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安隐 第17章 第 17 章

“之前我曾托人去云州收王右军的《平安帖》，可惜还是晚了一步，我所识之人实在有限，晏姑娘既然连汝州张家巷的青瓷都可购到，劳请姑娘帮我再寻那《平安帖》一二，谢瑜再次谢过了。”

这段话谢瑜说得有条不紊，语气里还带着恳求之意，任是谁听毕大抵都不忍推脱。

道清唇角努力扯着上扬：“自是尽力帮世子一寻。”

谢瑜带了抹笑意，幅度极小地挥了挥广袖，便踏着一地落花远去。

直至他身影消失门后，道清脸上的笑意才蓦然垂了下去。

她摸了摸自己笑得有些僵的脸，心下暗叹，这假笑真是不容易啊。

系统仍在朝主机汇报数据，只是奇怪的是，方才她明明有说出一句与原剧情不同的话，系统却不曾多言。

她低声询问，系统也只以未影响主流剧情为名解释一通。

道清哑然，这内测系统也太不正经了。

“姑娘，我们该回去了？”澹月见自家姑娘自世子离去后，就全程发呆，她试图小心翼翼提醒道。

“啊？嗯嗯，走走走。”道清拉过澹月，手里团了一堆笔墨纸砚，便也大喇喇地回了自己禅房。

“澹月，你找人把这信带给流云，让流云寄给母亲。”道清把书信递给澹月。

澹月扫了一眼，面色惊道：“姑娘？”

道清抬头，见澹月的表情，无奈笑道：“我又不傻，我虽不与母亲通信，可流云定期就会与母亲汇报我的事情，我早就知晓的。”

原身因不满陆岫明将她托付给伯父家，而与母亲常年不曾联系。

只是这大半年来，她偶会看到流云每月有书信寄来，或是躲在角落里看，或是等她睡下借着月光看，她也摸约猜到些许。

想来这位母亲是通过流云想知道自己的女儿生活如何罢了。

澹月小心翼翼提醒道：“姑娘，是理解了夫人的苦心了吗？”

道清听毕，无奈笑道：“我不是几岁的孩子了，哪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澹月面色一喜，把那信揣在怀中，又作揖道：“是，姑娘，我这就找人送出去。”

道清见澹月蹦跳着出了院落，她面色恢复了如常。

自己这封信，只是拜托那位母亲寻一寻那幅《平安帖》，只是她有些感慨，一副《平安帖》，不过是谢瑜的试探，她知晓缘由，却还要佯装欢喜。

她仰头望了望远山。

青山依旧，她越发有些不明，在这里时间久了，她甚至都觉得，自己或许就是那晏道清，可又有一根细线在牵扯她恢复理性。

云山起，青山落，世事本就无常。

夜，微雨。

“姑娘，这么晚了，我们是要去何处？”澹月在一侧撑着青竹伞，她见道清走得极快，又怕她淋到雨，便托着伞柄往道清那处靠。

春夜空山静，又起了蒙蒙春雨，偶尔遥遥能听到几声鸟鸣自深山响动，急急地高昂几声，又轻轻巧巧地落了下去，再过会，再遥远的地方也有鸟鸣呼应。

虽有些鸟兽声响，但在寺内听来，越发寥落。

道清踮脚朝远处望了望，看前处隐隐有一盏水黄的灯火，从湿润的雨雾里团成一圈光晕若隐若现。

道清侧着身对着澹月叮嘱道：“你就待在这里，千万不要动。”

她们处在一处回廊的转角处，刚好抵住风雨。

“姑娘。”澹月不解，忧心地唤道，随后有四处看了看，“姑娘我怕黑。”

“嘘，不要说话。”道清压下声叮嘱，“你待在这里，不要到处走，别怕。”她拿过澹月的青竹伞，又绕过几处清凌凌的水潭，走至一方假山下，前方有人的说话声便清晰传来。

“谢瑜，你若与我们联手，到时我父亲登基，自不会亏待你们端王府。”说话的是个少年声，声线大抵是才近青年，哑着声，极不悦耳。

说话的是汝王的嫡子，魏澍。

这位小王爷年纪虽小，性子却是个腹黑有心机，一心想帮父夺得皇位。

道清听得蹙眉，这少年发育时的声线也着实刺耳，她家应琢也是同样的年岁，声音比这人好听多了。

这段在原文剧情中，晏道清因听闻谢瑜常在晚课后前去观音阁，便想着与他假装偶遇，因而偶然间听闻了魏澍与谢瑜的对话。

由此道清也只得按着原文的进度乖乖执行。

“小王爷说笑了，端王府历来都在朝中无甚重要，即使拉拢了我，也帮不了王爷什么。”谢瑜倒是轻巧巧回。

“哼，你又何必妄自菲薄？”那少年冷哼一声，声音像是金属兹拉的声响，听得人很不舒服。

“你虽无官职，可你谢瑜素有清明，那些个读书人，哪个不以认识你为荣？”

道清听闻倒是点头，这魏澍说得也对，这的确是谢瑜最大的优势之一。

“说来咱们这大梁，本该是你家的，你们谢家若是振臂一呼，那些老臣们哪个有不应的？”少年人讥讽道。

道清心中一惊。

原文中虽对这段对话轻巧带过，但是此刻细细听来，这位小王爷竟一语成谶。

“难道时间久了，你都快忘了你们原本姓萧吗？”少年人又质问，“堂堂萧氏代代都被困于这邺都城，不得科举，不得参军，只能如金丝雀般被这大梁将养着，连邺都都不能踏出一步，偶尔皇帝开心的时候，还要摆出你们成全他仁德的名声，你们萧家如今真就这么些骨气了？”

这话听到道清耳畔里，也极是诛心之语。

她不禁攒紧了手指，她若是谢瑜，此刻定是被气的半死，马上同意联手搞事情。

四处寂静，远处传来几声鸟鸣，打了旋又淡了去。

谢瑜沉默了片刻，随即自嘲地笑道：“我无大志，承蒙小王爷厚爱了。”

他只短短说了一句话，就断了魏澍所有言语里的激将，重拳敲击在了棉花上，魏澍似有些恼怒。

“看来，你是投了献王那边。”少年人冷声道。“那便怪不得我了。”

该是她登场的时间了，道清心里数着“一，二，三”。

便抬腿就飞跑出去，耳畔顺时传来剑出鞘声，在这古刹里很突兀。

她挡在谢瑜身前，双手握着那柄青竹伞，指着对面的少年人，努力眼神带冷意，厉声道：“你要做什么？”

她余光却瞥了眼剑尖的冷光，正抵着她的胸口几寸远冒着寒气。

虽然明白此处会安然无恙，但被一把剑指着胸口又是另一回事情了啊。

魏澍似也愣住，随即眼神里却突然有了些探究的意图，他漫不经心地对着后头的侍从道：“你们做什么吃的？有个人也没有察觉？”

其实这处道清也有疑惑。

照理说，这样私密的对话，因是周边密不透风才对，怎么会让她轻易听到？

难道因为作者安排的剧情太过强大，她想让晏道清听见，就算这些人把这里团团围住也没办法？

后头的侍从低下头，直直认错。

魏澍倒也不再训斥，反而转身又对着道清，上下扫视一番，那眼神似一条细细的毒蛇，饶有兴致地看着已经身陷囹圄的猎物，懒洋洋道：“你是什么人，竟然还敢蒙着脸，躲在那里做什么？”

道清想到自己脸上还蒙着遮挡伤口的面纱，也觉得自己嫌疑有些加重，不过她很快又入戏，抬声回；“你管我是哪里的？你要杀人，我当然··当然要阻止你。”

道清暗自吐槽，这什么傻逼台词？

“呵，想来你又是这谢家世子的哪家爱慕者吧。”魏澍突然反应过来，目光里的攻击淡去，真个人越发懒散下来，他理了理衣衫，似是感慨般道：“谢瑜，钟情你的小娘子倒是许多。”

“既然如此，今日我就从了这小娘子的愿，你们就做对亡命鸳鸯吧。”

他话说得漫不经心，可锋利的剑尖却递进几分，离道清的胸口只剩咫尺之遥。

道清心中一惊，被剑指着胸口的体验感实在不好，强压住内里的不适，她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谢瑜道：“世子别怕。”

这话说得小声，却极其有底气。

谢瑜并没有回话，他身上不带香，只有一股山间清朗气，独特又好闻。

可他似乎抵她太近些，他高出道清许多，身上的一股温热气穿过面纱细薄的布料，直冲着道清的脖颈处传来。

道清从未和男子的距离有这般接近，呼吸缠绵间，她觉得耳尖处有些滚烫，便下意识别过头离开热源，方觉得舒服些。

“我既然敢出来，定然是留了后手。”道清又把注意力回到了自己的台词上。

“若我··若我与世子死在此处，京兆府派来的人马上就会到，到时候小王爷您怕是白惹了一身腥。”

魏澍听毕，眸色里微有些失望，他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收了剑，对着道清耸肩道：“今日且放过你们。”

魏澍转身走了几步，道清一口气还未顺，突见那少年又扭头，对着道清凉凉笑道：“小娘子，你身后这位郎君可是个冷心的人，我劝你还是莫要在他身上白费心思。”

魏澍的脸上挂着不带感情的笑意，看不懂是喜悦还是遗憾。

他说毕，又对着身后的侍从招手，隐进黑暗里。

直至魏澍处人散尽，道清提到嗓子眼的心才落了下去。

她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伞举了好久，手臂实在是酸痛。

道清：今天也是认真做任务的一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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