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忆观潮 第2章 吾憾有三

苏谨行小的时候是个大舌头，说话吐字不清，姥姥经常叫错成脑脑，而且姥爷姥姥也分不清，所以为了区别，大人们就教她叫姥爷为外公，这个大舌头的毛病一直到上小学三年级才改过来。北方人说话很标准，这句话不是说没有口音，相反的东三省口音一说话就能被人听出来，这话说的是北方人分得清l和n。

所以像是苏谨行这种l和n不分的人，小的时候常常被人笑话，骨子里就带着自卑，一直到改过来之后才好。何清女士每次提起苏谨行小的时候的事总会把脑脑拿出来说，然后就哈哈大笑。何清是一个爽朗健谈的人，她一直认为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不管是什么事情只有自己去面对才能真正地过去，所以她也会这样教育苏谨行。

尽管何清女士连初中都没上过，但是何清女士在苏谨行眼里是一个真正有大智慧的人。苏谨行的外公是一名知识分子，下乡知青，后来接任银行行长。一辈子就只有何清一个女人，两个人从十八岁结婚在一起，一直到苏谨行死的时候两个人将近八十岁了，风风雨雨仍然在一起。爱情有的时候是和地位、家庭、背景都没有关系的。

为什么说有的时候呢？因为苏谨行的父母就不行了，但是这种糟心的事她早就习惯了，也就不在意了。总之何清女士瘫痪在炕的日子都是白庆国天天伺候的，屎尿也是他一个人处理，不让外人近身。因为何清女士骄傲了一辈子，从来不愿意在别人面前丢脸。因此这种狼狈的时候，也只有白庆国才能有接近的资格。

白庆国不喜欢带毛的动物，架不住何清喜欢才养的，何清一生病，猫狗无人喂养，白庆国就商量了一下送到了其他的爱猫爱狗人家。这点上白庆国做的还是十分到位的，尽管不爱，但是从来不会伤害。

受夫妇二人的影响，苏谨行也认为，做了人家的主人就要对人家负责。小的时候何清曾经说过要给苏谨行一只猫，但是苏建河不让养，甚至说过带回来就打死，所以苏谨行不敢。长大以后苏谨行终于一个人住了，可是累了一天高强度高紧张的工作状态，自己泡完澡连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上哪里有精力去喂狗？所以上一辈子一直到她死也没有一条属于自己的狗。

第三件事就是……没能有机会见上那个人一面。这话其实也不太对，因为她最后算是见上了一面，只不过见上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成为了墓志铭上面一张黑白色的照片了。每当想起那个人的时候苏谨行心中总是一片感伤，钝钝的不太疼，但是却惋惜得很。

苏谨行突然灵光一闪，现在是2011年，是不是代表这一切还都有机会重新来过，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有机会能够再见到那个人一面了？苏谨行反复把玩着手中的手机，心里隐隐有一丝期待。

不过这种兴奋的心情没有持续多久，很快就被接下来的事情打破了。

“都醒一醒，醒一醒了啊，丘芜站到了啊，丘芜站要下的别坐过了啊。”列车员挨个车厢喊着，苏谨行帮着外公和妈妈拿着东西，一路出站。

“小河说什么你就当没听见，别惹他生气。要是实在不行你就带着孩子回来。”白庆国从苏谨行手里接过东西之后嘱咐着自己的女儿。

“我知道了，爸，这事你别和我妈说。”白漪莲点了点头也嘱咐了一句。

“嗯，我心里有数。行行有时间来外公家玩，你姥都想你了。”白庆国对着苏谨行招呼道，“等你来了给你做好吃的，我这就走了啊。”

“嗯，外公再见。”苏谨行乖巧的告别，她才想到之前只顾得兴奋了，居然连这个日子都忘了。

2011年7月14日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因为昨天是中考成绩出来的日子，更准确一点，苏谨行昨天刚出了成绩然后就被苏建河一个电话叫了回去。本来中考之后白漪莲商量好和白庆国带着孩子出去玩，就当纪念一下孩子的最后轻松日子，毕竟到了高中就没时间了。

原计划是白漪莲、苏建河和苏谨行一家三口，但是苏建河一听就不高兴了，用他的原话说就是，“我可没你家那么有钱，要去你们去吧，我可去不起。”

白漪莲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只好带着孩子走了。其实苏谨行家庭条件一般，小的时候特别穷，有人知道她外公曾经是银行行长，但是不知道她家能穷成这种地步。

打个比喻吧，苏谨行上小学的时候别人家的孩子一天零花钱一般是有2元，家庭条件好的就有50元，而苏谨行只有5角。在食堂每天中午只吃最便宜的1元钱的面条，连带火腿肠的都不敢要，吃了六年的清水煮挂面，苏谨行这辈子最讨厌的食物就是清水煮挂面。

这种清汤寡水连盐都没有的味道让苏谨行刻到了骨子里，不只是六年如一日的难吃，更多的是那种烙印在灵魂深处的贫穷更是让她深感无能为力。

穷是有穷的原因的，苏谨行的外公是银行行长不假，妈妈也是银行员工，但是银行行长已经是过去时了，一朝天子一朝臣，人去茶凉的道理没什么比在职场上更能见到的地方了。更何况，白庆国还算是一个过气的。

白庆国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是个义结八方之辈，交友遍天下，时常请朋友来家中做客，因着给何清女士做饭的缘故，白庆国烧菜的厨艺一绝。本就是位居边源市银行行长一职，这么一来更是家中门庭若市。

而苏家和白家不一样，苏家祖辈是逃难来到东北的，家庭条件原本一般，生的孩子又多，到了苏建河父亲这一辈就更是受困了。苏建河的父亲苏老爷子身体不好，只是在家给妻子做饭，而苏谨行的奶奶是一名医生不假，可是早年因为一些时代的原因这些人都是要受批评的，加上在北方根基不稳，没有人帮他们说话。

苏谨行的奶奶钱老太太18岁嫁到苏家之后，旧时代的习俗，为了要儿子前后一共生了四个孩子这才盼了苏建河这一个男丁，但是一个人却要养活公公婆婆和丈夫孩子一家子加上自己七个人，日子可谓是揭不开锅。

唯一的男丁苏建河曾经小的时候偷吃一个招待客人的肉包子，钱老太太发现少了一个质问自己的儿女，老三主动站出来替苏建河背锅，被钱老太太打了一个半死，整整三天下不来炕，这一点倒是和性别无关，因为如果知道是苏建河的话，老太太只会打得更重。

但是由此可知贫穷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富家小姐又怎么和穷家小子在一起的呢？说是爱情那是有点假，那个年代大多数都是相亲，苏建河的表姨和表姨夫也是银行系统的，尤其是表姨夫是银行总部的人。

但是要是说光为了这些那也不对，白漪莲对苏建河一点好感都没有那也是骗人的。因为那一天白漪莲上午刚相完一个人，下午就和苏建河相亲了，上午那个没点头偏偏下午就点头了。年轻的苏建河刚从部队退伍回来，本来在部队有着大好前途，偏偏因为苏建河的爷爷和奶奶身体不好了，说什么服完役也从那里回来了。

美女慕英雄，苏建河男儿气概，大小也当过一个排长，退伍回来被分配物流局，那个年代，物流局属于国企，虽然工资没有银行开的多，但是也是一份体面的工作。更何况苏建河做人也会来事，每次到老丈人家里总会帮忙干活，十分勤快，总之，各种原因都有，两个人就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