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复尝试了多次以后,艾玛确认在这个房间里施展不出任何一道术法。
假设这不是吸血鬼的老巢,那么会不会是某个黑魔法术士的基地?绑架少女是为了用她们献祭或者做什么残酷的实验?
可是……就算是黑魔法术士,也得使用魔法吧。创造一个屏蔽魔法的空间是怎么回事?这种闻所未闻的手段又是怎么办到的?
下面应该怎么办?
理智告诉艾玛应该原地不动,在房间里找一个相对隐蔽的角落躲起来,等待救援。
不幸中的万幸,被抓的时候卡斯就在身边,他一定会立刻开始向办法,拼尽全力找寻自己。
或许是这种被困的戏码实在不符合艾玛的性格,在大概内心挣扎了十分钟后,她走过去试着扭动房间门的把手。
“咔哒”一声,毫无阻碍的,门开了。
眼前的景象变得古怪起来。如果说房间内一切“正常”,那迈出房间的一瞬间就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这是个颠倒着的空间,脚踩在天花板上,吊灯横置在眼前,以一种无视重力的方式向上“垂坠”着。
房门的对面是一排玻璃窗,从窗子望出去,天空还是在上边,下边则是黑洞洞的一片。好歹……外面的世界没有上下颠倒。
沿着这条走廊向前走,来到了一个楼梯回廊,这里的构成就复杂了起来——部分颠倒,部分又正常,有的连接处更是匪夷所思。
这个空间就好像艾玛曾经看过的某幅古怪画作,内部结构极度扭曲,分不清正面和反面。
不可能的结构就好像超越了空间的本质,是的,单从视觉上看,这些楼梯的组合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
艾玛尝试落脚在最近阶梯的“第一级”,可以踩上去。于是她接着迈出第二步、第三步。
在走过三段楼梯,经过两个转角以后,她看到了一个巨大的对开大门。“正着”的大门。
大门主体是木制,顶上收拢成圆形,中间有三段镂空青铜装饰。木板上雕有花纹,不过磨损得很厉害,只能辨认出是一些植物和动物。
门上有两个青铜雄狮衔着的门环。艾玛抓起一个,用力往里一推。
又一次,毫无阻力的,门被推开了。甚至有种感觉,这巨大的木门没有应有的重量,轻得就像一片羽毛。
门后是另一条走廊,两边各有四个房间,房门相对而立,中间隔得老远,证明每个房间都有一定的空间规模。
走廊尽头那面墙的顶端有一扇圆形的天窗。月亮此时正好运行到当中,可以清晰地瞧见,是一牙新月。
艾玛决定继续推门,她首先选择的是左侧第一扇门,推了一下,不动。她又多用了一些力气,还是不动。把身子靠上去,用尽全力,仍旧纹丝不动。
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艾玛念动开锁的咒语。不过奇迹也没有发生,这里仍旧是不能使用魔法。
正犹豫着接下来是试着开隔壁的门还是对面的门,艾玛突然瞥见一个黑影在走廊尽头一闪而过。
“谁在那里!”
艾玛大喊,就好像忘了会有惊动到敌人的危险。按理说这时候看到活物应该赶紧躲闪,但是那黑影明显比她还要慌张,逃走的脚步声清晰可闻。
于是不假思索地,艾玛拔腿追了上去。
黑影消失的方向是走廊尽头转左,那边是一条不长的走道,接下来是一条向下的楼梯。通往漆黑的空间。
因为无法施展照明的术法,艾玛只能硬着头皮往黑暗里跑。
虽然是一直“脚踏实地”的向下,但是明显可以感觉到空间一路都在扭曲。就好像明明走的是一条笔直的路,可是就像奔跑在旋梯上。
在彻底看到目标以前,艾玛选择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空间里她的脚步声也够响了,鞋底和石质地面碰撞的啪嗒声和回音混为一体,变得越发急促,让人内心不安。
虽然说走下来的时候,感觉是通往漆黑一片。但是实际上前进到任何一处,都仍保有微光,可以看见五米左右的前方。尽管只是墙面和楼梯,也不至于让人太过害怕不敢前进。
终于,眼前又亮堂了起来,这次进入的是一条笔直的走廊,上下颠倒。脚下“天花板”的正中间,是一条贯穿始终的“天窗”,看出去自然不会有天空,但是有类似月光的冷光从底下照射上来。
走廊的尽头转角处有一扇房门,看起来和艾玛最开始走出来的那个房间门一模一样,也“反常”地齐着天花板而开。
艾玛已经懒得多想,直接伸手扭动门把。
“咔哒”。
扭开了?
门确实打开了一条缝,但是继续下去,却被门锁上连着的一条锁链阻隔,只能推开一定的大小,容不下一个正常人出入。
房间里……很亮,点满了蜡烛,数不清的蜡烛。大大小小,长长短短。摆在能摆放的各处,桌子上、柜子上、椅子上,甚至地板上都散落着一些。
艾玛正试着看清门缝里的一切,猛然发现在正对着她的角落里,有一个人坐在地上。
那是个衣着华丽的人。说华丽是造型华丽,典型的贵族长裙裁剪。可是颜色是纯粹的白色,布料是白色、蕾丝是白色,虽然隔了一定距离,看不清有没有刺绣,不过就算有,也一定是用了和布料颜色非常近似的白线。
那个人面朝着墙角,看不见脸。似乎是在掩面哭泣。
无声地掩面哭泣,只有肩膀微微耸动。
“那个……你好。你也是……被抓来的么?”
艾玛心下判断,这应该是失踪少女中的一个。既然她自己还活蹦乱跳,说明被抓来的少女也不一定都已经香消玉殒。
虽然这个房间看上去,内部跟自己醒来时待着的那个很不一样,但是外门几乎相同,这或许就代表了某种联系。
这一个个房间就像是用来监禁少女的牢狱。华美的、镶金嵌玉的鸟笼,关着无辜而纯洁的金丝雀。
那个哭泣的人停止了肩膀的颤动,但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别怕,我也是被抓来的。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那人还是没有回头,只是扶着墙壁站起身。
这场景多少有点诡异,艾玛开始感到不安。她设想这个人回过头会是怎样,会不会根本没有脸?
会不会这就不是人?只是一个被杀害的少女不甘的灵魂?
魔法世界是不相信有鬼魂存在的,至少不存在于阳间。某些黑魔法可以用献祭以及法阵召唤出另一个世界的灵魂,但是也只能短暂而虚幻地存在于法阵当中,靠大量的魔力来维系这种“违背自然”的链接。
所谓的死灵术士,更只是操控尸体,创造出可以行走,可以攻击敌人的“尸鬼”。所谓的灵魂,在死亡的瞬间就已经消散了,不会残存在人类生活的世界。
没错,艾玛安慰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鬼魂。
但是……她有一点儿不那么笃定,因为这个空间太奇怪了,一切都不合常理。
那么,这里就算出现鬼魂……是不是也……
仿佛是经历了一生中最短暂也最漫长的一次等待,艾玛感到额角淌下一滴冰凉的汗水,顺着下颚一直流到胸测,最后消失在腰际。
终于,那个人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转身。
首先看到的是一只极美的眼眸,没有什么精神,但是充溢着动人的光彩,可能来自烛光的映射,总之显得妩媚动人。
接着是有些细长的鼻子、偏薄的嘴唇。
倘若单看半张脸,这就是个姿色中上的年轻女性,面无血色,只是眼睛格外漂亮一点。
直到她完全回过身。
另外半张脸布满了伤痕,像是烧伤,凹凸不平,甚至有的部分还有血水正在渗出。仔细看过去还有微微的跳动,像是心脏的搏动牵动了面部已经坏成一团的血管、神经和肌肉。
她慢慢张开口,可是并没有说话,只是发出断断续续的、轻轻的、无意义的声音。
“那个……你别害怕……等出去了……我会找人给你治疗。”
艾玛的心狂跳不已,“咚!咚!”的声音就好像在震动骨骼,让她的腿跟着有些发软。
但是她还是在试图跟对方沟通,潜意识里坚信这是一个人类,一个被绑架、被伤害了的无辜少女。
那人向前迈了一步,踢动了裙角。这至少证明了她有脚,对吧?并不是悬浮着。
她的动作很僵硬,几乎像是书中描述尸鬼的行为模式。但是尸鬼应该是佝偻着的,也不会有这么明亮的眼睛。
也不知道是因为她靠近了一点,还是……总之,她唇间发出的无意义声音更明显了些。
这声音让艾玛感到害怕,为什么呢?对了……因为没有气口!这个女人不间歇地在发出这种噪音,没有吸气也没有喘气。
就算是她的吐息极小,这个时间也拖得太长了一点儿。
艾玛开始有想逃的冲动,就算这是个受害者,她也有足够的理由被她吓跑了吧?
突然,有人牵起艾玛的左手,拖着她开始往一旁狂奔。
“谁?!你是谁?”
“如释重负”和“惶恐”这两种情绪交织,让艾玛不知所措。她下意识地跟着这个人快步奔逃。
这是个个子极小的人,头顶还不到艾玛的肩膀。
因为光线不足,她只能看见一团浅金色的头发在跟前随着奔跑颤动。
“不要跟她说话!”
那个拉着她的人开了口,是清晰的通用语。
“她是谁?不是被抓来的吗?她不是受伤了吗?你也是被抓来的吗?”
可能因为紧张,艾玛连珠炮一般地抛出问题。并不是指望对方能一一作答,只是想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把内心所想一股脑地念叨出来。
“等一下再问!我们现在还没到安全地带!”
那个人好像有点生气,稍微在奔跑的间隙回过头来,瞪了艾玛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足够让艾玛看清了他。这是个长得颇为可爱的小男孩,虽然脸上有点泥土,但是不妨碍他是个清爽的小孩。
“你是男孩?”
单从声音判断,很难断定这个年纪孩子的性别。不过他已经显露出一丁点儿刚毅的轮廓,再过两年应该就会成长为一个俊秀的青少年。
艾玛在执行任务以前,详细阅读了军方的卷宗。失踪的人里边并没有男孩,一个也没有,连这个年纪的女孩都没有。
那么,这个小孩又是哪里来的?
难道自己被莫名卷入了别的事件?这根本就和吸血鬼毫无关联?要不要这么倒霉?
感觉把一年份的问号都用了个干净,两人终于停了下来。
这又是个房间。
和此前的两个房间迥然不同的是,这个房间陈设突然朴素了起来。不起眼的木门、颇具乡村气息的简单家具。桌子上甚至放着一个碗,里边还有少许没吃完的麦片。
那木门太过朴实,甚至门板上还有缝隙。男孩在进门以后就趴在那缝隙上往外张望。
“这儿是……你的房间?”
艾玛打量着墙角那张小小的木床,规格也只容得下这么个小孩子。床上单薄的毯子隐隐散发出的气味,表明他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
“我在‘扭曲的回廊’看到了你。你胆子太大了,跟别的姑娘很不一样。”
那孩子并不回答艾玛的问题,也没有停止对门外的观望。
“扭曲的回廊?你是出现在……有八个房间的走廊尽头的人?”
“对,你的行为模式太奇怪了,我当时不敢靠近你。正常人在走过那片扭曲空间以后都会陷入奔溃,不可能想着推门的。”
“呵呵……可能我有点……与众不同。”
已经太多次的,艾玛各种人质疑“胆子太大”。胆大似乎已经成为了她的一种习惯,一种行为模式。或许是在多次直面危险魔法生物的过程中,磨砺了她的神经,让它们变得稍微……粗了一点?
即使现在她是个施展不出魔法的普通人……也可能是她根本忘了。
“那东西这会儿应该气坏了!他就是想让你害怕,恐惧是他最喜欢的调味料。”
“你是说刚才房间里那个女人?”
“不是!那个女人是更可怕的存在,这个空间就是因为她才扭曲成了这样……我说的是把你抓来的怪物……吸血的怪物。”
原来还是吸血鬼啊,不知为何在得到这个答案以后反而有点儿安心。
“小弟弟,你听我说……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做鹿童。”
好奇怪的名字,不过可能是还没有取正式的大名,只是由父母这样随意地呼唤。这种情况在乡村也不算罕见。
“鹿童,你听我说,姐姐很厉害的,一定可以保护你。”
艾玛说完,从裙子的兜里掏出那把之前处理旅鼠的“防身匕首”。虽然这匕首并不是秘银制成,对吸血鬼能不能造成伤害还是个未知数。但是此时拿在手里还是能带来一丁点儿安全感。
鹿童听了这话,回头看了看艾玛,重点打量了她手里拿着的小小匕首。然后露出一种看着智障的表情。
艾玛几乎能听到他的心声。
【这女人恐怕不是胆子大,是纯粹的傻子吧?】
好气!艾玛生自己的气,为什么不选修实战研习?哪怕跟弥尔顿先生学个防身术也好。
可是从她记事起,奥哈拉奶奶就一直传授她魔法,她自小就可以用简单的术法防身。从来……哪怕一次也没有想过某天不能使用魔法的情况。
如果执行这次任务的是海沃德,她此刻一定毫无压力。随手找到点什么武器就可以在这诡异的……城堡?应该是城堡吧,从建筑风格判断应该是。
总之,她在苏醒过来的下一刻,绝对就已经冲出大杀四方,看到什么揍什么。哪怕不能使用法术,光靠蛮力也可以荡平一切障碍。
等我出去,一定要学两招傍身!
艾玛恨恨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