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初景顺利地离开了研究所。
雌性人鱼潜入水里后,再也没有出来过。他谨慎又迅速地找到了出口,并未引起另一边任何一个吸血鬼的注意。
陆初景对雌性人鱼忽然改弦易辙感到疑惑,但更多的是庆幸。
他觉得自己在没受伤的情况下未必不能想办法挣脱人鱼的控制,但进入研究所以来接连不断的事情消耗了他太多精力,以至于在面对人鱼的时候处于弱势状态。
实事求是地说,假如雌性人鱼刚才真的想要杀死陆初景,那么他存活的可能性将非常渺茫。
天边晨光熹微,陆初景缓慢地走向郁晏藏身的树林。
脚踝上的痛感已经强烈到了不能忽视的地步,他成功地从研究所离开,自然也不需要强忍着伤势,于是放慢了走路的速度。
郁晏远远地看到陆初景,第一时间就注意到对方不自然的走路姿势。
右腿的弯曲幅度较左腿稍大,并且很迅速地回直,导致双腿迈步的间隔和频率都不一致。通过右腿短暂地借力来行走,实际上是在避免行走带来的疼痛。
他受伤了?
郁晏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他一瞬间便烦躁起来,心想: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受伤了。
这想法来得莫名其妙,但立即占据了他的思维。
郁晏神情阴沉,内心充满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愤怒和自责。
陆初景眼见着郁晏脸色难看地向自己走过来,第一反应是自己在研究所里耽误了太久,超出预计的时间让人等烦了。
一天一夜呢,就在这荒郊野外的小树林里站着,连个手机都没有,数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心里能不焦灼么?好不容易到了约定的早上,结果他自己被另一条人鱼耽误了,出来的时间被迫延迟。
虽说情况惊险复杂,也不是他故意造成的,但总归让人多等了,确实不对。
陆初景酝酿着准备道个歉。
但还没等他开口,郁晏走到他面前,径直蹲下来,轻轻握住了他的右脚踝。
“你受伤了。”郁晏语气很不好。
陆初景没料到他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懵了两秒,才说:“出了点意外,小伤,不是什么大事。”
郁晏抬眼看他,手还拢在他的脚踝上,由于体温略低,竟然奇异地起到了阵痛效果。
陆初景还是第一次在这个角度看郁晏。
俯视时郁晏的眉毛显得更加平直锋利,眉骨高得恰到好处,衬托得眼睛极其深邃,当他抬眼看上来的时候,眼神像是被人握在手中的刀剑绽放出的清光。
既冷厉锋锐,又甘为臣属。
陆初景一怔,右脚踝不自在地动了动:“等很久了吧?我的事情办完了,我们现在回去。”
郁晏没回答,他转过身,向后抬手。
“我背着你。”
陆初景有些意外。他还准备自己忍一忍就这么走到能搭车的地方,但郁晏提了,他也不是什么扭捏矫情的人。
被人背着无非是丢点面子而已,路人看到了或许会在心里嘀咕几句大男人怎么还要背,不过也没人会当着面说。但强撑着走路,痛的可是自己。
孰轻孰重根本不需要掂量。
他手里还提着装药剂的箱子,被郁晏背起来之后,双手交握在对方胸口,铝合金的药剂箱也一晃一晃的。
走了几步,郁晏忽然停下,他看了眼天边:“太阳马上就要出来了,你会不会很难受?”
两人同住了也有一段时间,郁晏习惯了出租屋里悬挂的遮阳布,也清楚陆初景好像是完全不能被太阳照射的。
假如陆初景会在阳光下受到什么损害,他们就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封闭的地方安置下来,等太阳落山之后再回去。
“没事,今天可以晒太阳。”陆初景轻松道。“晒太阳挺好的,谁不喜欢晒太阳啊。”
郁晏:“……”
语气太自然了,他一瞬间有些怀疑陆初景是不是真的吸血鬼,出租屋里的遮光窗帘是真实存在的吗?
但郁晏没出声。
他侧头看了一眼,陆初景嘴角稍稍上扬,看起来确实是很开心的模样。
也许是真的喜欢太阳。
两人走了一小段,顺利地赶上公交站点发第一班车。由于附近很大一片都是郊区,人烟稀少,现在又才六点,故而车上除了他们根本没有其他乘客。
陆初景侧着头,看着车窗边飞速后退的街景,目光十分专注。
中年白大褂在煽动吸血鬼志愿者们参与研究时,如同描述幻梦一般描述阳光下万事万物的美好,对日光的渴望难以言表。
吸血鬼群族,确实都盼望着有一天能够重新站在阳光下。
陆初景其实也不例外,但他知道吸血鬼有多么大的能力和多么大的危害。身体素质远超普通人类,不易受伤但恢复速度极快,惧怕阳光是自然界赋予他们的唯一弱点。
当这个弱点被消除,吸血鬼就是接近完美的生物。
不怕阳光的吸血鬼,又天生渴望血液。对于人类来说,就代表着噩梦。
窗外的景色飞速闪过,但陆初景动态视力极强,能够看清路上每一个行人。
早起晨练的老人,送孩子上学的母亲,提着公文包吃早饭的上班族……每个人脸上神情各异,但都鲜活而自由。
陆初景缓缓收回目光,看向自己腿上搁着的铝合金药剂箱。
光明药或许真的能给吸血鬼群体带来光明,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很美好了,不应该变成另一幅可怕的模样。
-
回到出租屋,陆初景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药剂箱塞进衣柜,跟他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挤在一起,看着非常没有牌面。
换了任何一个吸血鬼,知道万人期待追捧的光明药只有这个待遇,当场就要鸣不平。
陆初景毫不在意,他放完药箱就关上了衣柜,去客厅找郁晏。
关于在研究所看到雌性人鱼的事情,陆初景觉得有必要跟郁晏讲清楚,只是路上不方便,他才忍到了现在。
出去一看,郁晏不知道从哪里翻了一卷纱布出来,也正打算往房间里走。
两人都站住,互相望着对方。
陆初景的话一瞬间就没了,他望着纱布,有点想笑:“你不会是打算给我包扎吧?”
郁晏点点头。
“我这都没有外伤,骨骼轻微错位而已,说得简单点儿,跟扭伤差别不大,要绷带干嘛?”陆初景道。“再说了,吸血鬼的恢复能力很强,哪怕是骨折,大半天也能好全,绷带缠上去一会儿就得解开,没有这个必要。”
郁晏抿着唇,看起来不太高兴,低声道:“没有恢复之前走路还是会疼的。”
他也意识到绷带没有用了,把东西放回去,三两步走到陆初景面前。
陆初景:“怎么?”
郁晏没回答,他直接伸出手,握住陆初景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了起来。
“没恢复之前你还是不要走路了。”郁晏说。
陆初景没想到郁晏会这么做,怔愣之下没来得及拒绝,感觉自己像一件易碎品,被人小心翼翼地捧到另一个位置。被动地在沙发上坐下后,易碎品搬运工还严肃地问他:“刚才脚踝会痛吗?”
“不会痛。”陆初景下意识答道。
他脚都没沾地,要痛也得有发挥空间才行。
随即陆初景意识到这幅场景有多么怪异了。就算是人类,在仅仅脚踝扭伤的情况下,也不会走几步路都不行,必须由人抱着行动,何况他一个吸血鬼?
郁晏跟他也没有熟到这个地步,这明显已经超出他们目前该有的互动模式。
陆初景探究地看了郁晏一会儿,才道:“我有点事情要跟你说。”
郁晏点点头,目光还停留在他的右脚踝上,似乎犹豫了片刻,终于伸出手去,隔着一层布料松松地将脚踝拢住。
陆初景:“……”
脚踝周围冰凉凉的一圈,让他对疼痛的感觉迟钝起来,不适感消退不少。陆初景缩了两下腿,没缩回来,也就放任。
“你能告诉我,你的母亲是谁吗?”陆初景问。
他的语气很温和,毕竟涉及到**,郁成江看起来并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当中的事情或许多有曲折。要是郁晏不愿意提,他也不会勉强。
郁晏并不在意,平静地说:“我没有母亲。”
在陆初景疑惑的目光下,他补充道:“从小没有人告诉我母亲是谁,好像根本不存在这个人一样。其实郁成江也没有说过他是我的父亲,是研究所里的人偶尔提起的。”
因此,郁晏对郁成江也没什么感情,甚至从未叫过一声爸爸。他们的所有交流,只有抽取血液时的寥寥数语,都冷冰冰的。
郁成江于他而言是生理学上的父亲,基因提供者之一,除此之外比陌生人还不如,到现在甚至可以说有了深仇大恨。
陆初景若有所思,他沉思片刻想要组织语言,最终还是决定直接说。
隐瞒并没有什么好处,雌性人鱼必定和郁晏有关联,除了坦诚相告之外,不存在任何更好的处理方式。
“今天早上,我在郁氏生物科技研究所里发现了另外一条人鱼。”陆初景缓缓说。“我认为,她很有可能是你的母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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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十七颗小尖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