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整座宅院皆是虫鸣鸟叫声,通往主屋的石子路依旧潮湿,旁边的叶子颤巍巍的滴下几滴水珠。
“红翘,该上药了。”绿萝推开房门拿着一碗黏糊的东西走近床榻,轻声道。
只见洛红翘正趴跪在床榻边上,睫毛颤颤的睁开,眨巴几下眼睛,眼前的事物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她听到绿萝说要上药,慢慢地支起身来,床榻上的卫玉不同于之前的唇红齿白,现在的他口唇苍白极了,且还没有醒,好在他的胸腔有微弱的起伏。
洛红翘的眼底充满复杂的神色,最终还是被疲惫感占据,她揉了揉麻了的双腿,靠在绿萝身上一瘸一瘸的走几步。
“旁边就有软榻,何必夜夜守在床边。”绿萝脱掉洛红翘的上衣,拿起一根小棒状的东西舀了一点药碗中黏糊的药膏,均匀涂抹在她的伤口处。
那清凉的感觉引得洛红翘一颤,她长舒一口气道:“若是他半夜醒来要水喝我听不见怎么办。”
“我瞧你睡得挺熟,没想到你还能听见声啊。”绿萝在身后调笑道。
洛红翘一下子红了脸,扭错开头发丝随之摆动一小缕从肩膀处落回到后背。
“别动,头发都黏到药膏上了。”绿萝仔细的将头发挑开重新放回她的肩头。
“这不会留疤吧,留疤好丑。”洛红翘不开心的努努嘴。
绿萝回想起初次给她上药时见到伤痕累累的后背,伤口数目多的触目惊心,虽不致命但也能想象到会有多疼,一天天过去,伤口渐渐愈合,疤痕也淡了不少。
绿萝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因为很难保证不会留疤。
洛红翘拾起散落在地的衣裙,一件件的穿上,跟在绿萝身后去用饭,人不吃饭怎么行!况且饭那么好吃!一想到可以去吃饭,洛红翘低落的心情都变得好起来了。
“今日可以吃我最爱的鸭肉吗!”洛红翘眼巴巴的盯着绿萝,桌面上的美食让她不自觉的咽了咽口水,摆在最中间的那道鸭肉飘出来的香气狠狠地引起了她的注意。
“最多三块,还是以清淡为主。”
“好耶!”洛红翘欢呼起来,随后又害羞的咳咳两声,端起一副洛少主的架子优雅的夹起一块鸭肉放入口中,她细细咀嚼着,脸上洋溢着幸福。
太香了,这简直就是极品!
一向不吃饭的陆怀安与叶微今日竟也来了,前几日绿萝她们回到洛宅,各个伤痕累累,除了绿萝,她删繁就简的讲述了经历的事情,将二人糊弄了过去。
“咦,你们怎么来了。”洛红翘喝了一口寡淡到不行的汤水,清清口道。
“师妹担心你不吃饭特地过来看看。”陆怀安拉开椅子坐在旁边,叶微点点头。
毕竟这几日的饮食真真是清淡极了!洛红翘觉得自己吃的脸都要绿了。
“怎么不见我那好哥哥?”洛红翘颇有些咬牙切齿道,这几日她一直守在卫玉旁边就连用饭也是在屋里,难得今日出了主屋看到大家都陪在一旁只有陈清霄不在,这才想起来问这个好哥哥去哪里了。
“说来也是,今日竟不见他。”陆怀安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一大早就不见人影。
听到陈清霄不在洛红翘兴致缺缺,不过很快就将他抛之脑后了,因为她听到下人说卫玉醒了。
“那位公子叫喂驴?”叶微抽了抽嘴角,似是不相信般再次询问。
“我一开始也不信,但是你看红翘...”只见洛红翘自信满满,眼神充满坚定,绿萝无奈摊摊手。
“是真的!不过他这名还挺别致的哈哈。”洛红翘干笑两声,这名她有些叫不出口。
几人走在别致的小院内准备前往主屋,叶子被风吹过飒飒的落下几片,突然从茂密的绿植后面一道声音传来,“师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大家纷纷转过身看到姗姗来迟的陈清霄提着一袋东西,背后还跟着听命。
陈清霄的眼神现在绿萝身上定了一下随后看了一圈最终落在陆怀安那里。
听命冲绿萝抱了个拳,黑色笛子稳稳的插在腰间,依旧是那一身玄衣,绿萝冲其点点头回应。
“陆公子,请随我走一趟。”听命定定的看向陆怀安,他的表情很严肃。
陆怀安认出了这位吹笛人,错愕一下看向陈清霄,用眼神表达这是你带来的,不解释一下吗?
陈清霄小声的告诉陆怀安这可能是圣女的意思,当然这是他的猜测,随后十分自然的挪到绿萝身旁将手里提的东西递给绿萝,他直勾勾的看向绿萝,突然笑了。
绿萝扬了扬眉毛,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接过来放在身前。
“劳烦公子带路。”阳光般灿烂的笑脸出现在陆怀安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令人顿时新生三分好感。
陈清霄冲三位姑娘摆摆手随后快跑几步跟上了听命与陆怀安,他背着手悠闲自得的同两人交谈,不让气氛冷淡下来。
主屋里卫玉睁开眼的那一刻见到的就是洛红翘,她的发丝有些散落下来铺在被子上,弯着腰睁大眼睛瞧着逐渐清醒的卫玉。
卫玉慢慢转动眼珠,看见除了洛红翘外还有两位姑娘,其中一位美得不可方物,他这是升天了吗,居然看见仙女了,为什么小娘子也在这里...我不是替她挡住了吗?她还是没能活下来吗?他不想思考,好累。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突然洛红翘拿起一个茶杯喂他水喝还让他呛了几口,死了还会被呛?卫玉紧紧抓住洛红翘的手表示不喝,他剧烈的咳了几声,胸腔随之震动,疼痛迅速席卷全身,又昏迷过去。
茶杯里的水有一小部分洒在卫玉的身上,洛红翘拿出一块手帕心疼的擦了又擦,随后将他嘴角溢出的水擦干净。
‘虽然这个喂驴之前很唐突我,但是也替我挡了暗器,本少主就不跟他计较了。’洛红翘如是想着,‘不过他现在抓着我手不放是几个意思啊?’
洛红翘想将他的手掰开,没想到这卫驴都伤的下不了床了居然还攥的这么紧,她求助般的看向绿萝与叶微,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抬头看房顶,根本不跟她对视!
最后还是叶微先破功,脸上忍住笑意,用法术将软榻移了过来,“喏,你也躺会儿。”
“我是叫你帮我把他的手松开...”
“听不见。”叶微拉着绿萝跑走,只留洛红翘一人在屋内凌乱,哦,还有床榻上昏迷的卫玉。
绿萝不明所以,三步一回头看向主屋。
“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叶微哼着小调悠然的走在石子路上。
绿萝点点头。
“唔,我有种直觉,他们一定很合得来。”叶微意味深长的说出这一番话,停下脚步顿了顿又道:“洛伯伯一直希望红翘能找到一位合适的道侣,他说合适远远比喜欢重要的多,但又因为他很疼爱红翘,所以当洛伯伯知道红翘喜欢小师兄时,他向小师兄提亲了...现在你也知道小师兄拒婚了。”
她又抬脚向前走去:“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绿萝提起裙摆跟上叶微的步伐,听见她继续哼起小调,那声音让人平静。
“因为我收洛伯伯好处了!”
绿萝目瞪口呆,“那你方才说的那么沉重做什么?”
“显得我很厉害呀。”叶微一个后转身扬起嘴角,亮出雪白的牙,高马尾在风中飞扬。
好吧,叶微的脑回路清奇的很,绿萝扶额,倒也不怕喂驴对红翘做什么,毕竟他连床都下不了,更何况现在又昏迷过去。
屋里洛红翘认命般躺在软榻上,略带埋怨的看了一眼卫玉,两人紧握的手落在床榻上。
“果然是个登徒子。”洛红翘哼了一声扭头不再看他,躺久了便陷入梦乡。
圣女宫
夜幕暗沉,繁星满天。
廊下声声虫鸣,时有微凉扶面颊,极目远望,每一挺柱,辄悬宫灯,淡黄色的流光将圣女宫照的灯火通明,将玉树琼枝映得如若烟萝。
听命走在前面,每靠近一步圣女宫他的心跳就快一分,不自主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似是整个人都活过来一般,不再死气沉沉。
圣女端坐着主座上,墨绿色的衣裙穿在她的身上更彰显她雪白的肌肤,细臂在开叉的白色衣袖里若隐若现。
陆怀安逐渐向圣女靠近,他微低着头,一副恭敬的模样,冲圣女行礼后他抬眸,见到圣女面容的那一刻陆怀安怔住了。
面前的圣女与他极其相似,却比他多了一份淡然。
圣女目光流转,听命只是说要带一个人来见她,她方才见到陆怀安的时候也是满脸错愕,竟有些失态的站起身来。
陆怀安率先回过神,莫非...不...不可能,面前的圣女还是过于年轻了,况且娘的墓他每年都会去扫,他暗自神伤。
“你叫什么名字。”圣女的声音有些颤抖地从台阶上面传来,她踏下几步台阶,耳环随之微晃,闪着耀眼的光芒。
“苍剑宗弟子陆怀安拜见南都圣女。”想到爹娘,陆怀安忍住悲痛,再次行礼道。
“陆怀安...怀安。”圣女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听到这么名字她已经有八成把握。
“您...”陆怀安有些不知所措。
“你爹是不是叫陆知归。”圣女眼角通红,站在台阶中央,戚戚地看向陆怀安。
“正是家父。”陆怀安知道面前的圣女一定与自己有些关系,可已经过去太久了,他然连爹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只有午夜入梦时爹的身影才会清晰,可当他醒来时又已经忘得一干二净,只有每天早上的泪水昭示着他梦到了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圣女破涕而笑,“怀安,我是姑姑啊。”
一瞬间陆怀安的眼眶就红了起来,他原以为自己已是孤身一人,没想到他竟然还有姑姑。
“姑姑。”陆怀安身体微僵,试探的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圣女走下台阶将陆怀安拥入怀中,安抚的摸摸他的头,陆怀安的泪水终于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他呜咽的哭着。
听命与陈清霄十分有眼神的悄悄退下,给姑侄两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爹,他,爹...呜呜...”在外人面前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怀安面对亲姑姑像个孩子一样放声痛哭。
“你爹还在吗...”在问出这一句话的那一刻,陆溪亭就有预感或许哥哥已经不在了,但她没想到哥哥居然二十多岁就离世了。
两人坐在台阶上,她忍住哭声,询问道陆怀安这几年怎么过得。
“五岁那年我刚刚开始记事,我只记得娘亲不喜我...是爹爹将我带大,可是突然有一天爹他带我来到了苍剑宗,说让我好好修习法术,待学成后才能去见他...十二岁那年,我没忍住偷跑下山,我想爹了...我寻着记忆里的路线找到家的方向...见到的是我娘的墓碑,墓碑前面跪着一副骷髅...地上插得那柄剑是我爹的流光......我爹就那样孤零零的化成了一堆白骨...”
“后来我被掌事找到带回苍剑宗...仙长们见到我爹的白骨说...他们说...说我爹是在我...呜....在我...我进苍剑宗的那一年离世的....我...我....”剩下的话全都留在了泪水里,陆怀安哭的不能自已。
他从怀里颤抖的抽出一封陈年的信,带着哭腔道:“这是我在家里找到的。”
信上写道:
‘怀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当很厉害了吧,不要伤心,爹是怕你娘一个人在下面太孤单,去陪她一道,你娘她胆小的很,怀安一定要成为一个勇敢的人,要好好活着,爹跟娘不在你身边,你可不能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都是爹不好,让你从小缺失母爱,你娘姜弦月是个很好很好很好的女子,希望吾儿陆怀安不要讨厌她......’
后面的字已经模糊不清还带着几滴血迹,只有陆知归绝笔五个字红的刺眼。
“哥哥他是个武人,这把字还是那么丑。”陆溪亭的泪水滴落下来与血迹重叠,又笑又哭道,将陆怀安重新按回怀里。