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落 第22章 海女之愿21

十年过去，距离哈娜成为海妖居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当初的哈娜带走了鱼人们，回到陆地上。

她建立了一个国家，但国家明面上没有国王和王后，哈娜作为海妖掌握了大部分权力。而海城的人鱼她也没有赶尽杀绝，放任他们继续活在海底。

那次祭典闹的动静太大，海妖雕塑的倒塌和海妖继承的冲击一同将笼罩海城的泡泡击碎了，海水灌进来，那之后海城的人鱼们好长一段时间都在适应只能活在水里的日子，天灾**中也死了不少人。

而且他们失去了海妖年年的庇佑，人鱼一族渐渐衰败。

大陆的人们都知道这位海妖大人要与王子结婚了，他们的羁绊相传始于一次王子出海的事故。

那天原本应该风平浪静，但船只行至一片海域时突遇了暴风雨，正要返航又遭到了人鱼的袭击。王子在混乱中失足跌下水，恰巧在船上做客的海妖奋不顾身救了王子，王子返航后便很感激她，想要娶这位年轻貌美的海妖大人。

事情的经过没有任何一丝不合情理的地方，海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王子的准未婚妻。

殊不知从暴风雨到人鱼的袭击都是海妖的安排。

她还要把小王子当枪使，更有甚之，在小人鱼成年那天，她让王子去海边帮她找贝壳，让小人鱼能够阴差阳错被王子救回城堡。

只有这样才能让小人鱼进入她的狩猎圈。

而这一切还只是海妖反击和报仇的第一步，一切都被她早早算好，这样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预谋了长达十年之久。她用这十年编织了一张庞大的渔网，终于在今天，海妖能和网中的鱼拼个鱼死网破。

这也是这一年来最晴朗的一天。

到了正午时分，天光乍现，刺眼的阳光破云而出，倾洒在无垠的海面上，如同给大海镀了一层金，波光粼粼地跳动着，那闪烁的水光像有无数泡沫在海的表面游动。

“你会不会觉得海妖的故事很浮夸，为什么这一次已经拥有无尽权贵的海妖还要以身犯险，非要处理掉一个已经不足为惧了的人呢？”

眺望着这一刻美不胜收的大海，洁白的短裙随风飘扬，发丝散在空中，风动林梢。

“啊，你刚刚说什么？”王子转过头，他们站在宽阔的大船上，再过一会儿就要举行婚礼了。

哦，海上婚礼也是海妖提出来的。

这是一艘巨大的船，载着所有参加婚礼的宾客，他们将驶往一片名为人鱼的眼泪的海峡。传说在上百年前一个人鱼没有得到自己的挚爱，在这里留下了一滴泪，而这片海域自此变成了透明的颜色，海水像是晶莹的眼泪，能一眼望到海底。

海妖将空中飞舞的发丝拂到耳后，又变回了整齐的短发，她的眼中同样闪烁着光，眉眼弯弯，说：“我说可惜你不是主角，你无法体会到我现在的心情有多激动，海妖和小人鱼的故事还没完，我想……海女之愿和海妖之愿是一样的。”

王子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他仍然不想扫海妖的兴，就追问道：“那美丽的海妖大人有什么愿望呢？”

海妖答非所问，她笑着说：“你知不知道海妖每年受到人们的祭拜，实现无数人的愿望，而一旦海妖有了自己的愿望，就要用更加惨痛的代价来实现？”

“啊，是听说过，十多年前的时候是这样的吧，不过我对海里的事情不了解，现在海妖好像已经不负责供人祭拜了吧。”王子不是很确定，十年前的王子也还很小，更何况那时候人类和其他种族间的关系紧张，更不可能有机会了解到这方面的事。

海妖情绪并没有多大的起伏，仿佛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现在的海妖不被束缚在一个地方，自然不会被用来满足人们肮脏的一己私欲了。”

“不过也挺好的，”王子说，“为人们实现了这么多愿望，偶尔能为自己许一次愿也情有可原。”

说着王子又觉得有些不妥。

“那要不然还是我来帮你实现吧，让你自己来的话岂不是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王子当海妖在开玩笑，于是接道，“不过你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是吗，”海妖扬起嘴角，继而看向头顶偶尔飞过的海鸥，语气里既有些遗憾又带着些即将解脱的轻松，“如你所愿，海妖的愿望的确要实现了……”

海鸥穿过蓝天，为纯净的玻璃划过一条条自由的痕迹，海风拂面，甲板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其中包括许衿三人和林凡一行人。

林凡他们并没有和许衿凑在一起，而是找了个没什么人的地方坐了下来。

那晚开锁带他们进城堡的小男生时不时看向易往所在的方向，他见林凡真的没有想要争首通的意思，几人又都在椅子上坐立难安，他尤其着急。

“凡姐，我们真的就不争首通了？虽然我们掉了进度，这个故事难度也不高，但我们昨晚都花了那么多道具了，不能真血本无归啊！”小男生还是没忍住，他对着林凡说道。

旁边几人连连点头，表示小男生说出了他们的心声。

林凡又不是不想争首通，她提到这个也来气，又不得不忍气吞声道：“什么时候易往在的故事你们也敢争首通了！命重要还是道具重要？！”

更何况还有个不知道哪儿来的不长眼的新人也是个不要命的主。

“可……可是易往他不是被……”小男生被蓦地吼了一嗓子，一个没过脑子就把话说了出来，“他不是被那个……”

“你以为那就是个跟你一样没用的菜逼是不是？！”林凡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你想说易往被他利用，为他所用了是不是？整本黑色故事集里最强的存在，最神秘的审判者，他能为一个人臣服，心甘情愿地做那个人的疯狗，你觉得这个人我们能惹？”

闻言小男生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多蠢的话，有着多单纯的想法，他居然想要和易往争首通！

一桌的人现在连话都不敢说了，每个人心里面也不敢再有什么小九九。甚至他们还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庆幸易往没有觉得他们碍事，把他们扔进海里喂鱼。

林凡他们也不是完全没有线索和头绪，因为他们昨晚还遇到了小人鱼。只是昨天夜里看见她的时候，他们正在到处躲那鱼人怪物，也就没有动心思去追小人鱼，只看见她鬼鬼祟祟拿着什么闪着光的东西在城堡里走着。

但他们欠缺了一点运气。

海的女儿，这个故事大家都听过，会发生什么也不用多说，无非就是小人鱼和王子没能成就一段佳话，最后以小人鱼化为了海中的泡沫这个悲剧作为故事的结尾。

林凡他们不会想到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主角。

但许衿能带着他们通关，林凡渐渐放平自己的心态，想着大不了后面离易往这种大佬远点，这个故事就当躺赢了。

至于道具没了就算了，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凡这么多年攒下来的老本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能被败光。

而且林凡还考虑到了一点。

这个故事绝对有问题。枪打出头鸟，林凡还没命大到有现成的领头羊不跟的程度。

婚礼即将开始，人群渐渐喧闹起来，林凡见状最后叮嘱几人：“故事应该要结束了，要是不想死的话就别凑上去当出头鸟，等易往他们通关拿了首通我们再走，听到没有？”

“听到了——”给人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一般挂在椅子上。

甲板上的人缓缓退至两旁，乐队奏起舒缓的音乐，蓝天、大海，水天一色，音律也给此刻添上了几分浪漫的气息，如果这是一场普通的婚礼，有一对普通的新人，那应该很幸福了。

可惜这是一场巨大的阴谋，风平浪静的海平面下是波涛汹涌的巨浪，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像是洪水猛兽即将袭来。

每一出滑稽的戏剧都有一个华丽的开场。

洁白的身影闪现在人群的中央，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只海鸥。她身着一条白色长裙，长裙遮住了她修长纤细的腿，头上戴了一顶用白玫瑰点缀的纱帽，层层叠叠的轻纱将她皎好的面容藏了起来，整个人就如同一只展翅的飞鸟。

她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却一言未发，站在原地，宛如一个没有拧发条的人偶。

弦乐声骤然响起，放佛一场表演的开幕。开关开启，伴随着如雨般落下的音符，她踮起脚尖，徐徐伸出双手，在空中尽情描摹，如同触碰一个无形的爱人。可在唾手可得之际倏尔收回手，尖锐又紧密的乐声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像刚刚在空中盘旋的海鸥一般转了个圈，长裙随之绽放，浩瀚的大海上生出了一朵艳白的玫瑰。

海风骤起，呼啸的风声中神秘的面纱被揭开，一对流连百转的双眸闯进众人的视线，可它们黯淡无光，徒有一番外表，只能打动观众的心，却不能让人同她同心。

她既像一只翩然飞鸟，又像一座沉默的石雕。

船头悄然出现一个伶仃的影子，默默注视着这支最后一舞——

献给故事的尾声，献给所有参演的角色和读者。

飞鸟在青空中飞舞，而她的每一次起跳都感到有如行走在刀尖上；刀削一般的疼痛下她再一次仰天一跃，像是飞鸟张开它的翅膀。

洁白的手套在空中落下，露出她手上狰狞而崎岖不平的烧伤，淡红色覆盖在皮肤上，不知道这一层皮下还有多少违心的伪装。

同一时间，同一艘船，船后的人们乱成了一锅粥，所有人都在大大小小的角落里寻找着消失的海妖大人，如果他们还不能在表演结束前找到她的话婚礼就会缺少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新娘，其后果不堪设想。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次婚礼不会出什么岔子，至少最不会出岔子的一定是海妖，海妖大人可一直都是端庄稳重的代表。

手套看似失误的滑落却成了气氛的助燃剂，所有人由衷地被这场表演惊艳，可台下没有任何讨论的声音，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在这样的情景下发出任何声音来干扰她。

这是最后一舞，就算她经历着无法言说的疼痛也仍要起舞，刀尖上的舞者固然美丽，但用生命化作舞步过于残忍。

飞鸟的羽翼褪去，渐渐沉重，小提琴的声音在甲板上回荡。

观众们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表演已经结束，他们意犹未尽，目光的焦点还站在原地，她在如此高强度的表演后一口气也没喘，让人怀疑她究竟是一个人还是一只不停舞蹈的木偶。

身着白色短裙的女人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就在她的正前方，这也正是消失的海妖。

海妖目光晦暗不明，从小人鱼的小腿一直移向她的身体，最后是被纱帽掩盖的脸。

海妖想，她穿鞋还是太丑了，看起来还不如做人鱼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