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太小看灵媒了。”他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笑意,“苏珊的姐姐曾经预感到了不对,在「七日嫁」之前就做好了打算。她的灵魂,会在身体死亡之后变成鬼魂回到家族坟地的坟冢中,从而逃过献祭。作为她妹妹的苏珊,也是在那之后,见到姐姐化为的厉鬼才知道这件事,同时开始着手阻止你的献祭。用的方法和她姐姐一模一样,就是将灵魂从被献祭的人身体里,偷出来。”
“靠,”林莎听完玄闫的话,才反应过来自己知道的还是太少,“这才是你杀她的真正原因!怪不得她是第一个被你杀掉的人!”
“棺液变少,献祭的频率自然就要增加。”玄闫接着说道,“从几年一次缩短到一年一次,再缩短到几个月,十几天……所以这一次,我猜,七天之内如果你无法完成一次献祭,就不能继续维持活着的状态了吧——不然你不会这么着急地把红棺送出来,也不会急不可耐地暴露身份,想要强行杀掉景韶因或者林可。”
“如果你不是这样着急,导致死了太多的人,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就锁定你。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快识破你的诡计。”玄闫似是是想到了什么,声音逐渐变冷,“真不像你啊,你总是很有耐心的。”
“以至于——连我都曾经被你给骗了。”
什么情况?玄闫是什么时候被骗了?被骗什么了?林莎一脸问号。
然而,玄闫并没有再继续解释。
突然,林莎觉得自己的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些微的烛火。她奋力地扒拉开几个人头,震惊地看到好几个人手里提了灯笼,正往屋内走去。
“江夜!玄闫!你们搞快点!有人提着灯笼进去了!”她大喊道,“你们两个怎么这么菜啊!二打一还打不过!”
吼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完全忽略了自己和卢比鹌刚刚被人按在地上摩擦的样子。
虽然她已经第一时间给到了提示,但还是赶不及光的速度。那几人才走到门边,烛光就已经透过坏掉的大门照进了屋里。光线十分昏暗,却仍可以照出影子来。
而江夜和玄闫,先前为了避免误伤到青年,将薛凯拉到了屋子的另一个角落里,此时再要回援已然来不及。
黎林可看到自己的旁边,又出现了一双脚。
他不敢抬头去看,却也不想像刚才那样等死。既然大家都来了,那么只要自己能躲过这一下,肯定还是可以得救的。
青年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体上,他感到肾上腺素在这一瞬间到达了顶峰。然后潜能再一次被激发,他用力一蹬就往前面窜了出去。这个速度在正常情况下,绝对可以躲过一个拿着匕首刺向他的人。
但黑影的攻击并不遵循一般的物理规律,它几乎是粘着青年,跟着他来到了下一个落脚处,而它手中的动作也并未停止——
刀刃入肉的声音在本就凝固的空间里显得十分清晰。
在江夜和玄闫的眼里,周围的一切都在以一个慢动作进行,而他们就差一点,差一点就可以为黎林可挡下这一刀。
血液喷洒了一地,甚至还有零星的血点落在了二人的脸上。
可他们的动作没有一刻的停息,江夜一步过去将青年搂在了怀里,而玄闫脚步一转,直接将门口提着灯笼的无脸人全都踹飞了出去。他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将烛火全都踩灭,回到房里的时候,看到江夜抱着黎林可坐在地上,而后者蜷缩成了一团,正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双膝。
什么情况。
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不过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于是他也换上了一副难过的表情,脚步略迟疑地朝二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喂——!发生什么事了啊!?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林莎还在外面大喊大叫,她明明看到玄闫刚才出来了一趟,以为战斗已经结束,却没想到他转身又进了屋。此刻她心急火燎地,就想有个人赶紧过来帮她把这些无脸人弄走。
没有人回应她。
于是卢比鹌安慰她道:“他们也许是还没打完吧,反正咱们在这也没有危险,最多就是挤了点。”
“我去你的,这些人非礼我!”林莎咬牙切齿,“我叉叉的哪个死鬼在摸我的屁股!”
“额……”胖子佛系地躺着,宛如一坨死肉。
还好没有人会想要非礼胖子。他心想。
屋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薛凯,或者说殷显,看着血流了一地的青年,笑得张狂,“他死了……快把他放进棺材里,只要献祭完成,你们就都可以出去了。”
同样没有人回应他。
江夜和玄闫蹲在原地,仿佛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
“怎么?不动手吗?你们难道还想和他殉情吗?”殷显的音调很高,显得他的声音又尖又细,“你们不是我的对手,我要是想杀你们,根本不需要自己动手。”
“……”江夜和玄闫似乎在窃窃私语,他听不清,不知道两人又在琢磨什么诡计,便皱着眉头往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
“你们在说什么?”他走到一半停了下来,以防二人有诈。
“你……我……这里……”那边又传来了模糊了话语,这次他可以依稀听见几个音节,但仍然无法听清完整的句子。
殷显被磨得耐心即将耗尽,却也没有托大。本想着让屋外的无脸人提灯进来,有了黑影的护卫再过去看看,却突然听到“没死……”两个字。震惊和愤怒霎时间占领了他的大脑,等不及别人进来了,他此刻就要过去看看,黎林可到底死没死!
江夜和玄闫等的就是这一刻。
只见二人突然发难,一左一右,将已经进入他们攻击范围内的boss瞬间秒杀!江夜和玄闫的身手均是顶级,同时出手,几乎不会有任何人能够从他们的手下逃脱。
黎林可全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感觉两人有动作的那一刻,脸上就被温热的液体喷溅到了,和刚才自己“被刺”的情景一模一样。
他默默地抱紧了手里的东西,它好软,最初抱在怀里的时候还很Q弹,但现在已经越来越软了。【它死了吗……】青年开始大颗大颗地掉豆子,他能够摸得出来,那是一条触手。
不是鱼,也没有鳞片。
但是它是一条可爱的小触手。
其实黎林可早就猜到了,大鱼很有可能,并不是玉坠上的那个样子。典籍里面对于它的描述也过于美化了,美得并不像是真实。
他更喜欢真实的它,丑丑的也没关系。
江夜和玄闫那边没有了动静。
殷显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那样悄无声息地失去了生机。他的眼睛没有合上,脸上还维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并不相信自己就这样死了。他活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有时候,甚至已经忘记了对于死亡的敬畏。
可是他明明就曾经见证过很多人的死亡。
也曾经那么害怕死亡。
“快来不及了。”玄闫将薛凯的尸体放进了棺材,出门叫上林莎,“去找一些绳子过来。”
“什么绳子?”林莎才从地上坐起来喘口气,那些无脸人在殷显死亡之后就消失了。
“拿绳子给棺材捆上。”玄闫解释了一句,而江夜已经在屋里开始翻找了。
“捆上!?你是怕他还会诈尸吗?”林莎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和卢比鹌从屋旁的杂物堆里找来了一捆粗绳,按照比较结实的扎法将棺材捆了起来。
“留六条边在棺材的周围。”玄闫剪下一段绳子做了示范,“一定要捆紧,怎么拽都拽不掉那种。”
“哈?”林莎听得懵懵懂懂,但捆绳子的技术还是过硬的。
很快,他们就完成了对棺材的五花大绑。
“走,去礼堂。”玄闫和江夜分别在棺材的首尾,一下子给它抬了起来。所有的动作都非常迅速,甚至都没人开口去关心一句黎林可。
但他知道,那是因为时间真的要来不及了。
于是他抱着那条触手跟在其他人的后面,小跑着一路来到了礼堂。
月亮的血色已经褪去,青年借着月光看了一眼,发现小触手是黑色的。这颜色让他感到格外亲切,却又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原因,最后只能归结于对救命恩人的一种偏爱。
奇怪的是,喜婆等一行人竟然在礼堂门口守着。
黎林可在看到那张皱巴巴的脸时,下意识地就往后退了一步,还时不时地往自己的身后张望,生怕对方又突然从后方“袭击”他。
玄闫独自走了过去,以村长侄子的身份对众人说道:“村里有人死了,要办丧事。”
这句话好像启动了什么机关一样,让所有人都动了起来。端供台的端供台,挂白幡的挂白幡,甚至还有人现场用毛笔字书写讣告和悼词。喜婆消失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已然换上了粗布麻衣,头披白巾。两个花童也套上了白布做成的马褂,戴上了白色的尖帽。不多时,外面来了很多人,带来了花圈了和炮仗。
没过多久,整个礼堂就变成了一副素白的样子。
随着一声恸哭,哀乐骤起。
铜盆里烧着黄色纸钱,供台上点着白色香烛。
门口、院里不断有人朝天上扬洒白纸做的铜钱。
黎林可看着黑色屋檐下白色的帷幔,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同样的景象。
“诶?能不能让他们搞快点啊?我看这天好像快亮了啊。”林莎愁容满面地望着天,“看着是有些天光了。”
“不能。”玄闫沉着脸色,下颌线崩得很紧。
“那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够让天亮得慢一点啊?”林莎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但她实在太着急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玄闫没有说话,垂眸似在沉思。
而门外则传来一个声音——“有。”
林莎寻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久未露面的宋澜。
“你来做什么?”她警惕地看着对方,挡在了他面前。
宋澜却笑了笑,说道:“你说的,让天亮得慢一点的方法,有的。”
林莎有些狐疑:“你知道?”
“嗯,我知道。”宋澜指了指自己,“杀了我,就可以。”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鸟语?林莎眯着眼睛张着鼻孔,表示你可别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