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路漫漫 第34章 第 34 章

今年中秋来得远，沈断在神药谷中又等了一个月才等来了。

中秋还是很热闹的，神药谷弟子都允许出谷回家探亲，白家人欢聚一堂，除了白鞍和白澈行，大家都很开心。

白鞍是他那一辈中最小的，每逢佳节就要被问“事业如何”“怎么还未婚娶”“有没有钟意的姑娘”以及爱给他乱点鸳谱的姨婶们。白澈行是他那一辈中最小的，同理，每逢佳节就要被问“功课如何”“可有喜欢的姑娘”“怎么又被罚去盘药窟了”以及喜欢嘲笑和好为人师的哥哥姐姐们。所以每次胡乱吃了几口家宴后就以各种理由退场，然后溜出谷去玩。白申知道他们的秉性，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今年的中秋有些不一样，因为花无序逗留神药谷，暗阁为了表达对阁主的关切之情，特地派了人来送礼，于是就有了饕餮在花无序房门前探头探脑，而花无序拼命挡住她的情形。

花无序头疼道：“怎么今年多了个送礼的破规矩？”

饕餮探头探脑道：“中秋佳节嘛，这不是怕你老人家在外一个人孤若伶人，组织特派我来完成这个光辉使命嘛？”

花无序皱眉：“礼送到了，你可以走了吧？”

饕餮有些不耐烦，但又不好直接表露出来：“还想让老…我白送吗？玄，沈大人不和你在一处吗？”

话音刚落，就见一人从隔壁走出来，倚着墙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找沈某做什么？”

饕餐立刻转移目标，快步走过去，走近了，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花无序第一次在她脸上见到这样羞涩的小女人神情，不禁眉头紧锁，瞪大了眼。

她有些扭捏道：“其实你就是玄衣鬼吧？”她又抬起头，眼睛闪闪发光，“我仰慕您很久了！您记得您以前有一次救过我吗？自那次见识过您的刀法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我，有时间还是想和您切……居归你干什么拽我？！”

在花无序的眼睛瞪出来前，居归及时出现，边拽着她边道：“不好意思啊，让阎主和沈大人见笑了。“自那日后，饕餮发现了他的身份，想去追却已人去楼空，懊恼不已，一直想找个机会再见他，这次本是野鹤来送，但饕餮积极，正好野鹤本也不想跑这么一趟，就把机会给她了。

花无序走到他身旁，酸溜溜地道：“你什么时候救的她？”

沈断见他这幅怨妇模样实在好笑，忍不住笑道：“以前有次借用了暗阁的东西不太好意思，顺手就帮了个忙，当还人情。诶，我明明记得那是个腼腆内向的小女孩，现在怎么这么不拘小节了？你小时候也是，挺容易害羞的，怎么现在……？”

花无序凑过来，笑吟吟道：“现在怎么样？”

沈断没想到他会突然凑这么近，脸上笑意一僵，正相着什么说辞才能让这人不这么厚脸皮，就有人隔老远喊道：“沈兄——青鸟——”

沈断顺势退后一步，和他拉开距离，问道：“怎么了？”

白澈行气喘吁吁道：“四爷，让你们，一起去吃饭。”

这两人一个从小就身中奇毒，一个十几岁中了万蛊之首，都是惊动了整个谷的“大人物”，特别是花无序，小时候长时间寄养在神药谷，走了回，回了走，也算是看着长大的。江湖人没那么多规矩，家宴多两个人，也不过是多两双筷子的事。

沈断以前在宫中的“家宴”皆是虚委与蛇，比平常更要小心，而花无序，暗阁也就顿年夜饭，二人都是第一次面对这么热情的场景，都有些不知所措，宴中二人对视一眼，开溜。

出谷也没什么意思，白鞍白澈行这两货早溜了，两人索性提了壶酒，去后山小亭处。

后山种了许多竹子，倒是别有一番景致。花无序把两只酒盏放好，再郑重其事地满上，推给沈断。

花无序沉思片刻，道：“宴上白申是不是不在？”

沈断点头道：“不在，他每年中秋敬过几杯酒后，就去悼念亡妻了。”

花无序好奇道：“他成家了？从未听闻过啊。”

沈断：“没成家，只是碑上写的，爱妻沈沐晚之墓。”

花无序迟疑道：“沈沐晚？江南第一琴沈沐晚？她不是……”

沈断坦然地笑了笑，道：“是啊，我娘。”

白申的爱妻生下的孩子是皇子？关系有些复杂，花无序大脑中闪过一万种猜测，见他那幅样子，沈断叹了口气，笑道：“你想哪去了？只不过这事确实有些复杂。”

沈断思索片刻，道：“沈沐晚原是宫中婢女，在皇后身边做事，十九岁时，皇后怜她，便给了些银两送她出宫，于是她回了家。一年后，家里就闹了分家，她烦这些事，于是净身出户。可没想到她那个老不死的爹把她卖去了青楼，她极力抗争，当了个在青楼打杂的杂役，就在这段时间里，认识了流连烟花柳巷的白申。这老东西年轻时也是个风流的人物，二人情情暗生，正打算订婚时，神药谷突生变故，白申只能匆匆赶回去，沈沐晚说，等他三年，等不到就另觅良人。然后，她爹死了，还欠了一屁股赌债，没办法，她只能卖身，幸好楼中老鸨可怜她，让她做了清妓。然后，便是天子下江南一夜春风的佳话了。”

可那时，距离那个约定的三年已经过去一年了，白申还没有回来。即使有了孩子，还是有许多人愿为沈沐晚赎身，甚至愿娶回来做正妻，可她仍是拒绝，带着沈断退至幕后，只做琴师。白申回来时，沈沐晚已经郁郁而终，他只带回了她的尸骨，娶她为妻，毕竟斯人已逝，神药谷也不好声张，这事只有极少人知道。

那时，距离那个约定，已经过了九年，三个三年了。

有人萍水相逢，有人痴等九年，有人后宫佳丽三千，有人终身未娶。他十八岁那年中，被白理和许初带回神药谷，白申一见他，愣了片刻后就看着了魔似的，什么名贵药材都往他身上砸，还搭了颗安党丸，几乎掏空了半个神药谷，还几天不吃不喝才把他从鬼门关拉回来，神药谷弟子只以为他是见这样的蛊来了兴趣。

秦审醒来后，警惕地问道：“你为什么救我？”

白申双目都是血丝，看了他几眼，良久后，才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眉跟像她。”

沉默良久，白申又问：“你娘是谁？”

秦审：“沈沐晚。”

白申闭上眼，笑了笑，半是痛苦，半是解脱。

沐晚啊，当年我没来得及救你，幸好如今，救下了你的儿子，也不算太迟，不知百年之后，若能在黄泉下相见，你愿不愿意再看我一眼？

后来白申带他去了沈沐晚的差碑前，谈起这些往事，又喝了些酒，就抱着墓碑又哭又笑。

有人等他九年，有人许她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