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错杀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清楚身份的对立让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相安无事下去,只是他没想到,变故来得那么快。
这几年江湖似乎格外乱,每个门派都有些大大小小的内乱。第二年,华山老掌门病故,本想传位于莫枢引,可不想一位长老截了消息,想独揽大权_,有人不同意,两边就打了起来。
莫枢引提剑杀上山峰时,看见的是花错杀的背影,红衣上沾了血,他缓缓转过身来,连脸颊上都溅到了血,那位长老倒在地上,没了呼吸。
花错杀看到他匆匆赶来,正打算说什么就被一柄长剑穿胸而过,他料到了会刀剑相向,却没想过会是这种局面。
花错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颤着声道,“他要杀你,我在帮你。”
莫枢引沉声道:“他再怎么样,也是我华山的人,轮不到你来动手。”
花错杀可以说这长老与暗阁私通,想杀了他,可以说与暗阁往来的书信还在书房,可他只是退后几步,任鲜血染红长袍,那一剑太狠,他踉跄了几步,差点要摔倒,莫枢引下意识想去扶,却还是忍住了。
花错杀双目通红,良久,苦笑道:“莫枢引,我们不是一路人。“随即握紧了剑,山峰上的其他弟子立刻警惕起来,莫枢引也是心头一震,却不是怕他动手,而是别的。
“这剑是因你改的名,今日,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剑断人散。”
出乎所有人意料,他折了剑,然后后退几步,从山峰上跳了下去,那精妙绝伦的轻功便是在那天练成的。
下山后他踉踉跄跄地走着,途经一家酒馆,便走了进去,也不顾伤口,喝得大醉,幸好易水来得快,没让他死在那。
莫枢引三十一岁那年,上净悟山求药,一战成名,有人说是为了突破境界,有人说是为了华山弟子,猜测颇多,但都是空穴来风,没人知道这药最后去了哪,也没人知道莫枢引那年冬天去了哪里
七年间,莫枢引一直对花错杀跳崖的事耿耿于怀,说不清是为什么,只是一直派人寻找他的下落。华山与暗阁是世仇,双方都有意无意打探对方。
于是就有消息传来,说暗阁阁主重伤,性命垂危,有人头脑一热就上了净悟山,就拿了药,去了情报中他的歇脚处。
花错杀半夜惊醒时看到枕边的小瓷瓶时愣了一下,顿时困意全无,有一瞬间,他想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却又怎么都迈不动腿,只是走到窗边,开了窗,寒风带着雪花飞进屋里。
那夜下着小雪。他站在窗前,俯视着下面,不远处的山林有个人影,莫枢引大概站在那有一会了,肩头上都落了些雪,他察觉到这道视线,抬起头,与他对上眼,嘴巴张合几次,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月光无瑕,雪也无瑕,花错杀扶着窗,借着月光,静静地看着他。
消息不假,他确实在上一次任务中受了伤,加以常年酗酒,确实有些严重,易水才给他找了个地方静养。他听说了几日前华山掌门孤身求药的事,只是没想到如今会在他这。
八年前,他背一身伤赶去华山,待雪盖住血味才翻窗而入。
八年后,有人负一身风雪,千里迢迢送药,在雪中看了许久。
二人相望无言良久,花错杀张了张嘴,或许是他说得太小声,或许是那天风声太大了,莫枢引没听见他说什么,好像叹了口气,但他还是看清了嘴型。
他说,莫枢引,我们不是一路人。
时隔七年,莫枢引再听到这话时,心头一震,险些落下泪来,他皱紧了眉,仰着头,看着花错杀,就看见他又说了句话。
花错杀扶着窗的手有些颤抖,无声地说,莫枢引,回去吧,趁雪还没盖住你来时的路,回去吧。
莫枢引藏在衣袍下的手顿时攥紧了,像是气极了,连后槽牙都咬紧了,可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望向花错杀的眼眸满是悲意,月光照得他眸中波光流转。
他往前迈了一步,似乎就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决绝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花错杀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鬼使神差的使出手,几片雪花落在他的手背上,是彻骨的凉。
雪下大了,渐渐地,他连背影都看不见了。
本就该是这样的,他们本就是对立面的人,只是短暂相遇过一次,然后两个人,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此生不复相见。
道不同,不相为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