙着参加族里的歌唱比赛伤到了嗓子，正需要我的魔药。

看杜洛渴望的神情，我猜这场比赛应该对他很重要，我想帮他，于是说道：“杜洛先生，感谢您愿意与我交易，但我不能趁人之危。”

我把魔药给他，“我愿意把魔药给您帮助您恢复嗓子，希望您能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

杜洛很感动，他朝我行了个庄重的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非常感谢您的善良，女巫大人，我是真心想要与您交换，所以请收下我的鳞片吧，我知道您非常需要它。”

“这……”我有些为难。

凌秋在一旁劝道：“女巫大人，您不必再推辞，人鱼族受蒂安斯大人照拂良多，您是她的传承者，我们非常愿意帮助您。”

“谢谢。”我不再推辞。

为了不影响杜洛上台的形象，我让他拔一片身后的鳞片就好，并事先让他喝了止疼止血的魔药。

杜洛不方便自己动手，于是凌秋主动帮忙，鳞片拔下来的那一刻，鲜血顿时溢出。

凌秋手抖了一下，担心地看向杜洛：“杜洛，你痛不痛？”

“没事，凌秋，我不痛。”杜洛摇摇头。

在魔药的作用下，杜洛的伤口很快凝固结痂。

凌秋把鳞片给了我。

“非常感谢您。”我小心地接过鳞片，看向杜洛说道，“杜洛先生，别担心，魔药会帮助你催生出新的鳞片，大概一周后就会好。”

杜洛微笑：“我相信您，女巫大人。”

我和杜洛、凌秋告了别，用魔法阵进行传送。

一回到‘明珠’，我就一头扎进了房间。

我按照蒂安斯的笔记将材料分类熬制，最后一一倒进烧杯中，所有液体混合在一起变成了紫色，在烧杯里面沸腾。

只差最后一步。

我小心翼翼地将人鱼鳞片研磨成粉，倒入烧杯，紫色的液体瞬间变成了浅浅蓝色。

要成功了！

我克制住激动的心情继续炼制，浅蓝色转变成了幽蓝色，我抽取掉魔力，液体停止沸腾。

我拿起烧杯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里面浮着星星点点的光，像星空一样。

成功了！

我的心跳跳得越来越快。

我就要想起来自己是谁了。

我拿着魔药坐到床边，没有犹豫仰头喝了下去。

不管怎样，我都要知道自己是谁，这也是我答应做女巫的初衷。

魔药很快生效，我感到困倦，天顶夜明珠的光变得朦胧且模糊，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梦境如潮水般涌进我的脑海里。

素白的长袍裙，长袖束腰，绣着暗纹，这是我醒来之前穿着的衣服。

我的双手双脚被麻绳紧紧绑住，挣脱不开。

周围都是人，我被迫以一个跪着的姿势面朝着所有人，这些人里没有一个人是我熟悉的。

前方有个老者在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我听不清楚，海浪翻滚的声音实在太大，风也在狂啸，我只听得见呼呼的声音。

我漠然地扫视了一圈所有人，慢慢垂下眼眸。

我明白，是这群人绑了我。

他们不会放开我。

也不会救我。

天空阴沉，海水狂燥。

我跪着的浮台被转了个方向，于是跪朝着大海。

海面掀起一个又一个巨浪，像张开的血盆大口，转眼之间就能将我吞没。

我知道，我最终会被送入这张巨口之中。

我没有挣扎。

老者似乎念完了，有两个人走了过来，他们抽走绑着我的木桩，将我平躺着绑在浮台上。

一圈又一圈。

然后，将我推入了海中。

海水浸湿了我的后背和头发，好冷。

可我依旧没有挣扎，目光空洞地望着阴暗天空。

一个海浪打来，浮台瞬间被卷离岸边，我浑身上下顷刻之间湿透。

浮台漂入海中，离岸边越来越远。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片刻功夫就成了骤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好痛。

我应该很快就会死去。

可我好像求生**也不强。

我闭上眼睛，不在乎自己漂到了哪里。

海浪一遍一遍将我拍打入海，又抬上海面，好似一种无情的玩弄，我的呼吸一次次地被剥夺。

冰冷噬咬着我的皮肤，很快穿透皮肤啃咬着我的骨头，我感受到钻心的痛楚，却再也动弹不了。

本想攥紧拳头，咬住嘴唇抵抗这份痛楚，但一点也使不上力。

我在这份冰冷与窒息的折磨中，一点、一点地失去了所有感官，直至坠入深重的黑暗中。

再醒来的时候，我就看到了红尾和蓝眼，他们对我说，我是镜海新任且是最后一任的女巫。

“啊！”我惊呼一声，从梦境中挣脱。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下一下捋着心口，慢慢让自己平静下来，梦境中的那份痛苦如潮水退去，

老者念叨的词在我脑海中清晰起来，原来不是我听不见，只是我没有专注去听。

我，

死于献祭。

镜海翻涌，海水暴涨，就快要吞没岸边的小镇。

灾难来时，小镇上的人们只当是海神发怒，他们合计了一番，决定向海神献祭上一条年轻的生命，以此来平息海神的愤怒。

他们选中了我。

我得知自己的死因，却没有感到愤怒，我被绑在浮台上时，同样也没有愤怒。

因为我清楚地记起了自己当时的心情——

一心求死。

可是为什么会到这个地步，我还是没有记忆。

我看着床头的空杯，想起蒂安斯笔记里那一道歪斜的字痕。

蒂安斯要写的是什么？是炼药材料吗？这份魔药到底还差了什么？

我紧紧皱着眉头思索。

忽然间，我额间的印记有些发烫。

一道光影从我眉心飞出，在半空中慢慢凝结成一道透明的人形。

“蒂安斯……”我蠕动着嘴唇。

我凭借直觉认定她就是蒂安斯。

她缓缓睁开眼睛，冲我微笑：“这应该算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我的传承者。”

果然是她。

但是……

“蒂安斯大人，我想这不是真正的您。”我说。

蒂安斯没有否认，“你很聪明，我的传承者。不错，这是我留在印记上的一缕精神，如果你按照笔记上的方法做出魔药喝下，我的这缕精神就会出现。”

残存的精神没法久留，很快就会彻底消失，蒂安斯的双腿已经在变得更加透明，可我还有很多问题想问，于是我抓紧时间，“蒂安斯大人，我——”

蒂安斯冲我比了个“嘘”的手势，“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我这缕精神无法存在很久，所以我会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你。”

“在此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想到蒂安斯会为我解答疑惑，我安下心，“蒂安斯大人，您请问。”

“人鱼族，还好吗？”她问。

我愣了一瞬，原来她笃定了我想恢复记忆，所以想借我的眼睛再看一晚爱人的故乡。

“蒂安斯大人，人鱼族一切安好。”我直视着她的眼睛回答。

蒂安斯闻言，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她飞到我的身前，与我额头相抵，“亲爱的传承者，愿海神保佑你，能有个好结果。”

她留下这么一句莫名其妙的祝福彻底消失。

“愿您安息，蒂安斯大人。”

我看着散去的光影轻声说。

蒂安斯依诺解答了我的疑惑。

却不是全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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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