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绑架事件貌似圆满了结,可是还留下了很多未解的谜团。
在艾玛返回学院以后不久,劳伦斯派他的鹰隼送来信件,告诉了她一些当前的调查结果。因为他觉得艾玛是当事人,理应拥有完整的知情权。
首先是对吸血鬼和塞壬的尸检,在这个过程中就发现了许多问题。
以往被猎魔人剿灭之后,很难留下吸血鬼的尸体。因为阳光或者秘银在造成致命伤害的同时,也会让他们的皮肤、血肉、骨骼产生类似“焚化”的剧变,很快就只剩下一捧黑灰。
可是这只吸血鬼的尸骸被完整地保存了下来,只要注意避光就行。即使是卡斯特殊材质的降魔巨剑,也只让他脖子上的断口产生了部分烧灼。
对此,有经验的猎魔人假设出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只吸血鬼还“相当年轻”,极有可能是在近百年内被创造出来的。
这点也足以解释,为何艾玛和卡斯都声称他能“口齿清晰地沟通”以及使用高明的步法和剑术。大部分吸血鬼随着年纪的增长都会逐渐丧失人性,变成纯粹靠本能行动的嗜血怪物。
不足百岁的吸血鬼,这实在太罕见了。无论是被人为创造出来的,还是有特别的、尚未证明的繁殖方法,这种生物都已经在灭绝的边缘挣扎。
至于那只人首鸟身的塞壬,抛开她出现在内陆这最反常的一点不谈。她面部的“烧伤”也并不是真的烧伤,而是一种类似尸体**过程中产生的溃烂。
这只妖鸟还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慢慢腐坏。
依照艾玛的描述,她在衣服上的法阵被割破以前,是以人类形象活动。这点已经随着法阵的彻底被破坏变得不可考证。比较合理的设想是那是某种幻术法阵,否则将魔法生物的鸟身彻底改变成人体,着实有点儿牵强。
说到法阵,门板上的三个防御法阵都被完整保留了下来,并切割下来送往有经验的炼金术士那里研究。据称都极其精妙,三个法阵分别能对魔法生物造成火烧、雷击、疼痛的不同效果。
虽然只是用常见的古语书写,可是法阵的结构非常罕见且先进,超出了现在广为流传的系统太多,产生的作用也远大于同类型、同规格的法阵。
根据炼金术士提交的报告看来,这三个法阵很有可能出自强大的法师或者魔女之手。
除了怪物以外,对城堡的探索也相当让人在意。
首先这是一座并不存在于任何记录中的城堡,虽然它现在矗立在卡塔利亚郊外的丘陵上,残破而毫无违和感。看上去和其它任何一座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被废弃的城堡无异。
可是城堡这种建筑,必然是曾经属于某个贵族家族,也一定会留下相关的文字记录。从建造选址开始就需要各种批文的城堡,即使废弃千年,也能找出誊录在册的历史沿革。
然而并没有,查阅工作一无所获。唯一能确定的是,它是从别处用某种强大的秘法整体挪过来,然后才隐藏在镜像魔法中的。
至于艾玛所说的颠倒、扭曲,随着镜像魔法的破灭,都已经不复存在。这依旧只能解释为幻术。
这点也较容易接受,譬如图林学院的地下室就用了秘法扩展。
可是那已经是身为魔女的院长丽芙露施展的强大术法,成果也只是造就了一个迷宫。空间扭曲什么的,她自认也无法做到。
除了八个房间里那些完整的少女遗体以外,在城堡的厨房还发现了盛放在桶中的不完整残骸,应该是被人为的剁碎过。推测是用来饲喂塞壬,因为吸血鬼只需要血液就可以存活下去。
倘若不是那只吸血鬼在做这项工作,就非常恐怖了。表明这次事件的真实幕后主使者还逍遥法外。
这点艾玛也早就提了出来,她认为使用魔法绑架、拘禁少女的,是一个看上去像是男孩的魔法师,金发、瘦削,自称名叫鹿童。他极有可能是用高明的变形术隐藏了真实面貌。
以上就是劳伦斯信中的内容。随信还特别附带了三枚金币,这是对艾玛的额外奖励,毕竟她原本只是作为诱饵,并不需要参与战斗。
艾玛转手就将此前拿到的报酬和这三枚金币一起寄给了奥哈拉奶奶,请她代为转交给达尼。附言必须“专款专用”——为他的母亲请一名专业的看护,不能存起来,也不能购买别的东西。
不知道达尼在收到这笔钱后会不会感动到哭鼻子。反正艾玛在安排妥当之后,心里稍微安逸了一点儿。
瑞雯女士对艾玛这次的表现极其满意,太满意了,简直就想直接把她招致麾下。
要知道“临危不惧”这四个字谁都会讲,可是实际要做到太难了。艾玛在被绑架以后的种种表现,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和她协同作战的副将卡斯·巴克在报告中,甚至用上了“英勇”“凶悍”这类形容词来表达自己对这位少女的欣赏。要知道他平时可是以练兵严格执纪著称,行军、作战都是国内排得上号的强手。
虽然吸血鬼和塞壬都不是艾玛斩杀的,关键战斗中她起到的只是辅助作用。可光是在危急关头保持冷静,察觉了魔法被屏蔽的真相并且打破了屏蔽,让救兵能及时赶到……这点就已经没有几个学徒能做到。
不,就连瑞雯女士手下的“得力干将”也没几个能做到。
至少在“魔法不能使用”这个条件下,就能让绝大多数经验丰富的女术士慌了神。更不可能用一把普通匕首去刺瞎吸血鬼的眼睛。女术士对魔法的依赖,就好比秘银武器对猎魔人的作用,那简直就比他们的手臂还要重要。
不过欣赏归欣赏,对这位二年级的学徒,身为老师能做的实在有限,毕竟完成学业才是她现阶段最重要的事情。
她的魔力还太低,掌握的术法也远远不够,这让她还不能成为一位称职的自由女术士。
冰花作为现阶段的主要攻击手段来看绰绰有余,可是面对魔法生物,还是太难造成致命伤害。
瑞雯女士能做到的只有强迫帕西副院长,特别批准了艾玛提前选修黑魔法研究课。
在艾玛适时的“得寸进尺”下,海沃德和卡塔丽娜也如愿以偿地提前选课。理由是“在全是学姐的环境下学习会太过紧张”。
因为这顺水人情,卡塔丽娜难以自持地抱着艾玛旋转,并且在脸上亲了好几口。
此后她还试图威逼艾玛从自己的首饰盒里随便选上一件,不过被严词拒绝了。先前那条昂贵过头的项链还藏匿在抽屉的最深处,难见天日。
在长期的纠缠和商讨过后,这场拉锯战以卡塔丽娜承包未来三年“恐怖小说作家诺登斯的全部新书”作罢。
……
由于“留学生”的特殊身份,华筝的处罚结果拖延了一个多月才公布出来。和海沃德那次一样,只是记了一次大过,从轻发落。毕竟这中间还涉及到两国邦交问题。
不过这段时间华筝一直在寝室禁足,也算是变相受了些惩处。
在“出狱”以后,华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艾玛等人道谢,并提出想要拿出一些实质的谢礼。
“不用客气了,在学院里啥也不缺。”
艾玛断然拒绝,此前卡塔丽娜的谢意给她造成了心理阴影。不过早知道华筝想要给钱,就不用卖力去执行任务了。
说起来,她这时也不太有精力去应付华筝。
海沃德敏锐地察觉到这次短暂的“外出办事”有些蹊跷,院长含糊其辞,瑞雯女士表达出的强烈欣赏也有点儿突如其来……甚至牵强。因此,她最近正死缠烂打地想要一探究竟。
“对了,倒是有件‘东西’可以问你要。”艾玛突然说道。
“学姐尽管讲。”
“我对你是怎么能在一天内抵达圣山上那么高的地方很好奇。记得你好像说是用了某种秘术?当然,如果是不传之秘就算了。”
秘术分为两种,一种是罕见但是只要付出足够的代价就可以学到。另一种则是家族、组织的不传之秘,代表了核心竞争力。
华筝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学姐你想学?我立刻教你!”
这秘术说来也不难,只要用画上特殊图形的纸张叠出纸鸟然后施咒,就能胀大成一只足够承载一人重量的飞行工具。
那纸鸟的叠法和搜救华筝时山洞里发现的那只相同,在她的家乡叫做“纸鹤”,平衡性极好。
至于画在纸上的图形,叫做“符篆”,需要用到华国文字。学习这十来个文字的写法以及一字一句记下咒语,才真的让艾玛大吃苦头。海沃德和卡塔丽娜则是干脆地半途放弃,表示只想坐享其成。
不过华筝表示,纸鹤的极限就是承载一人,只能靠自己学习制作和操控。
那些文字实在是太难了,比古语还难,恐怕能与传说中的龙语媲美。艾玛只能拆解为符号记忆,然后再拼合起来,用死记硬背的方式默画、默记下来。
说到底,飞行类术法实在难得,付出这么些努力也是值得的。
……
第一次试飞,选在寝室所在的高塔阳台。
画出符篆、叠好纸鹤、念动咒语,一切都很顺利。一只和艾玛几乎等高的纸鹤出现在阳台上,轻轻扑动翅膀,随时准备起飞。
“你真的……要坐上去?”
海沃德有点迟疑,再怎么大,这也是纸做的东西,感觉一阵强风吹过就会造成“鹤毁人亡”。她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眼看着自己的好友冒险。
“华筝可是坐着这个飞到了那个雪线以上的洞穴……我又不往高处飞,应该不会有事……吧。对吧,华筝?”
“放心吧学姐,我一直仔细观察你的制作过程,很完美!不会有问题的!”
得到了“专业人士”的肯定,艾玛稍微放心了一点。深吸一口气,跨坐到纸鹤的身上。
“那我……走了。”
海沃德微微张嘴,有句话强忍住没说出口。她很担心“那我走了”会成为艾玛的遗言。
念动启动纸鹤的咒语,纸鹤这才像是一下子彻底活了过来。先前还只是轻轻上下扑腾翅膀,此时变成了非常优雅的姿态,开始强力地挥动起来。吹开了周围的大片灰尘。
随着一阵让在场各位忍不住站稳脚跟的风,纸鹤翩然起飞。
从高塔的阳台出去,微微倾斜着向下,纸鹤稳定地滑翔着,轻松就飞出了悬崖。
扒在阳台边沿的海沃德,眼见纸鹤离开城堡所在的山巅,飞向万丈高空,瞬间感觉脚下一软。嘴里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无意义的感叹。
纸鹤上的艾玛反而没有害怕,觉得自在多了。
此时刚过中午,日光让山间的各种色彩变得鲜亮,就好像捣碎了一块调色盘。天空像是从纯粹的蓝色中调配出的光带,呈现出一种色彩之外的融合渐变感。
艾玛操控纸鹤继续往下,就好像穿越了一条透明的河流,一道无形的瀑布,最终潜入无声的深海。
天上的空气纯净,魔素浓郁得就好像可以掬于指尖。
在这种环境下,飞行变得非常轻松,几乎耗费不了什么气力。每一次滑翔都好像只是上一次的延续,延绵不绝。
很快的,艾玛就抵达了红原上空。
荒原上烈日炎炎,远方的山峦仿佛在地平线隐没了大半,淹没在与远天相接的火红色花海。
艾玛尝试降得更低,带起了一阵风,在花海中掀起波涛,滚滚向前。
寂静……这是最高等级的寂静,就好像听见了荒原的脉搏,它的血管里有血液正在流淌。
这篇土地的生命力是这么地强,就好像可以碾压一切,带走一切,岩石、巨树,甚至是时间。
或许是单纯想要打破这份寂静,没有来由的,艾玛放声大喊起来。她喜悦的喊叫声回荡在荒原上,变成了她和自然的链接。
荒原没有道路,没有边际,没有线索,只有广阔无边。
此刻,艾玛就是荒原的中心,这个骑在纸鹤上飞行的小小人儿,在风中变成了荒原的主宰。
……
回去的过程要困难得多,向上攀升需要耗费大量的魔力。好在早有心理准备,艾玛终于还是艰难地回到了塔顶的阳台上。
整个过程耗时很久,海沃德和华筝始终在阳台上焦急地等待。她们眼看着艾玛越飞越远,化为一个难以辨认的小点,在红原上来来去去。
“玩疯了吧你!说好只是试飞一下,这么久才回来!”
海沃德是真的动了气,想要冲上去把纸鹤撕个稀烂。
“抱歉抱歉,实在太好玩了,跟乘坐尼德霍格飞行完全不一样。”
艾玛刚从纸鹤上迈下来,纸鹤就因为她魔力的枯竭变回了原先的大小。没想到第一次试飞就已经抵达了自己的极限,艾玛有点后怕起来。
如果是飞到半途力竭,那她恐怕就算不摔死,也得困在山腰某处,动弹不得。
但是……真的是太有趣了,骑乘纸鹤释放出的激情,让飞行这件事焕发出了不一样的光彩。它所带来的刺激感和体验是尼德霍格那样的飞船无法比拟的。
飞船太过平稳,反而失去了乘风而行的真正意义。它能提供的是一种安逸,这种安逸即是物理层面上的,也是心理因素上的。
安逸虽然很好,可是对艾玛这样的青春少女而言,太过风平浪静,就会很容易无聊。虽然只是一次试飞,已经让她彻底爱上了这种感觉。
“海沃德,相信我,你一定要试试看骑着它飞行。”
艾玛将纸鹤递到海沃德手里。海沃德犹豫了一下,还是还给了她。
“算了……飞行的咒语太难,我怎么都学不会,中途忘记就死定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