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日记=
|回忆总是被遗忘在角落|
11月28日阴
早在高中开学后一个周内,班级里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和曾经的同学或者朋友组成了小团体,作为从小县城来的我,自然而然地成为了边缘人。
我试图在一众班级活动或者大扫除中找人示好,但大多情况都演变为尴尬地聊了两句后对方便挽着朋友的胳膊一边打闹一走了之。
但是热脸贴冷屁股还是有效的,因为我极度卑微,向所有人卑微到了泥里,他人看到总会带着一些同情心来施舍我一点温暖,我这样做是对的吗?我不知道,因为我太害怕孤独了,我害怕成为集体中的异类,至少这样能够显得我并不是那么离群了。
同桌是一位沉默的男生,我们之间除了借橡皮问作业以外就没有什么交集,因此也自然地断送了交朋友的机会,我个子小却仍然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上课时只能伸着脖子眯眼看黑板上的内容。
高一上学期举办运动会时,开展了一个每一个班都需要固定人数的男女同学参加的4×100米接力赛,每班派出14名男生及14名女生,我原本是不用参加的,作为常年体育倒数第一的常客,已经做好了在运动会上围观的准备。
但是我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帮我报了名。
她得意洋洋地在下课课间时和我炫耀,说拜托让我陪她一起,她喜欢的人报名了她也要上场,到时候还能享受所有人的鼓舞以及目光。
可是,她完全忘记了我曾经和她说过的,我从小体质偏弱,低血糖严重,每次体育课跑圈都是最后一名,跑完之后整个人接近窒息头脑抽痛,跪在地上恨不得干呕出五脏六腑时,其他人都在树底下乘凉聊天,大肆打闹说笑。
这时候我体会到了,我像个异类。
我提出之后,她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向我,像是在看一个外星人,那眼神是怜悯,还是蔑视?我看不懂,她说只是跑步而已,能出什么事,我简单跑两步不就行了。
但是我知道我不行,我害怕因为我的拖累导致班级取得坏成绩,我也害怕跑步场上所有人审视的目光,更害怕跑步时身体出现的各种负面反馈,我做不到。
那是我第一次反抗她,我在课间直接去找了班主任。
在教室办公室里,我尽可能委婉地表明了自己身体不好,跑步也是常年倒数,希望能够不参加这一次的接力赛。
结果班主任没好气地整理着桌上的资料,看了我一眼便啧了一声皱起眉,说到不想参加就拿出心脏病或者其他病症的证明,这是全校开展的运动会,每班都有规定人数,如果减员会很难办,也不需要跑多快只要能上去凑个人头数就好,既然不能跑为什么当时要报名。
[为什么别人都能跑你不能跑?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为什么大家就能健步如飞,你为什么连跑个步都扭扭捏捏,说白了就是你不想锻炼而已,别为自己的懒惰找多余的借口。]
[既然跑不了为什么当初要报名?因为你一个人的原因你知道改名单有多麻烦吗?]
班主任很用力地拍了拍桌子,然后严厉地教育我改名单是不可能的,自己犯的错必须自己承担。
一番滴水不漏的说辞让我哑口无言,我只能讪讪地连声道歉,而后低着头走出教室办公室。
到底是哪里错了?到底是谁的原因?我不清楚,我只能擅自祈祷,那一天到来时我能够幸运一些。
那时,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身体能够争气。
——————
车厢的沉默与寂静中,只有天花板的水滴入地板中的声音清晰可见。
“这些是什么?”
纪年靠在戚哑肩膀上,皱着眉看她翻阅那些记录在蓝屏显示器上闪烁着的文字。
戚哑看了一眼文档末尾的页数,她们只看了不到一半的内容,剩下的一半也不见得能讲完这个复杂的故事,线索应该是分段的。
“似乎是那位不存在的女孩记录在文档里的日记,里面包括了她的过去和经历。”
一个以“她”为视角的故事平铺着地在眼前展开,就像拨动电影进度条回顾了她从前以来所有的人生。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线索很直接,也很残忍。
因为这和把人剖开,将她的内脏和大脑掏出来切片,展示在镜头前给所有人观赏,欣赏她所遭遇的一切痛苦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继续往下看吧。”
戚哑还是按下了下一页的按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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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6日晴
校运会还是来了。
尽管做了足够的心里建设,但当我踏上那段红色的塑胶跑道时,心里的不安还是到达了顶峰。
不知道是糟糕还是不糟糕,凭借前面同学的努力,十三班比其他班级遥遥领先了一大截。
望着前面的人越来越少,即将排到自己,我就越发手脚冰凉,身体战栗,双手颤抖不止。
我不停告诉自己,深呼吸,不过是赛跑而已。
只要跑完这一段就好了,不用紧张的。
但是,要是我为此拖累了班级的后腿,让班里错失了第一名该怎么办?要是只有我跑得最慢该怎么办?要是其他班级的人超过我了怎么办?
当接力棒被重重塞到我手里的那一刻,我的脑子还是空白的,只是拼命地开始冲出去,脚上却像绑住了千斤重的沙袋,如同累赘。
身旁人高马大的女孩速度飞快,一下子就超过了我。
烈阳是如此刺眼。
站台上似乎有人在大喊,问我在干什么,跑快一点啊被人追上了,他们的面容变得扭曲可怖,话语变得尖锐,所有目光都是刺向我身上的剑,我逐渐被旁边班级的人纷纷超过,只剩下他们前行的背影。
明明已经拼尽全力,明明已经在体育课上咬着牙跑完那么多次,明明我不用承担这样的后果。
为什么?
要是我能够不废物一点就好了,要是我能够跑的快一点就好了。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内压抑不住地狂跳。
血管里的血似乎随着步伐逐渐流失,身体的温度像火焰包裹着冰块,极寒又极烫,汗水模糊了视线,低血糖导致的头晕在今天格外明显,我不停大口呼吸,肺部却挤不进一点氧气。
烈日是残酷的,阳光溺死我,世界什么都没有剩下,灵魂抽离躯体,人群围观我的尸体,所有加诸于身上的痛苦统统在此刻具象化。
在身体完全软下去之前,我闭上了眼,任凭黑暗吞噬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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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哑短暂停住了翻页的动作。
其实后面故事的走向,已经能够猜到个大概了。
燃料以及点火器充分,引爆恶意只会是时间问题。
但她们还是不得不观赏这场悲剧出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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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日
因为运动会的事,我唯一的朋友也没有了。
她被老师罚此后都做我的那份值日,让她这个学期每个星期都去扫厕所,她被批评的狗血淋头,还被罚站了一节课,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我不安地回头看向站在教室后面的她,只看见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那是一个怨毒的,仇恨的,饱含杀意的眼神,在对视上的瞬间,我整个人如坠冰窟。
我没有朋友了。
2月13日雨
我放在桌子里的卫生巾被人剪成了碎片,一包全部报废无法使用,始作俑者把它还原成原本的样子,直到我上厕所的时候才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卫生纸真的很难用,但是我没有办法,好无助,好难受,虽然临时借到了应急的,但是我的钱买完卫生巾后不剩多少了,联系不到家长,剩下四天我只能啃馒头过日子。
2月17日雨
体育课回来后,水杯里的一整杯水全被人倒掉了,我在水杯内壁里发现了泥土和杂草,教室的饮水机没来得及更换桶装水就上课了,又渴又大汗淋漓地过了一整节课,下课后拼尽全力跑到小卖部买了矿泉水,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
2月18日
我不敢带水杯了,也不敢用之前的水杯接水喝,我害怕着有一天里面会出现不属于水杯里的东西,只要它离开我视线一秒我就会忍不住作呕,脊背发毛。
我做噩梦了,我█梦见水杯里出现各种蜘蛛,蟑螂,死掉的老鼠,蜈蚣,▇▇……这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而是还没来得及发生,未知是煎熬的,因为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月█日
██为什么……███为什么都开始疏远我了?██为什么但凡是我借东西都无人搭理███明明自习课上没有说话,班长却记了我的名字██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嘲笑██为什么一提到我的名字就有人唏嘘██████……
████
文档最后片段中的字眼已经不清晰了,直到最后黑色符号占满整个显示屏时,电脑也随之崩坏。
画面扭曲闪烁之后彻底归于黑屏。
看完这些记录,纪年感到头皮发麻:“她居然,经历了这些事情吗……”
“不,这不是全部。”戚哑叹了一口气,而后关闭了电脑显示器,“这些,都仅仅只是开始。”
离群的黑山羊原本并不是离群的。
它在羊群中努力扮演着白羊的角色,努力将自己融合在集体当中和别的羊一样。
但是它忘了,卑微的示好不会换来真心的朋友,因为在一开始双方的位置就不对等,这样的友谊充满畸形,只会落得惨烈的坏结局。
直到借运动会的由头,所有的恶意开始找到宣泄口,雨点一般浇在弱小的羔羊上。
针捅进最脆弱的地方,细小却剧痛无比。
她被排挤,被潜藏的恶意重伤,明明对方只是随手地做了一件极小的坏事,甚至在老师眼里都不值一提,却能够让阴影伴随人的一生。
她想要求救,想要抓住身边的人,但是他们都是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塑料人偶,所有人都冷漠地置身事外,没人能够帮得了她,也没有人能伸出援手。
不怀好意的眼睛藏匿在车窗外面,在黑暗中,无法弄清它的身份,没人知道它究竟是谁。
下课铃一响,目光纷纷把人钉在耻辱柱上,那些躲在阴影中的施暴者,也并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可笑的是,事后没人记得她的存在,她成为班级边缘透明的一位,被逐渐忘记,藏匿在角落,直至死亡,核变爆发。
【都说成长是必经之路,但是,代价呢?】
【失去笑容,失去阳光,失去所有】
【直到失去自我】
所以她坐上了永不停靠的列车,所以她才想要奔跑回到过去,所以她才痛恨自己停下脚步。
读故事的人无法改变故事的走向,只能任凭书本翻页,看着下一篇章的到来。
显示屏关闭后,车厢里的灯都一一熄灭了。
而脚底布满血水的地面上,缓缓浮现了一个闪烁着绿光带有小人的Exit出口标识。
随即,车厢的过道上也接连出现了相同的出口标识,一直向外蔓延,箭头方向都指向车厢另一头。
这也意味着,她们通关了这个场景。
再一次顺着来时的路,她们经过了满地狼藉破败不堪的车厢,打着手机手电筒光,跟随着绿色的出口标志走到了车厢末尾。
尾部的车厢门前,她们看到了一只五花大绑被吊起的羊。
那只体型壮硕的羊嘴巴上是切割胶带的口子,从它的中涌出无数长长的透明胶带,捆住了它的四肢,将它整个倒吊在栏杆上。
它的身上还粘贴着一页童谣:
【黑山羊死了,谁将来当主祭?】
【是我,头羊说】
【用我的长舌头,我封上围观者的嘴。】
戚哑皱了皱眉,然后将那页童谣取了下来。
她掏出兜里的刀割开了那些胶带,把羊放了下来,然后让纪年按住羊蹄,给不停挣扎的绵羊来上了一针镇定剂。
它逐渐不再像癫痫发作般抽搐,而后褪去了毛茸茸的外皮变成人形。
这只羊是班长??
从中露出的人脸上,很明显地看到了一副长方形的黑框眼镜,以及浓厚的双眉,戚哑认识这张脸,早在教室的场景时,她就与这张脸对视过两次。
她将昏迷的人拖到墙沿边靠着,剧本中没有检测到异化,班长现在已经变成了普通人,得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一个人还好办,两个人她怎么带?
戚哑感到头疼。
总不能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吧。
班长林景轩还是他们当中最高的,一米八五以上,要是让戚哑背着脚都能着地,长胳膊长腿的甚至不如纪年好带。
在她抱着臂思考之时,靠在墙上的那人开始因为镇定剂的缘故而缓缓转醒了。
他费力地抬起干涩的眼皮,感受到在被一束强光照射,刚睁开眼,就看见了两个逆光的人脸。
“醒了,能动吗?”
林景轩草草地环顾了四周,结果转头就是满地的血水,一车的人体骨架,还有窗外的眼球黑夜,场景冲击力过强,两眼一黑又要昏过去。
戚哑眼疾手快一把给他扯了回来。
“别死啊兄弟,你死了我扛不动。”
她拿着手机端到那人面前,点开了那张毕业照,将其中的无脸女孩放大。
“认识她吗?”
看到那人脸上惊恐又无措两眼懵圈的表情,戚哑叹了一口气,果然不会有人认识没脸的同学的,再次把照片收回。
“提问,高三十三班的班级人数是?请想好再回答。”
林景轩先是沉默了一会,而后磕磕巴巴地说:“四……四十三……”
【该生命体核污染程度:2%危险程度:0.01%】
【针对正常人“认知过滤网”已开启部分图像将被和谐精神已稳定】
戚哑关闭了眼中剧本的页面,拍了拍手,而后站起身。
“好了,测试通过,恭喜新人加入敢死小队。”
她拉开了车厢末尾的门,在纪年耐心地和林景轩解释现在的状况时,她犹豫地说出了一个猜想:
“我知道‘盘羊’是谁了。”
“它是邓芸姗。”
“但是它早在那三场遇害案中就已经死了。”
核变体“盘羊”已确认为曾经霸凌无脸女孩的施暴者之一。
但是早在七月十五日三伏天里地铁站内卧轨被列车撞死的那位受害者,就是邓芸珊。
tips:
【Exit出口标识】通常为绿色或黑底绿字,标志出现时意味着你已经具备通关该核变区场景的条件了,但是场景强制转换不会出现出口标识,标识属于一种手动通关成就。
某人爆料之呀宝的门里空间有什么:
百分之六十的工具(正经的有撬棍电锯园艺剪喷火烤枪等不正经的有滑板轮滑鞋)
百分之三十的药品(纱布创可贴等应急品较多,部分是针对核变区的药品)
百分之十的零食(糖和巧克力会多一点,呀宝是甜食爱好者)
那它们是怎么堆叠的?答案是找师傅焊一个架子在门里就好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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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屠羊校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