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一过, 暑热的天气渐渐凉下来。zhongqiuzuowen
热也依旧热,只是那股子翻腾逼人的热浪将息下去, 到了傍晚便舒服多了。
苏蘅看着这一盆盆才剪下来的红红绿绿的大小辣椒,丰收的喜悦油然而生, 激动心情无异于过年。
这可是自己亲眼看着长大的!
苏蘅在发现番椒是后世的辣椒的那天起, 就在冥思苦想一个郑重的问题:
第一拨辣椒成熟以后要做点什么菜,才能对得住自己这份子心心念念日夜等待。
一篮子火红的辣椒在苏蘅的眼中已经具象地幻化成了辣椒炒肉酸辣粉辣子鸡火爆肥肠一品毛血旺……
后来还是春娘的话提醒了她。本朝没有冰箱,食材不易储存,即便是辣椒这样水分较少的蔬菜,若是不风干或做成酱,也就只能吃半个月左右。
辣椒这么好吃,当然一年四季都要吃到啦!
苏蘅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分品相最好的红辣椒晒成干辣椒, 既能吃,又可以留作种子明年继续种。另一部分大小不规整的做成辣椒酱,剩下的少部分要么做成泡椒要么现炒着吃。
这样一来,干辣香辣酸辣三个口味都凑齐了, 都能尝一尝。
这几天天气虽不如前些日子热,但太阳依旧大。春娘按照苏蘅说的,将辣椒用线串起来,挂在靠近阳光却又直晒不到的通风门廊下, 小爆竹似的火红一串串排开,很是喜庆。
泡椒也简单,各种香料、嫩姜、蒜子、盐、糖备好和辣椒一起倒进坛子里, 倒进烧酒等着便是。
苏蘅做的辣椒酱便是前世经常吃的蒜蓉虾皮辣椒酱。这酱也不是外面买的,而是老妈自制的。
蔡澜大师说,“世界上最极致的味道永远是妈妈的味道”,此言不虚。
苏蘅前世也没觉得自家老妈做的蒜蓉辣酱多好吃,现在自己做,横竖还是以老妈的手艺为参照。
“……现在是寻不着这些材料,其实更复杂的版本还应该放冬菜、泡椒、小米辣、粗辣椒面,那样做出来的话,辣的滋味便更复杂,回味也更绵长些。”苏蘅一面说,一面把切好的青红椒碎、蒜蓉、虾皮和炒过葱头又滤干净的香油混合。
这辛辣扑鼻的气味充盈在厨房内,霸道强烈,甚至在远远的抄手游廊上便能闻到。厨房里的诸人忍不住别过头去打了好几个喷嚏,可是打完又忍不住再闻。
这奇异的浓烈辛香实在是杀馋的一把好手!
做好的蒜蓉辣酱是下饭万能选手,配什么吃都好。对于苏蘅来说,配着暄软的馒头吃,尤妙。
小时候看《武林外传》,什么都不馋,就馋同福客栈桌上的那么一盘大白馒头。
每每看见剧中主角坐下吃饭,苏蘅坐在电视机前也不停咽口水。开了学和同桌一交流,才知道因为看了电视就嚷着让爹妈买馒头回来当饭吃的,不止自己一个人。
所以前世老妈每每做了辣酱,总会去街边的馒头摊买上几个松软筋道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回家蘸一点新鲜辣酱,配着一碗紫菜鱼丸汤或者番茄鸡蛋疙瘩汤,全当一顿饭吃。
纯粹的麦香配上刺激撩火的辣酱,就像是纯良书生和红衣妖女的组合,看起来不搭,吃起来又让人上瘾。
春娘领着人将入伏后新收上来的第一茬小麦磨了粉,做了炊饼。因为是新麦做的炊饼,又暄腾又劲道,麦香格外浓郁。
本朝的炊饼和蒸饼是一样东西,只因当年为了避仁宗皇帝赵祯的名讳才改了叫法,其实都是后世的实心馒头。
苏蘅想起后世满街的“武大郎烧饼”给自己打出了“东方披萨”的宣传语就有点好笑。无论是在《水浒》还是《金瓶·梅》里,武大郎每日挑着扇笼去卖的都并非烧饼,而是炊饼,也就是现在的实心馒头,跟披萨搭不着边。
而本朝真正的馒头却是有馅儿的,也就是后世的包子。
这古语的叫法在靖康年宋室南渡以后还保留在一些南方的方言里面,譬如在苏蘅前世的老家,依旧还是把肉包子叫做肉馒头。
好不容易做好的辣酱,就那么几罐,宝贝似的,苏蘅自然要献宝似的拿出来和薛恪分享。
“这个与茱萸老姜芥末的辣味都不同,你尝尝。”苏蘅指着眼前的一碟子辣酱,弯起眉眼叮嘱,“可辣了,你要当心。”
苏蘅语气中不无骄傲和得意,既然是辣椒,自然是越辣越好。
这辣椒酱时人是从未尝过的口味,连春娘尝了一口都险些呛到,热得一头汗。
苏蘅口中虽然叮嘱,心里又不免促狭想,要是薛恪呛着了,咳嗽起来一头汗,还那么清俊雅致如珠若玉么?
想罢,又把手边的牛乳往薛恪那边推了推,恐怕他真呛着,牛乳可以解辣。
薛恪先以筷子点尝了味道,又就这酱吃了一口餺饦。
“很好吃。”他轻声道。
尽管辣得脸色有些泛红,但他的风度无懈可击,依旧认真尝过才下得结论,“滋味很丰富。”
苏蘅听他夸自己,自然高兴,自己也夹了点辣酱送入口,“这蒜蓉辣酱只是其中一种,我原先吃过一种名叫‘老干妈’的……咳咳咳……”
阿翘在一旁也正听着,苏蘅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咳嗽,想是辣油在说话时呛进了气管。
苏蘅原本淬玉似的脸霎时间咳得红如煮熟的虾子。
阿翘还未及反应过来,只见薛恪已经很快站起身到苏蘅身边。
他一手轻轻拍她的背,一手拿起那杯牛乳送到她嘴边,又沉声吩咐阿翘:“去端洗面汤和帕子来。”
苏蘅咳得一头汗,就着薛恪的手喝了几口牛乳才稍稍缓解。
阿翘递来冷帕子给她擦拭了额头上的汗,苏蘅这才好些。剩下那半顿饭她便也不敢说话,乖乖埋头吃饭,从未这么安静过。
过了几天,薛恪路过苏蘅的阁中,便听到她又在跟一众婢子闲闲说话,语气幽幽。
“……哎,吃饭不说话,说话不吃饭,不然多尴尬。还有,心里不能老是促狭想着看看人家出糗,我那不是现世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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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胜,你将这食盒送去相公的书房。相公和赵郎君在议事,你进去时静悄些。”
小胜便是薛苏二人带回府里的团儿,这个新名字是薛恪给改的。
苏蘅闲时问小胜,相公为什么给你取得这个名字?
小胜记忆力很好,将薛恪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被背出来:“相公说,‘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胜人者有力,自胜者强’,盼我自强,所以叫我小胜。”
苏蘅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自己乐了一会,笑完了才说:“幸好幸好,他没叫你小强。”
小胜的爹嗓子起了茧,再唱不了曲儿,于是被安排到长公主府在汴京郊外的别庄做事。不论月资多少,好歹有了安稳的生活,自然是感激不尽。
小胜因为常年饥一顿饱一顿,身形比旁人小些,又长得有些女相,看着大约只有十三四的样子。
苏蘅问小胜岁数,他道生日记不得了,爹说大约是已经快十六了。
苏蘅叹了口气,想起前世自己的表弟也是十六岁的,已经读高一了,高瘦高瘦,跟竹竿一样。
还是缺营养啊。
在吃食上,金水官邸是从不苛待下人的,苏蘅便叮嘱他多晒晒太阳多吃些牛乳鸡蛋。
吃得饱了,干活自然有劲儿。小胜才来半个月,眼见着皮肤白了些,脸上男孩子的硬朗棱角也更分明了。
自从小胜跟着薛恪,阿寿便将往书房送吃食的任务交到了他手中。
阿寿把食盒递到小胜手中,谆谆叮嘱道:“今日赵郎君在书房与相公议事,你记得,布菜时那碟子佐酒的盐渍青梅和鱼鲊要放在相公手边;赵翰林喜欢吃肉,这盘梅菜扣肉和脆爆鳝丝要放在他手边。”
见小胜一一点头记下,阿寿又道:“至于剩下的菜,脆皮五仁豆腐、云腿菜心便放在中间便是。约莫着两人说得差不多了,你再来厨房,端两碗热热的鸡汤酸辣粉去给他们,晓得了吗?”
阿寿本来多叮嘱几句,没想到小胜聪明,言语不多,默默跟着他做了几回,便知道薛恪什么时候饮食、什么时候不喜人打扰,像模像样,有条有理。
下人们都悄悄在背后感叹,果然是跟着侍从随主子。
同在一府中,跟着郡君的那些个婢子无不是伶牙俐齿、眼色活络,阿翘自然不必说了,从前跟着郡君这样久,现在也是身边心腹。就连阿罗樱儿这样原先在别处吃过苦的,现在也渐渐欢快跳脱起来。
而薛恪原先是没有小厮的,他还保持着作举子时候的生活习惯。小胜要做的事不多,闲时便静心学着认字。一段日子下来,身上的江湖卖艺习气褪去,显得沉静。
小胜算着时间差不多,便去厨房端了鸡汤酸辣细粉来。半路迎面遇见一女子,认出是郡君身边的婢子,便乖巧道了声:“樱儿姐姐。”
樱儿也笑,道:“小胜你这是去哪?”
小胜简略道:“相公与同僚在用膳,我去送些吃的。”
樱儿伸手,接过食盒一看,道:“你也辛苦了一天,我替你去送罢。”
小胜见那食盒已经在她手中,只好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今日赵若拙又是来蹭饭的。
喝了酒,他夹了一大筷子梅菜送入口中,脸色已经有了些微醺的醉意,咂咂嘴赞叹,“这味道,别处真真吃不到。”
想起那次家宴,赵若拙又笑问道:“郡君这几日倒是忙,连着好几日也未见她。”
薛恪虽也饮那蔷薇露,却只是浅尝辄止。
杯盏斜斜,深红色蔷薇露犹如赤霞。
薛恪垂目,语气不见什么情绪:“她回长公主府去了,前几日是中元,按理是要祭拜先祖的。她哥哥又从怀州回来,便回去住了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馋武林外传那盘馒头的人应该很多叭!i馒头集合!
*关于樱儿,大家放心吧,只是催化剂而已,并不会出现什么狗血纳妾桥段的。小薛的人品大家可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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